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诗的节奏不只因为押韵

读完王子鱼的现代诗是否要押韵之我见，我有些感触，关于这个问题，也曾有过一些思考，但懒于整理。和子鱼并未有过太多交集，在微蓝若海的推荐下，曾读过这首主妇。开头就很喜欢：

一丝暖风

吹过面无表情的日子

冰川似乎悄悄退了几步

一些嫩绿的草探出张望的耳朵

此后零星关注着，佩服子鱼对诗的态度，也促使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现代诗是否要押韵？我并不是一个真正会写诗的人，但因为职业性质，和语言有些关系，所以思考的角度有些不同。

语言的学习是相通的，诗也是一种语言。我的观点是：

现代诗一定要有节奏，韵是主要的呈现方式，但不是唯一。这个问题需要辩证地看待。

首先，初学写诗者需要学习韵律。

现代诗因其节奏而具有音乐性，由此增加了其传播力。所以歌曲填词者需要诗词功底，甚至可以说，写词的人本身就是一位诗人。这一点，在民谣原创歌手身上体现尤为明显。

如果你喜欢赵雷的歌，也许会记得这样一段歌词。

为寂寞的夜空画上一个月亮

把我画在那月亮下面歌唱

为冷清的房子画上一扇大窗 再画上一张床

画一个姑娘陪着我 再画一个花边的被窝

画上灶炉与柴火 我们一起生来一起活

画一群鸟儿陪着我  再画上绿凌和清波

画上一顶雨香荷  雨点儿在稻田上飘落——《画》

这首词，可以朗读可以唱。梅凉以为，读来好听的诗才是好诗。所以写诗的时候，会边读边写，如果某个句子特别出彩，却脱离了全诗的节奏，我会选择删改。

如同二语习得，零基础的同学要学英语，最开始只能模仿句型，模仿结构，再去替换和填充必要的单词。可是在模仿的过程中，会有很多困惑，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所以，有一定词汇基础的同学要开始学习语法。

大部分的人开始尝试写诗，多半是受了前人的影响，第一次让你有欲望写诗的人变成了你诗歌的启蒙者。所以最开始，我们会模仿前人写诗的框架，甚至诗的字数和分行也与之吻合。如《再别康桥》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想必大家看过不少版本，甚至自己也仿写过。

初学者容易混淆诗和其他体裁，一首作品里会出现“诗”和“口水话”。虽说现代诗也是一种“白话”，但是白话要成诗，一定有其存在的意义。诗不是越长越好，写长诗需要非凡的功底，建议初学者多写短诗。否则刚开始，容易产生误解，比如强行把排比段拆成“诗”，把长句分行就成“诗”。

诗也讲究起承转合，如果你的句子对“起承转合”没有任何帮助，只是单纯优美的话，一定要舍。因为它影响了整首诗的节奏和意境。

区分诗与其他体裁一个主要标准，就是诗鲜明的节奏感。大部分人都认同诗意高于形，但是还没有领会到诗意的人，若是连诗形都成不了，不太可能更进一步。

还是以二语习得为例，除非你出生在说英语的国家，以学习母语的方式习得，否则，学习第二语言的人，无可避免要学习基本的语法。好比建造一座房子，先有地基，才能砌砖头。若是一来，就妄想安一个漂亮的房顶，结果可想而知。

房子会坍塌，诗在成形之前也会坍塌。人并非生来就会写诗，人的第一语言是“哭泣”，诗也许是第三甚至第四种语言了。

但是，真正的好诗不能徒有诗形，止步于韵律的人，很难写出好诗。

总有人说写诗遇到了瓶颈，发现自己的诗千篇一律，没什么辨识度。或者自己觉得写得不错，但是收到的评论都是“好！”“厉害！”“点赞！”“郎朗上口。”以至于有人真以为这是“诗人的寂寞”。诗人寂寞的是心，别人不评你的诗，不一定是读不懂。很可能是你的诗并无特色。

也许你的诗除了“朗朗上口”就再没有可称赞的地方。有的人另辟蹊径，却又丢失了本来的节奏感，仿佛一切回到了原点。

梅凉以为，这是一个好现象，说明你发现了一点，诗的美，不仅仅在于其音乐性。起初我们追求诗的外在韵律，此后要追求诗的内在韵律。借古诗格律来指责不会押韵的新诗作者“文字功力不够”，有失偏颇。

会不会押韵和想不想押韵是两回事。我把诗的内在韵律想象成英语的“语感”，中国人学了多年“哑巴”英语，就是因为开口前过于纠结语法，急切地想用完整正确的句子表达自己，反而桎梏了思想。本来蹦几个单词就可以交流的，最后一句话都没敢说出口。

说错了都比不说好，从表面看，一个简单的场景只需要单词或者短语即可完成。可是初学者是因为不懂语法，只能蹦单词，而口语好的人，是知道本来的句子该如何说，但在此情境中，他能选择最简单有效的表达。

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诗大序》

深谙韵律的人，知道如何区分诗与其他体裁，知道如何构成诗形，却不能过于追求韵律而抛弃了诗的本质：诗情。

是笔在绝望中开花

是花反抗着必然的旅程

是爱的光线醒来

照亮零度以上的风景——《零度以上的风景》

北岛这首诗，也不押韵，可是不影响其节奏感。前三句“是笔”“是花”“是爱”起到了引领节奏的作用。

其实也没有什么

好担心的

我答应你雾散尽之后

我就启程

……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生命中有些邀约不容忘记

我已经答应了你  只等

只等这雾散尽——《生命的邀约》

席慕蓉这首诗的节奏来源于首尾的呼应，没有押韵，却不影响读来顺口，亦没有辜负诗背后的深情。

余光中也说：“不押韵能不能写出好诗来，不一定，可是你不押韵，一定要有些别的好处，语言特别有味道，特别耐人咀嚼，或者你的比喻特别鲜明生动，要有别的补偿。可是押韵在这个之外，会有很大的帮助。”

这段话，亦是梅凉对于现代诗是否要押韵的看法。好诗不一定押韵，押韵的也不一定是好诗。人们说的韵律其实追求的是诗的节奏，押韵是节奏的主要表达方式，但不是唯一。若是要抛弃押韵，必然是情之所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