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倩

“看到你来武汉了啊，晚上下班我请你吃饭啊。”

我刚在武汉更新了一个朋友圈，不久微信就收到了一条信息，我一看，是小倩发的。我和小倩认识六年了，素未谋面，近些年来也不曾聊过。所以收到她消息的时候，有一些意外。

我跟她回复了自己是一个加班机器，不一定会有时间，顺便聊了聊近况，寒暄了几句。

她说她刚刚大学毕业，目前在武汉一家律师事务所上班。我算了一下，确实是刚毕业不久。

我在武汉待了四天，她每天都会在她下班时候问我“今天有空吗？”，而我每天都很晚才回复她确实没空。她总会说没事的，那就明天好咯。直到那天她问我是否有空我告诉她我已经回到杭州的时候，她没有说话了，我告诉她说以后还有机会的。

六年前，我刚毕业，去了苏州。我喜欢张国荣，听歌抑或是看电影，有一些独特感受，那时候玩贴吧比较多。

一位贴吧的朋友邀我进了一个张国荣的粉丝群，让我自我介绍，还要说年龄。我很单纯，清晰暴露年龄后，一个女孩说，“叔叔，没想到你这么大了，还会喜欢张国荣。你是这个群里最老的人了。”“我没想到你这么年轻，也会喜欢他。”我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我不是年轻，我是年纪小，你是年纪老。”她又回答调侃我。我没理她，我不喜欢被调侃。

我对这个俏皮的女孩印象止步于此。直到有一天，她突然问我是否还在上学，上没上过大学，不上大学会怎么样等等一大串问题……

我如实告诉了她，我没告诉她上过大学也不会怎么样。我知道了她是一名高二的学生，成绩垫底，老师不看好，家人很着急但又会阴阳怪气她不好好学习。她很苦恼，觉得身边人不爱她。更是迷茫，觉得人生无趣。

她是个单纯的女孩，在不知道我是好是坏的时候，将她的情况和盘托出。我很少能面对陌生人做到这样，我也想劝她不必对一个陌生人如此，但我没有说出来。

“我觉得人生好无趣，你说老张那么美好，他也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失望，这个世界配不上他。是吧，叔叔。”

“是的。可是你还没有见过世界呢。老张其实是个很美好很坚强的人。他虽然走了，但他留下来的美好，给了我们很多念想。我们还没有去他去过的地方，见他见过的人，还没有听过他最真挚的声音。我们虽然处在这个不好的世界，但我们不妨可以过得好一点，去更深入了解他。不是吗？不如你叫我哥哥，我比你大六岁而已。”

我其实觉得人生是无趣的，但往往我自己觉得人生无趣是可以的，我不太喜欢别人跟我说人生无趣。这时候我会告诉ta也许人生并非无趣，或者人生还没开始呢，还没有资格去讲它无趣。不过它是真的无趣。

我记得我和我的朋友在太湖畔散步，在一个个初秋的夜晚，有月光洒在湖上，静谧而美好。小倩并不羞涩，她会直接给我打电话。我一般不喜欢电话，但一向讷于言的我还是接了……

聊了什么我其实记不全了，大概是我让她可以放弃理科，选成文科，听她描述她的数学物理化学差的离谱。还有就是我让她可以相信自己。我说我相信她，她的心智是成熟的。大概小孩子都喜欢被人夸成熟，她觉得很受鼓舞。

我不一定相信她可以，但我愿意假装去相信，甚至看起来比她还坚定。

过了一年，我离开了苏州，去了杭州。那时每天晚上下班后，在钱塘江畔跑步，看江边的夜色撩动心弦。江风拂面，多一分惬意与宁静浮上心头。

记得在江边休息时候，有过不少次和她聊天。她到了高三，我记得第一次她联系我的时候，说自己进步了，但还是不开心，因为这点点进步不足以支撑她考上大学，连二本都不够。她说因为她开始好好学习，同为差生的闺蜜开始和她渐渐疏远。

我告诉她就像雕刻雕塑，就像练出身材，一切都是一步一步来的，一蹴而就的事情不太可能，更不可靠。有时候我觉得是她蛮幸运的。因为虽然我选的不是文科，但我高中的语文历史政治出奇的好。我告诉她我在分科的时候，文科班的老师找我聊过为什么不选文科。这种无用的炫资她倒听起来很认真，毕竟孩子认真起来是真实的认真，不像长大了的我，可以即兴表演一段如何认真。

至于闺蜜疏远，我告诉她也许没有办法了。我觉得朋友之间再如何亲密，有些事情是自己一定要做的，是不能也不需要考虑任何人的想法的。不影响自己节奏的情况下，真心去待她就好。不要因自己努力的优越心态去让她觉得你变了，如果可以的话，去和她好好聊一聊，让她也稍微不那么不努力一下好了。

从那次到她高考前一个月这段期间，她找我聊过几次。她说突然觉得自己逐渐敏感。心里的感受会变得丰富而具体，似乎能流畅地表达出来。她说原来真的可以变的，真的有那么一丝机会的，她已经逐渐快接近一本的水平了。我夸她很棒，但还要加油，还要坚持下去。一个陌生女孩的成长，其实我是没精力一直关注的，但我可以每次在她找我时候都选择去真心为她考虑。

高考前几天她似乎情绪崩溃了，她说父母对她太好了，让她感觉如果考不上一本就会让他们失望。她说她怕她考不好辜负了这一年多的改变。

我似乎了解这种感受，当时我就是这样的，高考前每晚每晚睡不着，怕辜负爱自己的家人，怕辜负不甘心的自己。所以恰好我感同身受。

其实很多事情，做的时候会害怕，但做完再回头望过去，会觉得不过如此嘛。我告诉她不必感动自己，不必告诉自己付出了太多去置换一次考试的结果。你做的改变不应该只是为了这一次考试的。你按这样的状态，不止去学习，哪怕去生活，去体验人生，去喜欢老张，你都会感觉不太一样的。考下啥算啥，考成啥样，你妈妈都会等你回家吃饭，你都可以不必害怕……

2018年6月23日，小倩发给了我一张图，是高考的成绩单。分数我忘了，但是过了一本线十分左右。我说这好像是你考的最好的一次吧，她又哭又笑着地说是的，从来没有考过这么好。谢谢你，XX哥哥。我要立志成为一个像你一样说话让人如沐春风的人。

我当时也不知怎么了，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那时候我在杭州东站，去接我那时候的女朋友，她从外省来见我。她见我眼睛红红的，以为是见了她感动得喜极而泣。我说当然不是，立刻告诉她实情。她也似乎有些动容，回去把我打了一顿。所以我那天印象非常深刻，还故意发了个朋友圈庆祝一下。

不描述了

在武汉好多天都没时间去让她带我吃饭，回去杭州也没跟她说，着实有点愧疚。不过太久不联系，每个人在每个阶段都会有一些人可以说说话，掏掏心窝子。过去了之后也许就没有必要再联系了，这其实是正常的。人生终究是自己的旅程，自己好好走，至于中途遇到谁，告别谁，都是无可厚非的。

当然，能见证一个美好的人努力长大，我其实是荣幸之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