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冷的风呼啸而过。怔在原地的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天上的太阳,刺骨的寒风,地上歪七扭八的尸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除了李江涛,我清晰地记得每个人死去的原因和地点。从周文那已经僵硬的尸体来看,昨夜我被他用身躯护住后,我应该是没有再动过的。不存在我在昏迷中把几具尸体都堆在一起的情况。
可如果不是我,又会是谁呢?
石碑村的人?不太可能,村里人我都认得,和她们相处的也还算可以。即便前阵子和几位家长有过矛盾,终究是一些关于教孩子的琐事。如果真的被他们发现,不太可能在发现我之后不管不问。
那是其他村子的人?也不太可能。这里的南北两个方向全是绵延的山岭,西面就是山西地界了,但也要走很远。有村落的地方只有东面。东面几个村子,除了石碑村的人偶尔来山上转悠,其他村子的人基本不会出现在这里。就算是邻村的人恰巧路过,他们不认得我,也应该认得李江涛他们几个,至少会找人来实施救援。
或者是过路人?似乎更不可能。河北与山西之间的主要干道在这里以北,相隔甚远。而徒步翻越大山的人,也很少选择从这里经过。
思来想去,着实想不出是谁把他们的尸体搬到一起。
我坐了下来。忽然感觉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遭遇危险,濒临死亡时,恐惧如一辆高速行驶的列车,能在很短的时间内从头皮行驶到脚趾。那个时候,浑身上下都在不自主地颤抖。可到了现在,面对眼前血肉模糊的几具尸体,我反倒觉得有些轻松。好似这些死去的人,与我没有半点关联。
我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轻松感是源于何处。是对自己存活下来的庆幸,还是在内心深处根本就不把他们当回事。
可能,人的本性,就是如此吧。无论如何,自己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阳光从东南方渐渐移动,温度也一点点高了起来。能清晰地感受到,吹在脸上的风比刚才暖了些。我差不多歇了过来,早上清醒时,四肢的那种肿胀感已经渐渐消失。我缓缓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开始考虑如何处理这几具尸体。
带回村子是不用想了。八个成年男子,我是无论如何也带不回去的。可如果让他们就这样暴尸荒野,心里又有些过意不去。周文自不用说,他是我心爱的男人,这次出行,也是为了陪我散心。其他几个虽然不太熟,可如果没有他们,恐怕我已经死在昨晚了。
就地埋掉似乎最为行得通。除去周文和李江涛,其余六个人正好在一个不大不小的浅坑里。我约莫估计了一下,这样大小的浅坑,把他们八个人挨个放进去,空间绝对足够。可这种方式需要大量的黄土进行掩埋,而我们来的时候并没携带铁锹,带来的镰刀和锄头也不知丢在哪里了。徒手掩埋,可能我会活活饿死在山上。
就地掩埋的路子行不通,只能再想其他办法。我在周围转了转,在浅坑的西南方,是一处小型峭壁。高约十米,下面是光滑的岩石。忽然想起,似乎在远古文明中,有用碎石埋葬尸体的风俗。这处峭壁距离浅坑,大约五十米的距离。如果不出意外,我把他们的尸体从浅坑拖到这里,再丢下峭壁,应该不会太费事。
再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方法,就这么做。
不得不说,我确实低估了成年男子的重量。单是拖动周文一个,我就有些累得喘不过气。就地坐下休息,看着地上已经支离破碎的周文,我实在无法想象这就是我曾经深爱的那个少年。英气、俊朗、温暖,一切的一切,全在这副死透的躯体上消失殆尽。大抵灵魂这种东西是真的不存在,否则一个死去的人,为何没有半点生前的气质。
来来回回,终于将他们全都抛到峭壁之下。我站在那里,伸出脑袋向下望。八具尸体,歪七扭八地躺在那里。我本以为,尸体抛下去后,会像电视剧里轻生跳楼的人一样,在摔到地上的一瞬间血管爆裂,迸射出大量鲜血。可除了沉闷的一声响动,什么都没有。可能是死去太久时间,尸体彻底僵硬,残存于其中的血液也已经凝固了吧。
四处的石头很多。太大的我搬不动,只能勉强找了些足球大小的石块,像刚刚一样抛到下面。刚开始还能将石头搬起来,后来只能像滚雪球一样慢慢在地上滚动这些石块,再推到峭壁下。
我再次向下望,不得不感叹自己没用。搬了这么久,丢下去的石块依然无法将他们彻底掩盖。抬头看天,太阳已经行至西南方。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就此放弃。如果继续坚持,天色只会越来越晚,我也可能再次迷失在黑夜笼罩的山里。昨夜的一幕幕仍在脑海里盘旋,我不想再次经历那些荒唐的事,也不想让他们用生命换来的逃生机会就此浪费。
最后看一眼他们。我长舒一口气,像是完成一件准备许久的授课。拍拍手上的土,我扭头向东,快步走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依旧没能看到石碑村稀疏而黯淡的灯光。太阳已经落山,我本就模糊不清的方向感让我愈加感到心神不宁。饥饿和寒冷,让快步行走的我仍旧不住打着寒颤。双脚渐渐没了力气,想找个背风的地方稍作休息,又担心再次发生昨夜的灾难。我努力不去回想那些画面,努力让自己走得更快。
意识开始渐渐模糊,我知道这是空腹太久和体力透支的症状。打自己一个耳光,却只感到清醒了一点点。仅仅一小会儿的功夫,眼前便再次被朦胧的景象覆盖。朦朦胧胧,恍恍惚惚。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我一个跟头摔在地上。身上像是灼伤一般,火辣辣得疼,我真的不想再爬起来。
远处好似有什么明亮的东西,像没电的手电筒,又像月亮。我努力甩甩头,确定那是一把手电筒发出的光。想发声呼救,嗓子却挤不出一点声音。那束光渐渐朝我这边移动,随后是逐渐紧促的脚步声。听到杜老爷子熟悉的声音时,我再也无法抵抗疲惫的侵袭,趴在地上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睁开眼睛,能看到上面有两根巨大的木质房梁,还有数不清的椽子。我知道,我真的到家了。
上一章:赑屃袭人(十一)
下一章:赑屃袭人(十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