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醇夏------夏夜的峡谷》

作者: 我是个小迷妹 | 来源:发表于2019-08-17 11:14 被阅读7次

文/小迷妹

《蒲公英醇夏------夏夜的峡谷》

市政厅大楼上的大钟敲了七下,钟声传得很远,渐渐地消逝了。

夏日的傍晚,余热尚存,上伊利诺伊州这个面积不大的小镇,由于隔着一条河、一片树林、一爿草地和一汪湖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遥远起来。人行道依然滚烫。商店都开始打烊,街道渐渐变得昏暗起来。天空中有两轮月亮,一轮是漆黑庄严的市政厅大楼上的那座高高矗立的大钟,像是一个只有四个面的月亮,映照着四个方向,另一个是天上的月亮,皎洁得犹如洁白的兰花,从东边的黑暗中升了起来。

杂货店里天花板上的电扇“呼呼”地转个不停。洛可可式的门廊上,影影绰绰能看见有人坐在那里乘凉。点燃了的雪茄,忽明忽暗闪着粉红色的微光。纱门在风的吹拂下,发出“吱吱嘎嘎”的抱怨声。道格拉斯奔跑在铺着紫色地砖的街道上,他的身后还有好几个小男孩和小狗在跟着他跑。

“你好,拉维妮娅小姐!”

男孩子们从身边跑过。拉维妮娅·尼布斯一个人坐在那里,静静地朝他们挥了挥手。她白皙的手里还捧着一杯柠檬汁。杯子碰到嘴唇,她轻轻地抿了一小口,似乎是在等人。

“我来了,拉维妮娅。”

她转过身,弗朗辛就站在她身边,一身上下都穿着雪白颜色的衣服。弗朗辛站在门廊的台阶下面,一股百日菊和木槿花的清香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拉维妮娅将半杯柠檬茶放在门廊里,起身锁好前门,说道:“今天晚上很适合看电影啊。”

她们一起沿着街道往前走。

“你们两个姑娘去哪里呢?”弗恩小姐和罗伯塔小姐坐在街道对面自家的门廊里问道。

“去伊力特剧院看查理·卓别林的电影!”拉维妮娅隔着大海般的夜色答道。

”这样的夜晚不会有人抓我们吧,”弗恩小姐悲伤地说,“那个孤独者专门杀女性。我们还是锁好门,再放一把枪才好。”

“哦,真是胡说八道!”拉维妮娅听到两位老妇人“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还上了锁。她继续往前走,热乎乎的夜风吹拂着灼热的地面,真像是行走在一块刚刚出炉的硬面包皮上。热浪在裙子下翻滚,沿着双腿四处乱窜,给人一种被偷偷侵犯的感觉。只是这种感觉并不让人难堪。

“拉维妮娅,你不信有什么‘孤独者’吧?”

“有些女人就喜欢嚼舌头。”

”被害的机会对每个女人都是一模一样,海蒂,麦克多丽丝两个月前被杀了,罗伯塔费里是上个月,现在伊丽莎白,拉姆西尔也失踪了……”

“海蒂·麦克多丽丝是个没脑子的人,肯定是被哪个旅行的男人拐走了,我敢打赌。”

“那其他人呢?都是被掐死的,听说死后舌头还在嘴巴外边伸着。”

她们来到峡谷边上。这条峡谷将整个镇子切成两半。她们的身后的房子里灯火通明,乐声四起,在她们的面前是幽深潮湿的峡谷,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黑暗中飞舞。

“要不晚上还是别去看电影了吧,”弗朗辛说,“说不定那个孤独者’就跟在我们后边,他会杀了我们的。我不喜欢这个峡谷。你再想一想,好吗?”

拉维妮娅看了看。这峡谷真像是一台永动机一样,无论日夜,不停地奔流着。各种动物、植物和昆虫发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其中涌动。峡谷闻上去像是一座巨大的温室,伴随着岩石和流沙,充斥着神秘而古老的气息。这座黑黝黝的永动机不停地运转,发出“嗡嗡”的声音,萤火虫忽明忽暗,像是巨大的电流喷溅出的火花。

“到时候会好晚才回来,我才不想一个人穿过这个古老的峡谷。到时候你一个人走下那些台阶,走过石桥。可能‘孤独者’就在那里。”

“胡说!”拉维妮娅·尼布斯说。

“到时候一个人走在路上的是你而不是我。你听着自己鞋子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一个人往家走。拉维妮娅,你一个人住不觉得孤独吗?”

“人老了就不觉得孤独了。”拉维妮娅指着那条树枝掩映下通往黑暗的小路说,“我们抄近路吧。”

“我好害怕!”

“时间这么早,就算有·孤独者’也不会在此时出现。”拉维妮娅拉着弗朗辛的胳膊,牵着她走下那条崎岖不平的小路,走进蝗虫满地、蛙鸣四起、蚊声嗡嗡的寂静之中。她们走过热浪滚滚的草丛,刺果的荆条在她们裸露的踝关节处留下热辣辣的感觉。

“我们跑吧!”弗朗辛说。

”别跑!”

拐了一个弯,她们前边有什么东西。

在低声叹息的夜色中,在树木丛生的草地上,躺着伊丽莎白 拉姆西尔!她像是躺在草地上享受着漫天的繁星和柔和的晚风一样。她的两只手放在身体的两侧,看上去活像是充满艺术感的两支船桨。

弗朗辛尖叫起来。

”不要叫!”拉维妮娅伸出双手抓住弗朗辛,她吓得开始啜泣和哽咽。“别叫,别叫!”

那个女人躺在那里,像是漂浮在水面上,脸色苍白,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两块打火石。她的舌头伸出在嘴巴的外边。

”她死了!”弗朗辛说,“哦,她死了!她死了!”

数不尽的温暖树荫包围着拉维妮娅,蝗虫和青蛙在歇斯底里地鸣叫。

“我们得报警。”最终,她说。

”拉着我。拉维妮娅,抱着我。我好冷,哦,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冷过。”

拉维妮娅抱着弗朗辛。草地上传来“窸窸家家”的脚步声,警察们急匆匆地赶过来了,手电筒的灯光四下里照着,人声鼎沸。快到晚上八点半了。

“感觉好像是在十二月份,我需要穿件外套。”弗朗辛闭着眼睛,靠在拉维妮娅身上。

警察说:“我看你们可以走了,女士们。明天抽空来一下警察局,我们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们。”

拉维妮娅和弗朗辛走了,离开了那些警察和草地上那具掩盖着白色布单的尸体。

拉维妮娅觉得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也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一阵冰凉,像是身在寒冷的一月份。她的身上突然覆盖上了一层雪花,月光下她本就白皙的手指变得更加的苍白。即便是这样,她依然没有忘记和不停啜泣的弗朗辛说着话。

有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你们需要保护吗,女士们?”

“不,我们能行。”拉维妮娅冲着那边答道,一边继续往前走。她们走过那条狭长而无声喧嚣的峡谷。峡谷中尽是各种窃窃私语和滴滴答答。在她们的身后,这个狭小的世界变得尤其的促狭。

“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死人。”弗朗辛说。

拉维妮娅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手表似乎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地方,自己的手腕好像怎么也没办法凑到眼前。“现在才八点半。我们去叫上海伦,一起去看电影。”

“看电影!”弗朗辛大声叫道。

”我们需要看一场电影。这样的话能让我们忘记那些不该记住的东西。要是我们现在就回家去,那么那些记忆就将无法忘记。我们去看电影,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拉维妮娅,你是认真的吗?”

“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现在我们需要欢笑,需要忘记。”

“但是伊丽莎白还在那里—她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我们就不聊她,我们只能管好我们自己。走吧。”

黑暗中她们走出了峡谷,踩在石头铺就的路上。突然,她们发现有个人像是柱子一样直愣愣地挡在面前。这个人没有看她们,却盯着远处峡谷中晃动的灯光和人影,认真地听着,似乎是想要辨别清楚警察们在说什么。是道格拉斯·斯波尔丁他站在那里,像是一朵白色的蘑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峡谷深处,双手叉着腰。

“赶快回家去!”弗朗辛大声对他说。

他没有理睬。

“说你呢!”弗朗辛厉声说,“赶快回家去,不要待在这个地方,听到没有?回家去!回家去!”

道格拉斯仰着头看着她们,似乎她们根本不存在一样。他的嘴微微动了动,哼了一声,然后一溜烟地跑开了。他跑过远处的那座小土丘,消失在黑暗中。

弗朗辛啜泣着、啜泣着,又哭了起来。一边哭哭啼啼,一边同拉维妮娅往前走。

“你们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海伦·格利尔站起来用脚在门廊的台阶上跺了几下。“迟到了一个小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们—”弗朗辛说。

拉维妮娅重重地拉了拉她的胳膊。“也是突发状况,有人在峡谷里发现了伊丽莎白·拉姆西尔。”

“死了?她是—死了吗?”

拉维妮娅点了点头。海伦吃了一惊,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嗓子。”谁发现的?”

拉维妮娅紧紧地握着弗朗辛的手腕。“不知道。”

三个女孩子站在夏日的黑夜之中,默默地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真想赶紧进屋去,把所有的门都闩上。”终于海伦说话了。

后来她只是进屋去拿了件外套。虽然夏天的余热尚未散尽,这突如其来的寒冬,也让她感到了寒意。在她离开的那一会儿,弗朗辛生气地问:“为什么不告诉她?”

”何必让她不开心呢?”拉维妮娅说。

“明天,明天有足够的时间,到时候再告诉她也不迟。”

三个女孩子一起沿着街道走在浓密的树荫下,一路走着,就听见旁边的房子“啪啪”地插上门闩的声音。峡谷里发生了事情,这消息传播得真快。这家传到那家,这个门廊传到那个门廊,更何况还有电话呢。当她们走过的时候,分明能感觉到有人隔着窗帘往外看,盯着她们的行踪,耳边还有门栓发出“咔嗜”声。多么奇怪啊!以前这个时候,到处是吃着冰棒和香草冰激凌的孩子,到处是手臂上涂着驱蚊剂的气味,小孩子们跑来跑去做着游戏,突然间这一切都不见了。都被隔在窗户玻璃后边,挡在木门的后边了。拉扯孩子们进屋时掉在地上的冰棒和香草草莓冰激凌慢慢地化掉了。人们都吓得躲在上了锁的门背后,再热也无所谓了。棒球和球棍散落在了无人迹的草坪上。跳房子游戏所需要画在地面上的房子还没有完成,只在炙热的人行道上留下白色的粉笔印记。到处一片狼藉,似乎是就在刚刚那一会儿,有人预测到寒流马上就要降临一样。

“这样的夜晚我们还在外面走,真是太疯狂了。”海伦说。

“ ‘孤独者’不可能一次杀死三个人,”拉维妮娅说,“几个人在一起害怕什么。而且,相距上一起案件,时间这么近。好像每隔一个月才会再次发生吧。”

突然有一个影子横在她们面前。一个黑影从树后边跳了出来。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下一样,三个女孩子都大声地尖叫起来。只是她们的叫声各不相同而已。

“吓到你们了!”一个声音传来,跳出来一个男人。他走到光线里,笑着看着这几位女士。靠在一棵树旁,看着她们惊恐的模样,他禁不住又笑了起来。

“嗨,我就是‘孤独者’!”弗兰克·狄龙说。

“弗兰克·狄龙!”

“弗兰克!”

“弗兰克,”拉维妮娅说,“你要是再玩这种小孩子才玩的游戏的话,小心有人拿枪打爆你的脑袋!“

“开个玩笑而已!”

弗朗辛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

弗兰克·狄龙也不再笑了。“哎,对不起。”

”一边去!”拉维妮娅说。

”难道你没听说有人在峡谷里发现了伊丽莎白·拉姆西尔吗?她已经死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跑过来吓唬女人。再也不要和我们说话了!”

“噢,我------”

她们往前走,他跟在后边。

“站着不许动,孤独者先生,你去吓唬你自己吧。要不你去瞧瞧伊丽莎白·拉姆西尔的脸,看是不是真的很好笑。晚安!”拉维妮娅带着两外两个女人沿着街道边的林荫道走了,头顶上是漫天的星星。弗朗辛用手绢捂着脸。

“弗朗辛,那只是个玩笑。”海伦转过身对着拉维妮娅,“她怎么哭得这么厉害啊?”

“等待会儿到了城里我再告诉你。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去看场电影!够了。赶快走吧,准备好钱,就快到了!”

杂货店的木质电扇慵懒地转着,将山金车花和滋补苏打水的味道吹得满街道都能闻到。

“我要来一个五分镍币的薄荷味求斯糖(译者注:一种耐嚼糖果,是一类以明胶为主要胶体,可含酸的加香型半软糖,在咀嚼过程中释放出令人愉快的香气)。”拉维妮娅对店主说。后者神情低落,面色苍白,看上去和她们在人烟稀少的大街上看到的面孔差不多。“看电影的时候嚼一哪、“拉维妮娅一边说,一边看着店主拿把银白的小铲子舀了求斯糖在秤上称。

”你们看上去真漂亮啊,女士们。你下午来买巧克力苏打水的时候看上去真潇酒,拉维妮娅小姐,你走了之后,有人在打听你。”

“是吗?”

“那个坐在桌子边的男人------一直到你走出去了还在盯着看。他对我说:“哎,那是谁啊?’我说那是拉维妮娅,是我们这个镇子上最漂亮的女孩子。他说:‘她真的很漂亮啊。’又问:“她住在哪里呀?’”说到这里那个店主犹豫地停住了。

“你没有吧!”弗朗辛问,“你没有把她的地址给那个男人吧?是不是?”

“我想应该没有吧。我说‘哦,住在公园大街,你知道的,就在峡谷那边。’只是顺口一说而已。但是现在,今天晚上,他们都在探查那具尸体。我也是刚听说这个事情。天哪,我到底做了什么啊!”他把糖果递给她,感觉多了好多。

“你这个笨蛋!”弗朗辛叫道,眼泪又噙满了她的眼眶。

“对不起。不过,也没什么吧。”

拉维妮娅站在那里,其他三个人都盯着她。她倒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是淡淡的兴奋导致她的嗓子有些干痛。她机械地付了钱。

”这些糖就送给你们吧,不收钱了。”店主说着低头翻动着报纸。

“好了,我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了!”海伦跑出杂货店,“我要叫一辆出租车把我们都送回家去。我才不希望你成为被猎取的对象,那个男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自己想一想。你希望自己是下一个死在峡谷里的人吗?”

“只是个男人而已。”拉维妮娅说着微微转过身看着这个镇子。

“这么说的话,弗兰克狄龙也是男人,指不定他就是那个“孤独者’。”

她们发现弗朗辛没有跟着出来,当意识到的时候,她们转过身,看到她已经走了过来。“我让那个店主给我描述了一下那个男人的模样。想让他告诉我那人长什么样。是一个陌生人,”她说,“穿着黑色的西装。有点瘦,有点苍白。”

“你们都想得太多了,”拉维妮娅说,“就算是有出租车我也不坐。如果我是下一个受害者,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生活中一点让人兴奋的事情都没有,对于一个三十三岁的女人而言,有这样的事情就想者如何享受吧。真是够愚蠢的,我一点都不漂亮。”

“峨,拉维妮娅,你真的很漂亮,现在伊丽莎白没了,你就是这个镇子里最可爱的女人—”弗朗辛停了停。“你总是拒绝和男人接触,要是你放松一点的话,早就结婚成家了!”

别再哭哭啼啼的了,弗朗辛!这里是电影院,我花了四十一美分为的是看查理·卓别林的电影。你们两个要是想要坐出租车就去坐好了。我一个人看完了再回去。”

”拉维妮娅,你疯了吗?我们不会让你这样-------”

她们一起进了电影院。

第一场放映结束了,接着是幕间休息时间,昏暗的电影院里观众并不多。三个女士坐在前排靠中间的位置,甚至都能闻得到黄铜把手上长年累月涂抹的增光剂的味道。电影院的经理拨开破旧的天鹅绒帘布走到前台,像是要通知什么事情。

”警察要求我们早点关门,好让大家早点回家。所以幕间休息时间缩短,接下来马上开始播放下一场。整场演出在十一点钟之前结束,我建议大家散场后直接回家,不要在街道上逗留。”

“这是在说我们,拉维妮娅!”弗朗辛小声说。

灯光暗了下来,银幕上又有了生气。

“拉维妮娅,”海伦小声说,“怎么了?”

”我们进来的时候,有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也穿过街道走了进来。他顺着走廊下来,就坐在我们后边,隔了两排。”

“哦,海伦!”

“就在我们的后边?”

她们三个人一个接一个回头往后看。

只看见一张脸,在银幕光线的照射下,那张脸煞是惨白。其实好像电影院里每个男人的脸都悬在半空中一样。

“我去叫经理!”海伦就要往过道里走。

“停掉电影,打开灯!”

“海伦,回来!”拉维妮娅一边喊一边站起身来。

她们赶紧放下喝干了的苏打水玻璃瓶,每个人的上嘴唇上都还粘着香草味求斯糖。当她们的舌头重新舔到的时候,都忍不住笑了。

“你看一看,够傻吧?”拉维妮娅说,“大惊小怪的,多不好意思啊。”

“不好意思。”海伦低声说。

钟声敲响,已经十一点半了。她们早已经从黑糊糊的电影院里出来,蜂拥而出的男男女女早已四散开,各自奔着家的方向而去。她们三人一边走一边笑话着海伦。海伦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可笑。

“海伦,当你冲到走廊上大声喊‘开灯!的时候,我以为我已经死了!那个可怜的男人!”

“原来他从威斯康星州的拉辛市来,是经理的兄弟!”

“我道过歉了。”海伦说。抬眼看见对面杂货店的大风扇还在不停地转着,吹动着热乎乎的风,将香草、山莓、薄荷以及来苏消毒水的味道吹拂起来混合在一起。

”不要再停下来买苏打水了,警察已经警告过------”

“哦,警察在胡说八道,”拉维妮娅笑着说,“我什么也不怕。不知道那个‘孤独者到底在多远的地方。这几周他都不会出现。到时候警察肯定能抓住他,等着瞧吧。你们觉得电影怎么样?”

”打烊了,女士们。”杂货店老板熄灭了电灯,冰凉的白色瓷砖地面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

外边的街道一尘不染,一辆汽车都没有,也没有卡车驶过,更没有行人。有家小杂货店的灯依然亮着,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店内摆放着机具塑料制成的人体模特,有的正举着粉红色的手,手上还戴着蓝白相间的钻石手链,有的正炫耀着穿在大腿上的橙色丝袜。模特儿的蓝色玻璃眼睛盯着这三位女士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留下的背影。她们的影子在窗户前一晃一晃地走过,像是从黑漆漆的河底看水面的花儿一样。

“你猜要是我们现在大声喊叫会怎么样?”

“谁会怎么样?”

”那些模特儿,还有窗户里面的人。”

“哦,弗朗辛。”

窗户背后有成千上万的人,他们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出,躲在家里,窗户外面的街道上只有这三位女士。当经过一排排商店的时候,她们的鞋后跟踩在热烘烘的人行道上,发出的声音像是枪声一样,响了一路。

当她们路过,有一盏红色的霓虹灯发出微弱的光,闪动了好几下,熄灭了。

滚烫的白色街面,长长的不见尽头,向前延伸。街道两旁长满了景观树,风儿吹过树梢,枝条左右摇晃。三位女士走在大街上,显得那么渺小。要是从远处市政厅大楼的房顶看过来,她们像极了三根柔弱的蓟草。

“我们先送你回去,弗朗辛。”

“不,我要送你回去。”

“别傻了。你家在电力公园那边,要是你送我回去再回家的话,就要一个人独自穿过那个峡谷。我猜要是有一片树叶落在你身上都能把你吓死吧。”

弗朗辛说:“我可以在你家里过夜。你这么漂亮!”

于是她们继续往前走,晃动的影子像是三片微不足道的衣服落在草坪和混凝土地面上。拉维妮娅看着身边掠过的黑漆漆的树丛,耳朵里听见两位朋友嘴里的喃喃自语,心里只想笑。夜晚的时间流逝得更快了,虽然只是在慢慢走,却感觉是在奔跑。一切都加速了,一切都像是正在融化的积雪一样。

“我们来唱歌吧。”拉维妮娅说。

她们便唱了起来:“照耀吧,照耀吧,丰收的月亮……”

她们甜甜地、轻声地唱着歌。三个人手拉着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她们感觉到脚下的人行道慢慢地降温了,依然往前走,往前走。

”你们听!”拉维妮娅说。

她们认真地听着夏夜的声音。蟋蟀在鸣唱,市政厅的大钟敲响了,已经十一点四十五分了。

“听呀!”

拉维妮娅侧耳倾听。谁家门廊上的秋千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是特尔先生,他坐在秋千上抽着这天的最后一根雪茄,什么话也没有说,也没有和谁打招呼。她们看见一团粉红色的火光在忽前忽后地摇晃着。

光线哪里都有。矮房子里的灯光,大房子里的灯光,黄色的光,绿色的飓风,蜡烛发出的光,电灯发出的光,火把发出的光。一切都被锁进了黄铜或者生铁或者钢铁做成的盒子中。拉维妮娅心里这么想着。一切都被锁起来了,都被包起来了,一切都在阴影之中。她的脑海中呈现出家家户户房子里的情景。月光照耀之下,人们躺在床上相拥而眠。房间里传出呼吸的声音,静谧而安全。我们却还在这里,拉维妮娅心里想,我们还依然跋涉在热烘烘的人行道上。头顶上,路灯孤零零地照射着街道,在地面上投下摇曳不定的疏影。

“你到家了,弗朗辛。晚安。”

”拉维妮娅、海伦,就在我家里过夜吧,太晚了。都已经半夜了。你们可以睡在客厅。我给你们煮点热咖啡一会很有意思的!”弗朗辛拉着她们俩,将她们拉到自己身边。

“不了,谢谢。”拉维妮娅说。

弗朗辛急得哭了起来。

”哦,怎么又哭了,弗朗辛?”拉维妮娅说。

”我不想你死,”弗朗辛啜泣着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你这么好,这么善良。我不想让你死。求你了,求你了。”

“弗朗辛,真不知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发誓一到家就给你打电话。”

“哦,真的吗?”

“到时候告诉你我已经安全到家了,好吧。明天中午我们还要一起去电力公园野餐。到时候我会带上自己制作的火腿三明治,怎么样?你就知道,我会长命百岁的!”

“给我打电话,到家就打?”

“我发过誓了,对不对?”

“晚安,晚安!”跑上台阶,弗朗辛打开门再次向她们说再见,然后赶忙将门上的插销插好。

“现在,”拉维妮娅对海伦说,“我送你回家去。

市政大厅上的钟声再次响起,这次是整点报时。钟声在空荡荡的镇子上空回响,这个镇子从来未曾如此空旷过。钟声飘过空荡荡的街道,飘过空荡荡的停车场,飘过空荡荡的草地,消失在远方。

“九,十,十一,十二。”拉维妮娅挽着海伦的胳膊数着钟声,”你觉不觉得这很有趣?”她问道。

“什么意思?”

“我们走在人行道上,走在树底下,而别人都紧闭着房门,都在床上睡着了。我打赌,可能现在我们俩是附近几千英里范围内唯一还在外面走路的人吧。”

黝黑深邃的峡谷,释放出温暖的气息,一步步逼近。

没过多一会儿,她们就来到了海伦家门口。两个姑娘抬起头盯着对方,就这样对视了好一会儿。白天刚刚修剪下来的青草发出的气息素绕在她们身边。月亮已经西斜,乌云开始涌现在天幕上。“我邀请你留下来,拉维妮娅,你是否还是会拒绝?”

“我要走了。”

“有的时候------”

“有的时候怎么了?”

“有的时候人就是想死。你这一个晚上都怪怪的。”

”我只是不害怕而已,”拉维妮娅说,“而且也很好奇,我想。我会用脑子思考。从逻辑上说,孤独者’应该不在附近。不是还有警察和大家嘛。”

“警察早就回家去了,他们恨不得拿被子遮住自己的耳朵。”

“可不可以这样说,我是在享受生活,虽然危险重重,但是也还算安全。真要是有什么不安全的事情会发生在我的身上的话,我肯定会留下来。”

“也许在你的心里,也有不再活下去的打算吧。”

”你和弗朗辛才这么想吧。我看真是这样的!”

“我很内疚。待会儿估计你走进谷底,走上那座桥的时候,我会给自己泡上一杯热可可。”

“为我干杯吧。晚安。”

拉维妮娅·尼布斯沿着午夜的街道走远了,她在午夜的静寂之中一路往前走。身旁房子的窗户都是黑漆漆的,远处传来狗叫声五分钟之内,她想,我就能安全到家了,再过五分钟,我就给愚蠡的弗朗辛打电话。我会-------

突然,她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

有个男人在远处的树林里唱歌。

“哦,给我六月的夜晚,给我月光和美丽的你……”

她加快了步伐。

歌声依然持续不断:“在我的怀抱里,你是那么迷人……”

在街道的那一头,昏暗的月光下,一个男人缓步走过来。

我应该跑过去敲响任何一家的房门,拉维妮娅暗暗地想,如果有必要就这么做。

”哦,给我六月的夜晚。”那个男人唱道。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根长长的棒球棍。“给我月光和美丽的你。哦,这是谁啊!怎么这个时候你还在外边,尼布斯小姐!”

“肯尼迪长官!”

当然是他就好了。“我一定要送你回家去!”

“谢谢了,我自己可以。”

“但是,你家在峡谷的对面……”

是的,她心里想,傻子才不会和任何男人一起穿过峡谷,哪怕是警察也不行。谁知道真正的“孤独者”是谁呢?

“不用了,”她说,“我马上就到家了。”

“那我就在这里站着,”他说,“如果需要帮助,就大声地喊我。这个地方声音传得远。我到时候再跑过去。”

“谢谢你。”

她继续往前走。他一个人站在路灯下,哼着歌。

终于到了,她心里想。

到了峡谷。

她站在陡峭的小山坡边上,前边就是下山通往峡谷的一百一十三级台阶,然后通过那座桥,再走七十码,上一个小山坡,就到了公园大街。这一路上只有一盏路灯。从现在开始,只需要三分钟,她心里想着,我就能把钥匙插进自家的门锁里。短短的一百八十秒之内能发生什么呢。

她抬脚走上那些覆盖着青苔的台阶,朝着峡谷里走去。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她小声地数着脚下的台阶。

她觉得自己在跑,其实也算不上跑。

”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她吸了一口气。

”已经走了五分之一了!”她对自己说。

幽深的峡谷,黑漆漆!整个世界都在身后走远了,所有安全无恙的人都躺在床上,紧锁着房门。镇子、杂货店、剧院、灯光、起都已经远去。只有黑黝黝的峡谷依然存在,生机勃勃,近在她的眼前。

“什么也没有发生,不是吗?谁也没有,不是吗?二十四,二十五。还记得童年的时候讲过的那些鬼故事吗?”

她听到自己的鞋底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

“那个故事是说一个魔鬼来到你的家,而你就在楼上睡觉。现在他就要上楼来,已经踏上了第一级台阶,已经上到第二级台阶,已经上到第四级台阶,已经上到第五级台阶!哦,那个时候,大家一听到这个故事总是又是笑又是尖叫!现在,那个可怖的魔鬼已经上到第十二级台阶,就要打开你的房门,就站在你的床边上。“抓住你了!’ ”

她大叫一声。这个叫声她自己以前都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一辈子,她从来没有如此大声地尖叫过。她停下脚步,定定地站在那里,双手紧紧地抓着路边的扶手。她的心怦怦直跳,这心跳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峡谷。

“在那儿,在那儿!”她尖叫着对自己说,“在最下面一级台阶那里。有一个男人,就在灯光下站着!不,他已经走了!他就在那里等着!”

她屏住呼吸聆听着。一片寂静。

桥上空无一人。

她想,没有什么能让她心动。没有什么。笨蛋!这是我给自己讲的故事而已!真是可笑。我该怎么做?

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要不要喊那个警察他有没有听到我的尖叫?她侧耳细听。没有什么。没有什么。

我还是自己走吧。管那个可笑的故事呢!

她又开始数着脚下的步子。

“三十五,三十六,小心一点,可别摔跤了。哦,我真是个傻瓜。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四十,再走两步就是四十二级-------快走一半了。”

她再次停了下来。等一等,她对自己说。

再走一步。传来一声回响。她又走了一步。

又是一声回声。再走一步,马上就听到摩擦的声音。

”有人跟在我的后边。”她小声地对峡谷说,对隐藏在草丛中的蟋蟀和青蛙说,对黑漆漆的小河说。“有人跟在我的后边走在台阶上。我不敢转身看。”

再走一步,又是一声回响。

“我每走一步,他们也走一步。”

一步一回响。

她弱弱地对着峡谷问道:“肯尼迪长官,是你吗?”

蟋蟀停止了鸣叫

蟋蟀都在聆听。黑夜听见了她的询问。转瞬间,笼罩在夜色之中远处的草地和近处的树木都似乎开始挪动。树叶、灌木丛、星星以及绿草失去了它们原有的晃动,都静静地倾听着拉维妮娅·尼布斯的心跳声。也许在几千英里之外的某个空荡荡的火车站的候车室里,有一个孤独的旅行者,正在一盏昏暗而裸露的电灯下读着报纸。他拾起头,听了听,然后想着:“这是什么声音?”她顿了顿:“肯定是指啄木鸟正在啄一根空树干。”但是,那其实是拉维妮娅·尼布斯,可以肯定地说,那其实是拉维妮娅·尼布斯的心跳声。

寂静。夏夜的寂静绵延数千英里,像是白浪翻天的大海笼罩着整个大地。

快点,再快点!她沿着台阶往下走。快跑!

她听到音乐声。音乐在这样的时刻响起,真是疯了,真是可笑。她听到有一曲壮丽的音乐在她的心里回荡。她在恐惧和痛苦中,一边奔跑一边听着这支乐曲。在她脑海中的某一个地方,一首取之于别处的乐曲配合着一场隐秘的戏剧正在激昂地上演。乐声激昂,冲击着她。越来越高亢,越来越快。像是直接从上面坠落下来,像是短距离的赛跑正在进行。向下,向下,她飞快地朝着谷底冲去。

只剩一点点路了,她祈祷。一百零八,一百零九,一百一十级!到底了!现在,跑!跑过这座桥!

她告诉自己的双腿、双臂、身体以及心中的恐惧到底该怎么做才对。在这个白色和可怕的时刻,她告诉自己全身的每一部分,要怎样才能尽快跑过这呜咽的小河,要怎么样才能尽快跑过这座摇摇晃晃却坚强挺立的木桥。疯狂的脚步声,紧紧地跟随在她的身后。她脑海中的音乐声尖利刺耳,喋喋不休。

他跟上来了,不要回头,不要回头。要是看见他你就会被吓得魂飞魄散,就再也挪不动脚步了。只管跑就行了,快跑!

她跑过了木桥。

哦,天哪,天哪,求求你让我跑上这座小山1已经在上山的路上了,已经在两座小山之间了。哦,天哪,太黑了,一切都那么的遥远。就算我现在喊叫也于事无朴了,还是不叫了。已经到了小路的最上头,已经到大街上了。哦,天哪,让我安全到家吧。安全到家之后,我再也不会一个人出门了。我真是个傻瓜,不承认不行,我真是个傻瓜。以前我不知道恐惧是什么。以后再让我走这条路回家,没有弗朗辛或者海伦跟我一起,我绝对不会再这么做了!终于到了大街上。穿过大街!

她穿过大街冲上人行道。

哦,天哪,到了门廊!我的家!哦,天哪,让我有时间进去锁上门,那样我就安全了!

就在那里——哪里有时间注意到—她为什么没有马上注意到,没有时间,没有时间—但是反正就在那里,一闪而过—在门廊的扶手上,半杯剩下的柠檬汁是她很久以前放在那里的,一年前,半个傍晚的时间都不到!那半杯柠檬汁静静地、不动声色地立在扶手上……而且……

她听见自己的脚笨拙地踩在门槛上,耳朵听着,手在胡乱地找寻着钥匙,然后用钥匙探寻着钥匙孔。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听到自己的内心正在大声地尖叫。

钥匙捅进了钥匙孔。

打开门,快点,快点!门开了。

现在,进门了。快关门!她“砰”的一声关上门!

门被锁上了,插上了插销。

音乐声停止了。她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那个声音慢慢地消失,重归于宁静。

家啊!哦,天哪,到家了就安全了!安全,安全,到家里就安全了!她跌倒在门上。安全了,安全了。听吧。什么声音都没有。安全了,安全了,哦,谢天谢地,安全到家。以后晚上我再也不出门了。就待在家里。我以后再也不会去峡谷那边了。安全了,哦,安全了,到家就安全了。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安全真好!她在家里安安全全地锁好门。等待着。

从窗户往外看。

她往外看了看。

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一个人都没有。根本没有人跟在我后边。根本没有人跟在我后边跑。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简直要嘲笑自己一番才好。这才合理。要是一个男人跟在我后边的话,他早就抓住我了!我这个人又跑不快……门廊里和院子里也没有人。我真是可笑。我那一路的奔跑简直就是无中生有。峡谷里和别的地方一样安全。是一样的,和家里一样。家真是个幸福温暖的好地方,没有哪里能和家相比。

她伸手去摸电灯的开关,却停下了。

“谁?”她问道,“谁啊?谁啊?”

在她身后的客厅里,有个男人清了清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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