我有点想李仁,也有点想杨雪,我想见他们。
不是分别和他们见面,而是我们三个一起。
1
读高中的时候,我们三个是著名的"铁三角"。甚至,他俩的关系还要更好一点。
我和李仁经常逃课去打球,而身为班委的杨雪常常帮我们打掩护,如果到实在瞒不住的时候,杨雪就义无反顾地就把我供出去。
真是够朋友。
我现在想,李仁喜欢上杨雪,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那会特别流行一句话叫:喜欢一个人即使不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我是向来不相信这种鬼话的,可自从看过李仁的双目望向杨雪时的样子,我不得不承认,我信了。
那是一种连黑框眼镜也拦不住的温柔,眼珠子里像是掉出水来一样。
你说你喜欢人家也就算了,你别不承认啊,尤其是对我这种死党。
那会李仁对杨雪的喜欢,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甚至后来或许连杨雪自己都知道了。
可这货,依旧死扛到底。
2
我是清楚李仁的为人,我知道他总会憋不住的,以前小时候他但凡有什么心事,不超过一个星期,一定找我诉苦。
果然,有一天晚自习,他给我使个眼色,我就明白:他又想装病了。
他走过来,对我说:"老伍啊,要不你也装一次,和我回寝室,有话和你说。"
我说:洒洒水,莫问题啊。
凭我俩的演技,不出十分钟就连人带包一起走回了寝室。顺带着,还买了一大包的零食。
那会还没到开电时间,所以寝室里一直是黑黑的,啥也看不见。我俩就着手机的一点光,终于是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床上。
我发现,他把零食全放在了我床上。
还没等我开口,他先说话了:纸还是包不住的火的吧。
我笑着摇摇头:知道就好。
他不知道从哪里,搞出来一个台灯,还是那种早就该充电的光及其微弱的台灯。
我说:你有病啊!有台灯不早拿出来!
李仁挠挠头:忘了,忘了。
他突然坐起身来,卷着身子抱住自己的双腿,对我说:老伍啊,你说我这样,会不会把我们的友情给毁了啊。
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他又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喜欢她了,这种感觉很奇怪,反正我就一直想着她。
我说:你接着说。
借着那盏台灯微弱的光,我看见了李仁脸上出现了一种我从没见过的表情。
严肃之中,带着一点点的戏谑。
他叹了一口气,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像着了魔一样。连草稿本上都全是她的名字,每天看不见她我就难受,但看见了她我也会难受。你说,万一事情没朝我想的地方发展,我们三个人,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好了啊。
我也坐起身子,深呼了一口气对他说:仁子啊你别怕,有啥想法就去做,我是支持你的,事情也一定会朝好的方向发展。
他听完这番话,显得更加笃定。
我想,那晚他自己早就做好了决定。
后来的高三时期,我们都被各式各样的考试给淹没,整天整天的在题海里游啊游。
我只知道,李仁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杨雪她,也一心扎进了学习里。
3
我这人经常被命运打脸,因为我从不相信缘分。
但高考分数相差甚远的我们仨,却鬼使神差地考进了一个城市的三所大学。
夸张地是,李仁和杨雪的大学,竟然只隔了一条街。
于是,我们仨的聚会,变得异常的频繁。只要三个人都有时间,就一定会出来聚一聚,撸撸串啥的。
期间我特别注意过李仁的眼睛,让我感到惊奇地是,他再也没露出那副让我觉得恶心的表情。
我心想:"这货难道真的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
我不知道。
在我为这两货的感情绞尽脑汁的时候,他俩反倒跟个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玩玩。
索性大爷我也放手不管,说不定两个人真的,是对彼此没感觉呢。
4
这个想法,在大二的时候得到了验证。
我们仨中,增加了一位小伙伴,是杨雪的男朋友,叫王晨。
杨雪第一次跟我们介绍王晨的时候,刚好是她的生日。
王晨在饭桌子上显得有些拘谨,可以明显地看出,他有些不知道该怎样和李仁我俩相处。
反倒是李仁,竟然出乎意料地先端起酒杯开玩笑的说:杨雪她那么胖,兄弟今后可委屈你了啊哈哈哈。我,先干为敬。
说罢,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王晨憨憨一笑,却什么也没说。
但整个气氛,一点也不奇怪。酒过三巡之后,反倒热闹开来,大家有说有笑地。
甚至连刚开始有些害羞的王晨,也放得开了,和我们讲起他经历过的一些趣事。
可能因为我是局外人吧,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反而看的更清楚,我总觉得王晨怪怪的。因为,一整个晚上,我没从他眼里看到当初李仁的那个表情。
5
就这样大概过了一个月吧,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形容那段日子。反正该有的聚会依旧有,有的王晨会来,有的不会。
李仁依然是那个样子,闷闷地做着自己的事。我发现,连我这个蛔虫,都有些摸不透他心里的想法了。
直到有一天杨雪在群里说了一句话:我和他分手了,出来见一面吧。
简简单单一句话,很平淡很洒脱,洒脱到我根本看不出她有一丁点伤心的滋味。
想归想,我还是立马赶往她的学校。
我到的时候,李仁和她,已经坐在草地上,聊起来。
杨雪说:这一个月来我觉得自己太累了,我可是一个女生哎,他什么都要我主动。刚开始还好,越到后面我也弄不清楚他想做什么,还不如趁着刚萌芽的时候把它掐掉。
李仁看着她,没说话。
杨雪拿出手机,给我俩看她们的聊天记录。可以很明显地看出,王晨他,确实是有点躲着杨雪的意味。
杨雪又说:刚开始我以为他第一次谈恋爱嘛,或许是害羞。结婚越相处越觉得怪,他好像一点都不喜欢我。
果然,在聊天记录里,王晨也坦言道自己确实是因为没谈过恋爱,还没把心里准备做好就恍然间接受了杨雪。
李仁终于是开口说道:晚上买点零食,吃个够,一下就好。
杨雪:必须的,还是你懂我。
那晚,杨雪在群里发了很多张她胡吃海喝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笑的很开心,没有一点刚失恋的感觉。
或许,她是聪明的吧,在萌芽阶段就主动宣布这段感情的死刑。
6
一个星期之后,我接到了杨雪打来的电话。
"你在哪啊?我心情不好,都快哭到没力气了,你快来找我。"
我说:李仁呢?找他啊,我现在忙的一匹。
杨雪:李仁他…他…他在来的路上了!你也快来吧。
我挂掉电话,放下手中的事,再次赶往她的学校。
我看见,李仁和她站在桥底下,望着我。
我不耐烦地问道:又怎么了嘛?大小姐。
杨雪:你什么态度嘛!我又找了个男朋友,他对我不好…
李仁这次竟先开口:你说他叫什么!我们帮你收拾他!
我也帮腔:对!你把那小子名字告诉我们,我们打他个屁滚尿流满地找牙。
杨雪:他,叫李仁!
李仁?我一听不对劲啊,难道我被耍了?
我侧过头,看见李仁这小子说:我这就帮你收拾他!
说罢,脸上带着及其扭曲的笑容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当然,他打的很轻。
但其实说真的,当时的我除了被自己蠢哭,连他俩这种劣质的恶作剧都没看清之外,没其它感觉。
被他们俩终于在一起给感动?
丝毫没有。
我甚至觉得他俩好无聊,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直接在群里说不就好了,还非得把我叫过来。
或许是因为我觉得他们俩,是注定就该在一起的吧。
我发现李仁那张沧桑的脸终于有些好转,最重要的是,我又看见了那种表情,那个眼神。
为了惩罚他们俩,我让李仁请我喝了一杯最贵的奶茶。
最可恶的是,在我以为这小子即将把我的车费也给报销的时候,他居然拐着杨雪离开了。
还给老子扔下一句:真正的兄弟,就是在拥有女人之后抛下兄弟。
留我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那个晚上,从不发朋友圈的李仁发了一条动态:lucky I am in love with my friend.
后面,配上了一颗心。
7
第二天我找到李仁,目的是八卦八卦他是怎样终于想通的。
才过一个晚上,我却感觉他沧桑多了,甚至胡子都比以前长很多。
还没等我开口扒,就讲起这个不咸不淡没有丝毫爆点的故事。
原来上大学以后,他还是一直偷偷地喜欢着杨雪。之所以称之为偷偷地,是因为连我都愣是没看出他心里还装着这么大一个疙瘩。
他和杨雪会不时地一起吃饭,他就把每一次和杨雪的见面写在手机的备忘录里。
加上自己的一些感想啊,想说的话啊那些。
"每一次我想她想得难受的时候,我就把手机拿出来码字,写着写着就好了。"
李仁说这话的时候特别深沉。仿佛这句话对他来说有千斤重一样。
我说:你就光把备忘录拿给她看,什么也没说?
李仁:怎么可能!我可是很走心地好不好!你别打岔!
我只好默不作声,接着听他讲。
那晚他找到杨雪,说有些话一定要当面告诉她,杨雪一口答应。而且,李仁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受到老天爷各种阻拦。
他很顺利地就找到了杨雪,开始走心地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李仁深呼吸了很久,说:杨雪啊,你觉得这两年我有没有什么变化啊?
杨雪:有啊,你以前做事大大咧咧的。可现在,你做决定之前一定会经过深思熟虑。
李仁:我有话必须得告诉你。
杨雪: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李仁却突然打趣道:我想,把我俩纯洁的革命友谊再升华一下。还有就是我晚上还有课,先溜了,下课再来找你。手机留你这儿,上面有你的指纹能解锁,然后你看看备忘录吧,就全明白了,密码是你生日。
我一脸懵逼:没了?
李仁:没了啊。
我:然后呢?
李仁:然后你这个傻子就被我们高明的恶作剧骗了啊。
………
8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平平无奇的告白。
总之后来的一段日子里,我们仨确实很少见面了。
我想看看他俩的近况,却发现无论是群里还是朋友圈,都没有他俩秀恩爱的踪迹。
只有最近的一次平安夜,看见杨雪发了一条动态,图片里是他们互送的礼物,我看着也为他俩暖心。
我不喜欢吃狗粮,但我偏爱他俩这一家的。
平安夜后的第二天,我接到李仁的电话。
"我被甩了,来学校操场找我吧。"
然后,就挂掉了电话。
?????
我不禁露出了尼克杨一般的黑人问号脸,脑子里的第一想法是他俩又在搞猫腻。
两分钟后微信上弹出一条消息:是真的,快来吧。
我还是半信半疑地去找他。
见到他时,他正一个人望着天空出神。
李仁先开口说:老伍啊,其实这26天没见你的日子里,我过的很不开心的。
我没说话。
李仁又说:我不怕主动,更不怕加倍地对她好,我最怕她什么也不说,像个木头一样。
我没说话。
他接着说:其实我应该早就知道她不喜欢我的,她只是被感动了而已。要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
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想了半天憋出一句:怎么会呢?前两天不还好好的么?
他苦笑着说:或许那就是最后的一根导火索吧。之前她是她,我是我,在一起以后我还是我,她却完全不像她了;
那天我找到她告诉她这句话,她却说她觉得也一样。在一起之后她还是她,我却不是我了;
我都快被李仁的这段绕口令给绕晕了,花了我好一段时间才理清楚。
李仁拿出手机,给我看杨雪发给她的消息,应该足足有两千字吧。我想也是,这种话杨雪当着李仁面儿,是不可能说得出来的。
杨雪说,决定和李仁在一起,是她做得最不应该的一个决定。
我无法想象这把利刃,扎的李仁有多疼。因为我一个局外人,都能强烈地感觉到这句话的威力。
可李仁显得很平静,平静地吓人。
他突然开口说:老伍啊,其实我在第一次牵过她手以后我就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她的手很冷,也根本没握紧我;
我一个人是握不紧的。
李仁说这些话的时候,并不撕心裂肺。他在失去至爱时表现出的理智,令我惊讶不已。
他既不抽烟,也不喝酒,连选一个和我谈心的地点都选在学校的操场上。
我常常在想,如果能够带他去酒吧喝点酒,把他灌醉。或者给他根烟,让他吞云吐雾一番,他会不会好一点。
可惜我不能,也不会这样做。
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的理智,对他是好还是坏。
李仁见我出神,拍了我一下:在想什么呢!
我说:没…没什么,你没什么事吧。
李仁笑着说:有事没事的,不重要了。老伍啊,这个错,我终究还是犯了。
李仁越笑越渗人,他又说:老伍啊,如果以后你有特别喜欢的朋友,能做朋友就做朋友吧。别太贪心了,小心连友情都没了。
我听完这话,说不出那一刻的复杂情绪。
9
从那以后,我们仨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没见面。
但我见过杨雪几次,她只有第一次提起了李仁。
她叫我告诉他,别再喜欢她了。
然后,再也没提过李仁这两个字。
其实时间往前溜的这一年,我也一直在想。我们仨,究竟是谁做错了选择。
是我吗?我不该提醒李仁忠于自己吗;
是李仁吗?他不该把藏起来的喜欢又拿出来吗;
是杨雪吗?她不该尊重自己的内心,狠心拒绝掉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吗?
或许都不是吧,我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曾经那么奢望当他俩的电灯泡,可到现在我终于发现:自己的确是电灯泡,只不过是白天的,再怎么发光也起不了作用。
10
九字打头的月份里,是一年中的开学季。
如果是以前,我放下行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和他俩一起在老地方坐一坐,聊一聊。
可现在,我好像不能再这么做了;可除了我,好像又没人能这么做。
我们仨应该还是有友情的,只不过不再纯粹了;
又或许,不再纯粹的,只是他俩吧。
只是一向乐呵呵大大方方的我,竟然会常常黯然神伤。
我会想,当读书生涯在不久后结束,我们仨还会不会有机会,再见上一面。
我猜,我只是想念我的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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