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紫云英

文/楚云听荷

极喜“阡陌”一词，闲闻书香时，读到“阡陌”二字，心底便无端地滋生出一种柔柔的情愫。不为别的，一直认为“阡陌”是和“紫云英”联系在一起的，陌上花开紫云英，紫云英是属于阡陌的，阡陌因它而可爱。

紫云英，在江南被称作草紫，又因其色红花艳而被称为红花草紫。每当杨柳抽出绿枝，天气乍暖还寒之际，田野中便会出现星星点点的紫色。又似乎在一夜之间，这紫色便蔓延开了，就如一片紫色的花海，整片田野便浸染在令人赏心悦目的紫中。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温柔里，在漫天花香的湛蓝天宇下，紫云英在纵横交错的阡陌间热烈而欢快地绽放着它那优雅的紫，这种灵动和别致会使人缓缓地醉去。

记忆中，初见紫云英是在小学四年级时的那个春季，那年，从广袤的苏北平原来到这个江南小镇，幼小的心灵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在一个春日的傍晚，突然发现学校对面的田野上有无数紫色的小花在微风中摇曳，仿佛一片紫色的云霞在田间弥漫。当怀着不可抑制的喜悦奔向它，便发现这些紫中带白的小花就如夜空中璀璨的繁星，衬着绿毡似的叶子，在夕阳中轻轻柔柔地绽放着，将春天的风情展露得一览无余……于是，小小的心便开始疯狂地爱上了这不知名的紫色小花。

怀抱着一大束紫色的小花，伴着一路的花香，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站在母亲前面时，黑黑的眼睛里写满无以言状的骄傲。母亲笑着说：“这是燕子没见过的草紫，春天里，和油菜花一块儿开着，但是离开了泥土，很快就会枯萎。”当这一束紫花插进玻璃瓶绽放在我小房间的窗台上时，少年的我觉得自己分明就是春天里一颗紫色的星星。那段日子，怀抱一大束草紫踏歌而归是我每天的功课，全然不顾母亲的嗔怪。

忽一日，放学回家和往常一样走向那片花香四溢的田野，可眼前的一片狼籍让我目瞪口呆，美丽的小花被连根铲起翻晒在田间，往日的美丽和可爱荡然无存。顿时，眼泪不禁夺眶，小小的心愤怒得不可自抑。当回家哭着向母亲诉说时，母亲却笑着说：“这草紫，农民是把它当作肥料，翻晒在田间，让它腐烂，等待着夏种；秋收后，再把它的籽洒在田里，明年春天，你又可看见它美丽的花了。”那时的我内心深处为那些小花丝丝地痛着，对农人的“残忍”感到愤恨无比。而第二年春天，当看到田间草紫花开红似海，闻到草紫花开香满怀时，小小的心儿又被喜悦溢满了……

等到上师范时，知道了“草紫”学名为“紫云英”，惊叹于这美丽的名字，一直觉得，如此温柔和雅致的名字只有这心中的紫色小花才能配得上。常常想：给它取“紫云英”之名的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这是真正读懂了它的灵魂。

也是在那时，竟也莫名地喜欢上“阡陌”这个词。学校依山而建在公路旁，沿着公路走约两百多里，便是一望无垠的农田，在春天陌上花开紫云英时，夕阳下，曾无数次徜徉在那片紫色的花海里，那一刻，脚下是紫色的花朵，耳边尽是蜜蜂的“嗡嗡”，而四周又弥漫着紫云英那种特有的暗香。在和风的吹拂下，一阵浓似一阵，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被花香浸染了，整个人就这样缓缓地醉去，脑中便隐隐地显现出“暗香浮动月黄昏”……

彼时，极喜三毛和她的文字，《稻草人手记》是我枕边的花香，其中最喜《相思农场》这篇，当看到那一段文字“坐在一把摇椅上，换一件白色露肩的长裙子，把头发披下来，在暮色里摇啊摇啊听音乐，喝柠檬汁，楼上的妈妈正伸出半个身子在窗口叫她——妹妹，快进来，不要着凉啊……”总是久久沉醉，深深痴迷，惊叹那个沙漠里的女子怎么能拥有如此玲珑剔透的才情。

那时，每当看到这段文字，嘴角会挂上羞涩的笑，脑中便浮现出这样一幅画：暮色中大片的紫云英在晚风中摇曳，袭人的花香包围着我们美丽的家园。那人坐在竹椅上品着我砌好的绿茶，神清气定地翻着晚报，而小人在身边咯咯地笑着玩蛐蛐，我就穿一件白色无袖的长裙坐在摇椅上悠闲地摇着摇着闻花香，听花语……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挥手弹指间，半生将过，但心底对紫云英的那份痴迷却是丝毫未曾改变。春日里，去郊外阡陌上走走，去寻觅心中的紫云英，去细细地品悟紫云英的风采，轻轻地抚摩紫云英的芬芳是我多年的习惯。

只是，在三月的春风中，在湛蓝的天宇下，已经很难见到紫云英那恬然的笑脸了，有时偶然见到一片，简直是一种刻骨的欣喜。

到了杭城，春暖花开时节，每每外出，双眼总会不经意地寻觅那些紫色的娉婷。那次去太子湾，一进公园，一片紫色的花海倏地撞入眼帘，“紫云英！”我脱口而出。“这是二月兰，我的老师！”边上的外子一脸戏谑。是啊！这分明是二月兰，虽同样是绿叶紫花，但只有四个花瓣，类似小太阳花，较之紫云英，它多了一份热烈，少了几许轻灵。

知我心底对紫云英念念的牵挂，外子通常会在某个春日里，带我前往西溪湿地，或者车行富阳。于是，在西溪的绿道边，或是在富阳乡村的阡陌处，可看到紫云英的身影。当视线与之相拥的那一刻，心底有泪，润泽肆意，童年，少女时代的梦霎时便在眼前旋绕……

“陌上花开紫云英”是一首不老的歌谣，在无数个融融的春日暖阳中，在温柔的绿风里，在如丝的烟雨下，带着它在阡陌上轻轻地吟唱：天也飘渺，云也飘渺，山也飘渺，树也飘渺，梦一样的紫云英在每个花开的日子里，笑颜依然如往昔般醇浓……

今夜，灯下的我将心头的这段文字化作紫色的精灵浸染在这洁白的稿纸上，这一刻，心底竟是如此不可抑制地期待着陌上花开的那一瞬，期待着紫云重现天边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