赑屃袭人(二)

作者: 红耳 | 来源:发表于2017-10-13 09:05 被阅读192次
    图片来自网络

    赑屃袭人(目录)

    出发那天,我和胖子相约在火车站碰头。久居厨房,竟不知火车站已然换了位置。一番辗转,总算是在胖子的骂声中冲进新车站。新车站的候车大厅很美。抬头是拱形的屋顶,数不清的小灯密密麻麻,灯光散落开来,颇有当初学校礼堂的那种恢弘。

    比之于旧车站,候车室的面积实在是大出太多。没有拥挤的过道,没有找不到座椅的尴尬,全然没了旧车站候车的拥堵与不适。相反,屋顶曼妙的曲线,脚下宽敞而洁净的地板,驱走了背井离乡的那种落寞。让人觉得,似乎踏上征程,也没有什么不好。

    候车大厅里响起了列车即将到站的通告。进站口的小门缓缓打开,胖子取出车票,拖着已然看痴的我,踏上了开往河北的列车。

    我望着远处低矮的平房和高耸的树木,有些入神。曾经上学时,工作出差时,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像今天这般。快节奏的生活,也曾占据我数年的光阴。现在寄情美食,生活节奏确实慢了下来。起初觉得是不错的,可如今,年纪尚轻的我,竟生出一种世事沧桑的喟叹。

    “臭小子,我说你能不能别这样。这还没到呢,你忧伤个什么劲。待会儿到了市区,还得转车到县城,再转车到山区。我可告诉你,就你那排骨身板,趁早睡会儿,别第一天就喊累。他俩可都等着咱呢。”胖子从包里拿出桔子扔给我,自己又拿出一个,一片一片的剥着皮。

    “我不是忧伤,就是觉得,好像和社会脱节很久了。”

    “这不废话么。大好的青春,你把自个儿关进厨房,不脱节才怪。要我说,混哪不是混啊,都有瞧不顺眼的人和听不顺耳的话。咱都是成年人了,不待见的东西,直接忽略他不得了。”

    我没再继续理会胖子,低头开始剥桔子。胖子见我没搭话,回身从公文包里掏出本子推到我跟前。本子上记着去石碑村的几种路线,以及各种路线大致需要的时间。我仍旧沉浸在自己脱节的悲伤中,只大概扫了一眼,又开始剥桔子。

    “我说臭小子,差不多行了啊,别蹬鼻子上脸。你好好瞅瞅,咱们到县城后,能不能去到石碑村还不好说。”

    “啥意思?”我被胖子说的有些懵,反口就是一问。

    “那是山区。老百姓一般没事儿不出来,网上说只有城里过集的时候才会进城。也只有过集的时候,才有县城通往石碑村的客车。”

    “那你不早说,万一明天不过集呢?”

    “不用万一,明天就是不过集,我已经查过了。”胖子双手一摊,满脸无辜。

    “你丫是不是脑残。不过集没客车,我俩走着去么?”

    “我没想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只是想快点过去看看。”胖子的语气沉了下来,像是要提及深埋多年的伤心往事。我看他这样,也不再接话。

    车厢里的空气依旧夹杂着吵闹。只是我俩中间的这段空间,终是又回归沉寂。广播里响起了赵本山的小品。都是些陈旧的作品,车厢中的人们却笑得合不拢嘴。想想即将面对的未知局面,我实在是笑不出来。纵使心中依然盘算过最坏的结果,我仍旧心怀一丝希望。希望死亡者中那个支教学生不是他们任何一个。

    我俩依旧沉默着。时间好似忽然慢了下来,感觉过了许久,侧耳倾听,播音器里的小品却只播过一小段。胖子终是受不了这压抑的沉默,从包里掏出烟,直耿耿地朝吸烟区走去。

    我独自坐在窗边。对往事的回忆和对未知的恐惧,如同两支锋利的长矛。每想过一遍,长矛就将心口刺得鲜血淋漓。车厢依旧笑声连连,我却越来越觉得寒意穿胸。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我已受不了这种凌迟般的煎熬,拿出烟和酒,打算也去车厢的连接处吞吐几口烟雾。

    胖子斜靠在那里,左手夹烟,右手在手机上漫不经心地划来划去。四顾无言,我递过去一小瓶二两的老白干,拧开瓶盖,和胖子一饮而尽。

    下车时已是下午四点。顺着涌动的人流走出光线昏暗的出站通道,阳光忽地打在身上,竟有种破壳而出的新奇感。

    我和胖子打车迅速赶往汽车站。所幸不是太晚,去县城的车票尚未售罄,可不幸的是发车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这不仅意味着我们要在汽车站干坐个把钟头,也意味着到达县城后,绝对没时间在今天赶到石碑村了。

    百无聊赖,我和胖子买了几包辣条,钻进汽车边吃边等。

    河北的雾霾很重,透过车窗向远处望去,天空像是蒙了一层土黄色的布,让人觉得很压抑。有奇怪的味道飘进鼻腔。起初我以为是辣条和车站汽油味混合而生的杂味,后来发现,这稍显刺鼻的味道,应该就是那层土黄色气体发出的味道。

    正是春天的季节,南下的狂风吹进华北平原时,已被层层防护林和座座城镇削弱不少。但就是这样的风,依旧把城市漂亮的伪装撕下来。空中随风飞舞的塑料袋,时不时卷起的沙土,都让人对这座城市毫无好感。我甚至怀疑,当初周文和孙小月是不是经历了什么支教黑幕,才被迫跑到这里支教。

    汽车终于在一个半小时后准时发动。司机应该是县里人,说话很粗鲁,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口音。汽车出站后,并未和我想象的一样快速驰行。司机把车开得很慢,售票员打开车窗玻璃,冲窗外大声喊着“走不走”,“最后一趟车”之类的话。

    就算我已许久不坐车,也看出这是打算出站后偷偷捎几个人,挣点私家钱。车上除了我和胖子,应该都是返乡的打工仔。他们对这一现象早已习惯,一个个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要么听歌,要么玩手机,要么两眼放空地对着窗外闪过的街景发呆。

    我和胖子着急赶路,自是有些不耐烦。胖子比我急,没一会儿就想张嘴骂人,被我及时制止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只要能顺利到县城,我别无他求。

    汽车渐渐远离市区,速度终于提了上来。走了不远,驶过一段立交桥后,又变得慢悠悠起来,最后直接靠近路边,停车了。车门缓缓开启,车上有的乘客已经下车,买烤肠,买饮料。我忽然迷茫起来,这又是怎么回事。

    天色已经有些暗下来,透过车窗,看见外面竖着一个站牌。数字太小看不太清,好像是109路公交车。除了这块站牌,其他就是路边零零散散的小商贩,并没发现和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

    我依旧不解,问了问前座的小哥。小哥说这是109路公交车,本县好多乘车进市的人,会选择在这里下车,转乘109路公交车进入市中心。还是这批人,返乡的时候不进车站买票。而是习惯乘109到这里,再乘坐客车回家。

    我又问小哥如果客车上已经满座怎么办。小哥从自己座位下左摸右摸,拿出一个小马扎。展开后放在车上的过道内,未及他张口,我已经懂了。

    我和小哥继续聊着,胖子压抑已久的火气终于爆发开来,冲着司机一通吼。司机起初只瞥了一眼,并未理会。胖子感觉自己被完全无视,继而掏出手机,勒令司机发动汽车,否则马上打电话举报他私自拉客。司机该是没遇到这种状况,冲车下拉客的售票员喊了一声。待售票员上车后,司机二话不说,一脚油门,向西南方向驶去。

    下车时已将近晚八点。偏远小镇,这个时刻已经陷入静谧。我和胖子找了家旅馆,收拾妥当后早早睡下。

    第二天早起,我们顺利拦到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一位小伙子,他说石碑村挺远的,路也不好走。我和胖子知道他这是打算要高价,后来一听价格也还好,也懒得再讨价还价,直接上车。

    昨天到得晚,这座小镇的风貌,今天才得以看的完整。

    确实是名副其实的贫困县,县城主城区的楼房,大多只是二层楼,偶而有大一些的超市是三四层楼。空气不错,和市区那黄蒙蒙的天完全不同。这里的天很蓝,空气很干净。但城区很脏,四处都是临时摆的小摊位。水果、瓜子、衣服、玩具等等应有尽有。

    小镇的居民对垃圾入桶这个说法没什么概念,他们手中的垃圾,都是找个不碍眼的地方随手一丢。穿过城区唯一的高架桥,桥下有个很大的废品回收站。不断有人开着手扶拖拉机,满载一车废品进去卖钱。

    车子逐渐走出城区,外围的景象变得荒凉起来。清一色的红砖墙,漆黑色的大门,青灰色的房顶。街边偶尔站着几位聊天的村民,头发像是被扬沙吹过,干涩多土,衣服上也有土,应该是下地干活留下的。

    汽车进入山区,再次刷新了我对人类生存能力的认知。急转弯,大上坡。最令人心惊胆战的是,这种路段居然还是清一色的土路。农村以拖拉机为主,时间长了,把这段土路印出两行深深的车辙。我们搭乘的是一辆破旧的松花江面包车。这种车在市区几乎已经绝迹,在偏远的小镇农村,却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开车的小伙子应该早已习惯了这种路。汽车爬上破路,依旧车速不减。我看他趿拉着破旧的人字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在旁边费力的摸烟。再看看崎岖难行的山路,不自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上一章:赑屃袭人(一)

    下一章:赑屃袭人(三)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赑屃袭人(二)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jyvgyx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