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弯弓一般悬在天际,粘稠的夜风压得人喘不过气,窸窸窣窣的可以听见几声虫鸣以及低不可闻的脚步声。女魃静静的伏在草丛之中,默默的注视前方的一团火苗,那是蚩尤部落的驻扎地。自从黄帝和炎帝联合在一起后,蚩尤部落便节节败退,折损了太多猛将,最后只得退守树林,以求自保。今夜偷袭更是至关重要,若是成功,那么这两江大地便会全部归属与黄炎二人。
女魃正在出神之际,身边忽的感到一股热意,一个黑影静静地爬到了她的身边。借着月光看清是谁之后,女魃有些不适应的动了动身子,企图离这股热源远一点。黑影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低声阻止:“别再动了,一会儿我们配合着一起上胜算更大。”
女魃轻轻偏过头看着黑影,也压低了声音道:“你该知道,我现在不想和你合作,所以最好我们还是分开行动。”黑影有些无奈的看着女魃,想说什么,但是还是闭上了嘴,只是身体并没有任何行动。
前方的火苗在夜风中明明灭灭,除了偶尔几声柴火炸裂的声音,四处竟然安静的有些诡异。女魃微微皱起眉头,若自己是蚩尤,明知现在已是危关存亡之时,决不会在这深夜不派人巡查周围防止敌人偷袭。可是大半个夜晚已经过去了,除了那一堆火苗,他们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除非.......想到这里女魃一惊,不受控制的叫了出来:“不好!蚩尤知道我们要来,小心偷袭!”
话音刚落,几道冷风从她耳际划过,四周一瞬间全部亮起了火把!女魃条件反射的向身边的黑影看去,见对方也正好看了过来,黝黑的眼睛中全被都是自己的倒影。如此专注的眼神让女魃微微一怔,不受控制的想要靠近他,却被一个声音硬生生的换回了神志。
“后卿,女魃,我们又见面了。”一圈光亮之中隐隐走来一个人影,步履悠闲,脸上还带着微笑,只是这笑意浮在了表面。浅棕色的双眸扫过女魃之时,眼神多了几分复杂:“我本以为,九一死后我们就再也没机会再见了呢。”
当看清来人的样貌后,女魃有些震惊的后退了一步,嘴里喃喃到:“持忧.....蚩尤......你就是蚩尤.......”
蚩尤笑着看向女魃,只是这笑容莫名的有些忧伤:“看你那么吃惊,想必后卿还没有告诉你吧?也是,他那么爱你又怎么会告诉你呢?只是可惜了九一啊......到死都没有明白自己喜欢的人到底喜欢谁。”
女魃愣愣的看向后卿,见对方只是皱着双眉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熊熊火光中倒映出的是自己不知所措的样子:“所以你都知道是吗?你一直都知道持忧没有死,一直都知道持忧就是蚩尤是吗?”女魃的声音几乎破碎,强忍着泪水死死盯住后卿,不想错过对方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
后卿脸上闪过一丝挣扎,然后沉痛的点了点头:“女魃,你听我说,我,我知道持忧没有死,但是我并不知道他就是蚩尤!”说完,后卿狠狠的看向蚩尤,声音中掺杂了丝丝恨意:“九一怎么死的你比我还清楚,别想用这个来扰乱女魃!”
蚩尤轻轻嗤笑一声:“扰乱?后卿啊,枉你为黄帝麾下第一猛将,却看不透这女儿心”慢慢的,蚩尤的眼神变得有些虚无缥缈:“那个时候多好啊,你和九一,我和她.......”
如果说女魃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那一定是她没有这个机会告诉后卿她喜欢他。女魃本来只是一个部落里被视为不祥的存在,只因为她出现的地方大雨必停,河流必干,若不是黄帝看中了她,怕部落里的人早就将她处死祭天了。
女魃到现在都记得她第一次看到后卿的那天,黄帝把她从那个部落带出来,温柔的牵着她的手告诉她:“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有什么事,可以找后卿,他会帮你。”女魃怯生生的抬起头,只见一个身材壮硕的青年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气势却一点都不差,就在不经意间惊艳了女魃。
青年见女魃只是愣愣的盯着自己,有些不适应的皱了皱眉,却突然被另外一道声音打断了。“后卿哥哥!你躲到哪里去了?”一道身影从旁边闪出,猛地扑到了后卿怀里,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撒娇道:“后卿哥哥,不是说好要陪着九一一起玩吗?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话落,又发现黄帝正站在那里。九一一声尖叫,又扑进了黄帝怀里:“父亲!你终于回来了,上次你说的小姐姐也带回来了吗?九一终于要有玩伴了吗?”
女魃默默地打量着这个叫九一的小姑娘,眼里带着一丝羡慕。九一把头从黄帝怀里探出来冲着女魃灿烂一笑:“你好,我是九一。”那时她们第一次见面,如果不记后来的种种,那也许是女魃心里最美好的画面。
女魃也努力的挤出一丝微笑,小声说:“你好,我是女魃。”九一开心的来到女魃面前,牵起了女魃的手;“女魃姐姐,我终于等到你啦。有了你在,我再也不用缠着后卿哥哥求他陪我玩了,哼!”九一说到这里娇嗔的看了一眼站在后面正死死盯着女魃的后卿。见后卿根本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身上,九一微微一怔然后低下头掩饰眼底的一抹不悦。
“哟,这是谁惹了我们九一小公主不高兴了啊?”这时从部落的另一侧慢慢走过来了一个青年。如果说后卿的样貌带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冰冷,那这个少年就是如沐春风的温暖。青年缓缓走进,正好看到九一牵着的女魃,他上下打量了女魃一会儿嘴角的笑意始终没有下去:“呀,这就是黄帝说的女魃吧。我是持忧,以后我们会经常见面的。”
女魃抬头看着眼前的持忧,似乎是被他的热情所感染,她的笑容终于带了几分真实:“持忧你好。”
其实后来女魃也不是没有怀疑持忧喜欢自己。毕竟从她到了黄帝部落的第一天起持有就一直缠着她,说缠着也不对应该是额外的照顾她。这份热情连九一都笑着调侃:“持忧哥哥这是把女魃姐姐当成自己的媳妇儿了吧。”每到这个时候女魃只是微微低头,但是持有却笑着说;“那也要看你女魃姐姐愿不愿意啊。”
如果真要说也许女魃心里更喜欢的应该是后卿吧,尽管后卿一直冷冰冰的。但是在女魃在部落里不知道干什么时,是后卿默默带着她加入了狩猎的队伍。也许是为了感激黄帝的救命之恩,女魃在狩猎上永远是冲在最前面的。丛林的野兽凶猛,女魃受伤的次数也直线上升。在女魃受伤的时候,他不会像持忧那样咋咋呼呼的关心,他只会默默给女魃受伤的地方涂上药膏。
而女魃每次看着后卿认真为自己上药的样子,她的心都会不受控制的微微一动。但是她知道后卿注定不会是属于她的。九一,她知道黄帝的掌上明珠九一也是喜欢后卿的。每次九一看着后卿的眼神中仿佛都有星星,而后卿对九一似乎也要温柔几分。有一次女魃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九一在后卿怀里撒娇,持忧站到了她的身边陪着她看了一会儿,低声笑道;“女魃,喜欢的就要自己去争取,就这样傻傻的看着怎么能行?”
女魃转身看了一眼持忧,只是默默的摇了摇头:“九一和后卿才是最合适的,我们都知道这一点。黄帝已经把他看做了未来的继承人。”听到这里持忧只是古怪的笑了一声没有接话。这个时候黄帝和炎帝已经联盟准备练手对抗蚩尤,可是到现在女魃都没有见过蚩尤的样子。她只是听说蚩尤也是一个年轻人,但是就凭他一人之力就可以同黄帝炎帝僵持到现在。持忧....蚩尤.....女魃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想到他们一直在一起呆了那么久,这个笑的阳光的青年怎么会是那个杀人如麻的蚩尤呢?
九一死于战场之上,黄帝和蚩尤的大战一触即发。大大小小的交战,双方各有胜负,就连持忧都折损在了战场上。两边都在等着那个爆发点,女魃站在部落的中间遥遥的望着蚩尤大军所在的方向,她有一种感觉这场大战将会来到一个结局。那天她奉命去守着粮仓不让蚩尤来人偷袭,后卿和她一起。他们低估了对面的力量,一时之间蚩尤那方占了上风,女魃和后卿只能拼死拖延时间直到援军到来。结果没有等到援军却等到了九一。九一仿佛没有看到这纷乱的场景凭着自己灵巧的身躯坚持跑进了战争区,她的脸上带着几分焦急:“后勤哥哥我要告诉你其实......”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把弓箭穿透了她的胸膛,一个身影从山坡上一闪而过,女魃起身就去追可惜还是被那个人跑掉了。九一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焦虑,可惜还没来得及说出那个秘密,她就倒下了。到了死之前九一还紧紧的盯着后卿,带着最后一丝眷恋。
九一死前的场景让女魃的内疚突然涌上了心头,她知道九一知道自己喜欢的是后卿。但是她却占着自己也在军队的便利默默地跟在后卿身边而九一只能待在身后的王帐。九一一直把女魃当成了自己的姐姐,什么东西都不忘分给女魃一份。而自己却喜欢上了她喜欢的人,这份内疚终于在这一刻全面爆发。女魃开始疏远后卿,不愿意再和他一起带队,甚至她开始觉得九一的死和自己也有那么一点关系,包括持忧,这些和她最亲近的人仿佛都收到了诅咒一般一一死去。她到底还是个不祥的存在。
时间回到了现在,女魃静静地看着持忧哦不,应该是蚩尤。蚩尤眼神复杂的看着女魃轻声道:“其实我有想过把你一起带走的,我是真的喜欢你女魃。”女魃神色复杂,像是想起什么轻声问道:“九一.....是发现了你的秘密是吗?她想来报信,但是被你的人杀死了毕竟你的大业不能被暴露”
蚩尤脸上重新展开了女魃最熟悉的笑容:“是啊,谁也不能干扰我的计划,若不是我不小心让她看到了我的真面目,九一也不用死的。”说到这里,蚩尤微微一顿:“再说了,她死了,后卿....不就属于你了吗?”余光见到后卿有一丝紧张,蚩尤的笑容越来越大:“你们俩啊,其实心里装的都死彼此,可惜。白白浪费了那么久的时间。”
后卿冷冷一笑:“若不是你一直从中挑事,我和女魃怎么会成现在这样。”蚩尤听完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后卿,你根本就不懂女魃,你怎么配和她在一起。女魃,和我走吧,我们都是不祥之人,跟我在一起吧。”后半句的声音非常的轻柔仿佛女魃第一次见他的样子。
女魃有些走神,一时不能把那个持忧和这个蚩尤重合在一起。过了半晌女魃缓缓的朝着蚩尤的方向走去。后卿见状有些着急道:“女魃!你不要过去,你怎么会是不祥之人?九一的死不是你的错!”而蚩尤的声音带着几分急迫:“快来吧女魃,我们在一起才是最好的安排。”此时蚩尤的大军已经一圈又一圈的包围了他们,想要逃脱除非有神来相助。
女魃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后卿仿佛是要把他的样子记在心里,然后走到了蚩尤身边。她缓缓保住了蚩尤,如同最开始蚩尤安慰她时最喜欢的做的事情。然后在后卿震惊的眼光中,女魃举起了握在身旁的剑刺穿了自己和蚩尤。女魃静静地伏在蚩尤的身上低声说:“对不起,对不起....为了九一。”
可是蚩尤只是一直在笑,闷哼了一声之后:“女魃啊,你一直都是这样,你怎么会背叛黄帝呢?没事啊,我们死在一起都好”说着拼着最后一口气挑衅的看着后卿:“我就算死,我也是和她死在一起的哈哈哈哈哈哈你,不配有.....”话没有说完,蚩尤微笑着闭上眼。
女魃由于失血也已经昏昏沉沉的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回头看后卿的神色,双瞳逐渐涣散,仿佛看到了最开始的那个少年立在那里向她伸出双手。女魃笑了笑,最终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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