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年,她才二十八岁,在毫无征兆之下,拿起厨房角落里那个瓶子,喝了一小口。
当时,她的丈夫李力和她的亲弟弟殷林,正在堂屋里吃饭。娘家兄弟来了,她和平常一样,显得特别开心,一上午都乐得合不拢嘴,说话声音都提高了一倍,半个山村,都听见她爽朗的笑声,李力自然也高兴,急不可待的临时请了假,回来去门口池塘里捞起一条草鱼。
一家人喜气洋洋,可刚要扶起筷子吃饭时,只听见头顶滚过几声闷雷,外面的天,即如锅底一样扣下来。殷桃正倒酒,见状,说了句“不好,你们先吃”,就急急出了门。看她直奔着去收院子里晒的芥菜,郎舅俩也就继续吃喝家常。大概一刻钟,院里的芥菜就收没了,正盼着大姐过来吃饭叙旧的殷林,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飘来,李力也很疑惑。俩人齐齐起身,出得门来,只见殷桃站在厨房门口,面无表情,念念有词,正拿着那瓶子往嘴里倒。李力一声惊呼,冲了过去,一把将瓶子拍了出去,殷林则吓得脸色惨白,带着哭腔喊:“姐啊,你这是做啥嘛,有啥想不开的嘛?要去喝这要命的玩意。”
李力背后搂了殷桃,拍了她后背,用力去抠殷桃的嘴,大喊着要她赶紧吐出来,并叫殷林赶紧套上牛车。殷桃奋力反抗,想挣扎开李力的控制,高大的李力一身蛮劲,顺手在水缸里舀过一瓢水,逼着要她漱口,殷桃敷衍着,也呕吐了几口,就没事人一样一个劲地说:“我就喝了一小口,一小口,都吐了,没事了。”
殷林已经套好车辆,并将床上的棉被拿来铺上,李力压着殷桃躺上去,孩子吓得哇哇大哭,邻居们搂着孩子纷纷安慰。眼见大雨即将来临,俩郎舅顾不得了,一前一后坐牛车上,在黑压压的天幕下,飞快地往镇上奔去,不到半个小时,在大雨来临之前,赶到了镇卫生院。医生了解情况后,神情凝重,此时的殷桃,已经脸色灰白、大汗淋漓,显得非常虚弱,却还不忘宽慰医生:“没事,就一小口,早就吐没了,不要紧张。”医生只是转头悄声吩咐护士,准备。
好不容易,让殷桃喝下了第一口催吐的溶液,她却突然身体一阵痉挛,直接昏迷了过去。全力抢救,两个小时后,还是彻底没了呼吸。
这个女人就这样走了,留下当时才六岁的儿子,和相亲相爱的家人,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就这样破碎了。
人们都说,那天那整个下午,大雨倾盆,天昏地暗,可怕极了,像末日世界。
2,
事情发生得太过于诡谲,自然要引起殷家亲人的关注。幸而当时殷林在场,他为姐夫李力做了有力的人证,从各方面看,他们夫妻的感情都非常和睦。
李力想不通,那么健康善良温柔的妻子,怎么会选择如田地间的虫儿一样,消殒于瞬间。她笑得是那样的真诚,怎么忍心,让他陷入如此的痛苦中去?从山南的墓地回来,李力坐在院子中,盯着厨房的方向直发呆。
“姐夫,姐姐最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么?”听殷林突然这样问,昏头昏脑的李力瞬间被拉回到现实中来。
“没有不开心啊,反而我觉得她特别精神特别亢奋,她会经常望着一个地方出神,自顾自莫名其妙地笑;有时候半夜三更,她也会突然摇醒我,说窗外有人叫她,我每次都爬起来查看,但外面总是什么人也没有,回头,发现她又睡得酣美,定是梦到白天的某人了。最记得有一次赶集,天气不是很好,阴沉沉的,我后面走着,她不知哪来的劲头,只快步往前,我追也追不上,这是从来也没有的事,我叫她慢点,我都追不上了,她却只顾嘴里喃喃,挥舞着手臂,一个人在前面又跳又笑。我追上去,她才不耐烦地赶我:“走你的,快走。”你看,她这样子,哪里像不开心?”
这边正说着,隔壁张婶趴在墙头上:“怕不是你想的那样呢,我亲眼见到一回,殷桃在地头上坐着,一个人对着空气有说有笑,我只觉着这妹子是有点邪乎了,有几次想和李力来说说,可每次话到嘴边,又怕这个宠妻狂魔听不得,反而要怒我瞎说,也就作罢了。”殷家姐弟听了面面相觑,一时没听懂张婶的意思:“邪乎?什么邪乎?”
“就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殷二妹听傻了,不敢相信,却又似乎不得不信,转而又不停抹了眼泪,嘶哑着声音说:“我苦命的姐姐,怎么就挑上了你呢?”
“也是啊?怎么会呢?”邻居们也很是好奇。
殷桃命苦,家中排行老大,母亲在生小弟时难产去世,父亲从此常年酗酒,不务正业不着家。殷桃才八岁,就不得不帮着年迈的奶奶一起,开始照顾妹妹和两个年幼的弟弟,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跟着大人四处打零工,没几年,父亲和奶奶因病相继去世,十六岁的殷桃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到桃园去干活时,遇到同样双亲早亡的李力,年轻人同病相怜,互相抱团取暖,慢慢有了依赖。也在李力的帮助支持下,殷家其余三姐弟都维续了学业,特别是殷林,后来还考上了名牌大学,李力对殷家的真诚,在当地一时成为佳话。待殷桃十九岁时,李力才正式向殷桃求婚,在所有人的认可和祝福中,年轻美丽的殷桃,住进了李家那破旧的瓦房。
在苦水里泡大的两个人,拼着命地干活,省吃俭用,没多久就翻新了老屋,日子也过得像模像样起来,三年后,添了儿子李满儿。
李力正值年富力强的年纪,自然也是百般呵护着殷桃母子,不论是山中野兽,还是河里的鱼鳖,李力只没少弄给殷桃补身子,因此,在缺吃少穿的年岁,殷桃反而一年比一年强健丰韵起来。照村中老人的说法,殷桃红光满面,阳刚正气,朝气蓬勃,可不像阳气弱的人,按理,是不会让那物附身才对,怎么就被缠上了呢?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3,
众人坐在院中,李满儿依偎在二妹怀中沉睡,这孩子,可是殷桃的心头肉,生下他做满月酒时,殷二妹还记得姐姐说过,她要攒钱,要给孩子最好的未来。姐姐什么都好,就是太节约,把钱看得比命重,如果不是姐夫李力舍得吃穿,怕姐姐这短暂的人生,也只顾挨了罪受,虽不算富裕,幸好也不曾亏待生活。这平稳的日子,姐姐不是被鬼迷了心窍,就实在没理由解释了。
村中意外事件自然是有的,李家老屋也不例外。追溯几代上去,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总不可能个个皆富贵了终老,或者皆顺心了一生,人的生命,最终似乎都要落些幽怨遗憾,或者野外的,一切人们能想象到的怪谈,都有可能被挖掘出来,赋予这样恐怖的想象——“你看,那某的死亡,定是被某某给缠上了。”
殷林听了众人说了附近一切皆可能存在的怨灵,不禁眉头紧皱。
“就当是如此吧,但是姐夫,您真诚告诉我,您和姐姐最近几个月,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矛盾?”殷林不甘心得了这不明不白的道理,这不明不白地索了人命的道理,总要有个明白的逻辑,来解释刚还谈笑风生的女人,会转头去做一件悲惨的事情,没有任何犹豫。
李力怔了一下,眼神迷离,回忆似乎也要耗尽他所有力气,许久,他才幽幽地说:“也没啥啊,平常吵吵嘴都是一直有的,我都哄着她,嗯,我都哄着的,和平常一样,一般隔夜就好了,你姐和我的脾气,你也知道的。”
“也是,”殷林这点是相信的。
“莫不是那件事吧?”李家婶子在旁边接力道:“莫不是那件事,对她造成了一些打击,心气低迷,才别脏东西有机可乘也说不定。也就上个月,李力,你还记得不?那晚你喝多酒,被人拉去打牌,一夜将那好不容易结算来的砖厂工钱输了个精光,回来把殷桃给气的,轮了扁担要抽你,要不是我们来得快,你怕是真要挨那一顿胖揍,我看殷桃那次,是真被气狠了。”
“不至于吧,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她不是很快就被你们劝开了吗?第二天就啥事也没有了,又笑呵呵跟我去窑厂上工了,也没见她再提过,而我也真的戒了,最近一个月,她心情也一直很好,我们就没有过任何不开心。”
“不说就不介意吗?一千多块啊,可不是小数目?那可是你们俩口子近一年的工钱啦,一元一斤的肉,得买多少啊?”
李力听这样说,惭愧地低下了头,不再出声。
一晃过去三十多年了,李力和二婚妻子也老了,李满儿在继母不太友好的关照下,通过不懈努力,成为桃源村最富裕的人,但不管他如何成功,他的妈妈,却总被当成灵异现象的代表,总要被人们说起,一辈一辈人传下来。
该如何去解释人们一些诡异的行为呢?我相信,一定会有另一个说法。你会选择相信哪一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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