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白鹿原》叙述白、鹿两家族三代人在历史变迁中发生的恩怨情仇,二十多个人物的经历汇成画卷将小说呈现眼前。
众多主要人物中,无论是父辈的白嘉轩、鹿子霖还是年青一代的鹿兆鹏、黑娃,他们的性格在小说中“从一而终”,人物的特定性格很鲜明。但作家塑造白孝文的性格有很大的跨越。从小说后半部来看,白孝文已回归白嘉轩所说的“学好了就是好人”,允许回乡祭祖,只是此时的“好”发生了质变。性格反差使得白孝文的人物形象很独特。这种人物性格自然而不突兀的变化,很值得细细品味。
我们通过故事来认识人物,而人物在故事情节中动态地展现性格,因此情节发展就是人物性格成长之路。
小说中白孝文的性格形成分为四个阶段。
1. 受教的长子
白孝文出生时家道已开始兴旺,幼年和童年的生活平安顺利。时局动荡时,遵从父训回家从书院回家,一边务农,一边学习打理族内事务,谨遵“耕织传家,经书济世长”的家规。
对孝文来说,父亲白嘉轩就是“天”,是决策者,他从来不会去反抗。他的形象定位是家族里稳重、温顺与实干并重的长子。
2.叛逆的不孝子
如果没有白嘉轩和鹿子霖之间的暗中不合,白孝文就不会成为鹿子霖攻击白嘉轩的利器;如果没有田小娥,他会是白鹿村令人尊敬的新族长。可白孝文心里压抑的自我最终抬了头。他怀揣着对父亲的恐惧,偷偷在田小娥身边释放家族家规下的束缚。祠堂受罚、分家、父亲的漠视,使得白孝文失去了最看重的“脸面”。
经历和境遇将白孝文的老实憨厚一点一点的挤走,家族照耀在他身上光环褪去。他变了,他不得不变。这些变化的突破点在当白孝文坚持把地卖给鹿子霖后,他感到反抗权威的畅快,“好咧好咧,从今以后再没有谁来管我了。”
这样的情节让白孝文彻底地撕掉族规纲纪这身皮,“不要脸”地活着,越堕落越快乐。他卖房、卖地、吸毒、讨饭,生活跌倒谷底,忘记“羞耻”。连孝武都忍不住恨声地说“扎你一锥子都扎不出血了。”
3.觉醒的乞丐
如果把孝文的落魄生活一直延续,他变坏,变得更让人不耻都是可以理解的,但人物就定型了,不耐看。于是小说把白孝文推到自尊心煎熬的边缘。
为吃口饱饭,白孝文在贺家成为教育孩子的反面教材;他被饿狗咬,被鹿三的讽刺,这些着实地刺激他的内心。尤其是面对白鹿村头面人物们的目光洗礼时,积累的羞辱去到发生爆发的临界点。
羞耻感使他渴望新生——去县保安队。在白鹿村,被家庭乃至家族遗弃的白孝文不可能恢复原有形象。而保安队没有家规祖训,新的环境是孕育人物新生活的土壤。
4. 利己主义者
白孝文在县城从文书、保安队长升任至营长。他买地、修屋,再进祠堂,重新树立形象,他又是那个让白嘉轩骄傲的儿子。只是这个白孝文变得审时度势,精明老道。
他会为自己的利益扫清所有障碍,对亲人和朋友都无情面可言。白孝文以“省得以后麻烦”的心态,杀死了赏识提拔他的张团长,也除掉了黑娃,抢占起义功劳。
到小说结尾,白孝文的性格已经完全和初始逆转,人物性格发展完成。
人物性格变化自然,仅仅诉说情节走向还不够。用关键情节来隐藏人物性格特征,同时使得变化来得合情合理。
少时乖巧的白孝文,有个小故事——他坚持不说悄悄地去看庄场看黑驴和红马配驹儿的事。这件儿时的小事隐含着白孝文有“硬汉”的底气,不在特定场景就不会表现出来。他面对田小娥时没有断然的拒绝,也体现出他骨子里是很渴望自由释放自己的,有胆摆脱白孝文的家威。
这些支撑白孝文真实性格的细节,我们还可以在他处理与其他人物的关系中看到。他提醒白灵不要加入共产党,否则自己只会公事公办;他尽显诚恳地建立和张团长的近距离关系,却在起义时毫不犹豫的打死张团长;他以兄弟之情收编黑娃,末了快速处决了黑娃。
关键情节就像辅助器,推动和稳定人物的性格走向。
《白鹿原》历史跨度有半个世纪,故事的环境和时代都在变化,人物不是固化在某个特定场景。
环境的变化,包括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也是人物命运和性格形成的原因。
从自然环境来说,白孝文白鹿村走到了县城。
白鹿村是相对封闭的,是一个白嘉轩说了算的地方,环境决定白孝文的“顺服”性格。当他被村民、族人所不齿后,他不可能在这里重新翻盘的,因此他选择了走出白鹿村。而县城,这个更贴近时代变化的环境,白嘉轩的影响力很小,白孝文有了重塑自己的机会。所以才有了白孝文感慨的“谁走不出这原谁一辈子都没出息”。
从时代变化来,小说涉及从清末,民国初期军阀混战,成立民国政府、北伐,抗日、国共内战,建国前夕近五十年的历史。 时代变化与社会环境不可分割。新旧观念的冲击改变人的思想和生存法则。白孝文不断地审视时局,做出选择,改变自己,力图在变化中保存自己。
小说中富于性格变化的人物,常常要到把性格的形成放在小说结尾。正是人物这些曲折的经历和煎熬内心的转变过程,使得人物的思想性格产生了极大反差,成为读者思考,写者深究的人物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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