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卷对自己的定位一直都很明确：他是一个备胎，一个永远对黎了了不离不弃的备胎。
直到有一天，陈木木将一段打了马赛克的视频摆在他面前，冷冷地对他说：“你太高估自己了，想跟她滚床单的男人一大堆，这辈子都不会轮到你，你顶多是个千斤顶！”
千斤顶是个什么玩意？当时花卷纯真的小眼神里一阵茫然。
后来他才知道，备胎也许还有被换上的机会，千斤顶只是在换胎的时候顶一下，顶完了便被打入冷宫，不见天日了。
01
花卷第一次见到黎了了，是在一家叫做斗鱼的网吧里。
那天，他要赶写一篇稿子，可学校的网络却忽然瘫痪了，号称“百事通”的陈木木便带他去了斗鱼，学校附近唯一一家无烟网吧。
花卷对烟味过敏，闻到烟味就会咳嗽，所以他从来不去网吧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当时，他打完最后一个句号，系统广播里传来一阵热情的声音：32号机来自***的钻石大神上线了，欢迎来到本网吧，祝你在本网吧玩的愉快！
原有些喧嚣的网吧瞬间安静了，五秒钟后，爆发出一阵阵惊叹声，“哇！”
花卷不打游戏，可他对大神这两个字十分敏感，他总觉得能被称之为大神的人，就跟武侠小说中的绝世高手一样神秘。
于是他好奇地侧头一看，结果意外地看到一朵洁白清冷的茉莉花。
茉莉花是一个穿白色t恤、扎马尾、有着精致锁骨的纤瘦女孩，她被所有人注视着，脸上的表情淡漠而桀骜，没有一丝局促不安感。清亮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宽大的电脑屏幕，花瓣般柔软的嘴唇紧紧抿着，纤长的手指不停地敲击着键盘，浑身散发着一种凛冽的气质。
花卷歪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场无声的钢琴演奏会。
陈木木推推他的胳膊，“写好了吗？”
花卷没有回答，反手抓住她的衣袖，紧张地问：“那个女生叫什么？”
陈木木脸色一白，恶狠狠地抽回袖子，“不知道。”
花卷“哦”了一声，“那我去问她。”
02
“黎了了。”
陈木木气急败坏地拉住他，板着脸从喉咙里滚出三个字。
花卷愣了一愣，仰头45度望着天花板念了一句诗：“明明金鹊镜，了了玉台前。”接着跟打了鸡血似得，兴奋地对陈木木说道，“木头，我未来的老婆出现了，我们连名字都这么绝配。”
陈木木心里一抖，想起花卷的本名叫做章明明。
陈木木郑重地警告花卷：“我劝你别痴心妄想了，她是我们系的系花，喜欢她的人排成队能绕学校一圈了。”
“没关系，我有耐心排队，你先回学校吧。”花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黎了了，手伸进牛仔裤口袋里摸出十块钱递给陈木木，“说好请你吃鸭血粉丝汤的，我......”
话没说完，陈木木一巴掌打掉那十块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重色轻友，绝交！”
花卷在网吧守了六个小时，黎了了才下线，她一走出网吧，花卷立即追了上去，说：“大神，我请你吃饭吧。”
黎了了停住步子看了他一眼，说：“好。”
接着她带花卷去了一家西餐厅，花卷看着站成两排在门口迎宾的服务员，摸了摸裤袋里的零钱，双腿有些发软，他本来只是想请她吃一碗鸭血粉丝汤的。
点完牛排跟配菜，黎了了还点了一瓶红酒，花卷扫了一眼价格表，顿觉天旋地转。他颤颤巍巍地蹲在金碧辉煌的厕所里，给陈木木打了一个电话。
三十分钟后，陈木木送来一张银行卡，花卷感激涕零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你真是我的好哥们。”
陈木木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钱能壮胆，重新回到餐桌上的花卷有了底气，不再畏畏缩缩，话也多了起来，他在介绍了自己的姓名、星座、血型、父母职业后，问黎了了：“你很喜欢玩游戏吗？”
黎了了优雅地抿了一口红酒，说：“我不喜欢，替我男朋友玩的。”
“啊？”花卷傻了。
脑袋里轰隆了一声，好不容易才切开的牛排从叉子上掉了下去，溅了一身酱汁。
03
送黎了了回宿舍的路上，花卷一直心事重重、满腔哀怨，从天而降的老婆名花有主，老天爷这是几个意思？
眼看着黎了了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间，一道灵光闪过，花卷细长的眼睛里渐渐聚起两道光，他想到了他的偶像——韦小宝，继而联想到陈木木的心上人——段誉。
这两人都是挖墙角的高手，韦小宝挖了郑克爽的墙角，段誉挖了慕容复的墙角，结果双双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由此可见，只要锄头使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设想一下，若是阿珂跟了郑克爽，王语嫣跟了慕容复，结局必定如飘叶般凄零。舍得让女朋友独自一人在网吧花六个小时替他玩游戏的男人，一定不是什么好男人。
花卷在心里自动将自己划为正义的一方，将黎了了的男朋友划为渣男一类。他决定学习偶像死缠烂打、百折不挠、绝不放弃的精神，势必要将黎了了解救出来。
下定决心后，他觉得人生豁然开朗，前方一片光明，似乎黎了了成为他老婆是迟早的事。
可紧接着，花卷发现了一个残酷的现实，他将饭钱还给陈木木后，身上只剩下了两百块。
两百块能干嘛？
买花？买礼物？约她出去玩？远远不够！
花卷斟酌了又斟酌，决定每天给黎了了送早饭，一顿五块钱，能送四十天，也就是说他花两百块能跟黎了了见四十次面！
太他妈的机智了！
花卷为自己绝顶的智商感到无比骄傲，这人得聪明到什么程度，才能想出这种既温暖又省钱还能天天见到心上人的办法啊！
或许是因为花卷买的包子很合黎了了的胃口，黎了了没有拒绝他主动送上门的好意。于是每天一大早，花卷便抱着热气腾腾的包子直挺挺地杵在女生宿舍楼下，痴情地望着四楼。
陈木木冷着脸从他身边走过，忍不住讽刺道：“你丫的真像块望夫石！”
花卷咧嘴冲她一笑：“帅不帅？”
陈木木白了他一眼。
有一天，黎了了接过包子后，破天荒地没有立即就走，而是站着跟花卷聊了一会天，接着问花卷：“这包子在哪里买的？挺好吃的。”花卷心花怒放，刚想回答，黎了了又说，“我男朋友最近太忙，每天早上都来不及吃饭，我想买了给他送过去。”
花卷脑袋一懵，接着一抽，幽幽地说了句：“那地方挺远的，还要排很长时间的队。他住哪个宿舍，我替你送吧。”
打那以后，花卷荣幸地成为黎了了跟她男朋友的早餐送货员，长期的、风雨无阻的、免费的。
04
黎了了的男朋友，是一个酷似金城武的大帅哥，帅得掉渣的那种，甩花卷这种货色十几条大街。
自称外卖小哥的花卷，每次见完“金城武”之后，都十分惆怅。尤其是“金城武”的床头还挂了一面大大的镜子，回回花卷看完他那张脸，再一回头，看到镜中的自己，顿时一点信心都没了。
镜中的男人顶着一头微微发黄的自然卷，因为营养不良，显得面黄肌瘦，双目无神。花卷越看越悲伤，觉得这个墙角怕是难撬得很。
花卷将所有资金以及向陈木木借的一百块，全都投资到追老婆计划上，个人生活难免要粗糙一点，尤其表现在伙食上。那是花卷有生以来最艰苦朴素的两个月，顿顿只打一碗米饭，拿食堂的免费汤泡泡，囫囵填个饱。他做梦都想吃肉，每次在食堂吃饭，他都不敢抬头，不是怕别人看到他只吃白饭笑话他，而是怕看到别人吃肉他会忍不住流口水。
有一天花卷起晚了，原因是他梦到一头金灿灿的烤乳猪被切成一片片放在他面前，他在梦里吃了个饱，久久不愿醒来。等他醒来时，太阳已经透过厚厚的窗帘照在了他脸上，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套起裤子就往外跑。
幸好是周末，黎了了应该还在宿舍。
花卷顶着太阳哼哧哼哧地跑到包子铺买了四个包子，又哼哧哼哧地跑到女生宿舍楼下，浑身流着汗，头顶冒着烟，像一根正在太阳底下融化的冰棍，又像一只热疯了的哈巴狗。
哈巴狗，哦不，花卷才喘了两口气，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大树下的黎了了。她穿了件粉色的吊带长裙，露出光溜溜的肩膀，依偎在“金城武”怀中。
“金城武”搂着她的腰，旁若无人地在她眼睛上吧唧了一下，又在她鼻子上吧唧了一下，最后在她嘴巴上吧唧了一下，两下，三下......再也不挪走了。
花卷目瞪口呆地看完一场缠绵悱恻的现场直播，拎着四个已经冷掉的包子，捂着碎成渣渣的心肝儿，弓着腰灰溜溜地走了。
陈木木找到他时，他正扒在河边的防护栏上，肩膀一抖一抖的，像是在哭。陈木木吓了一跳，忙喊他：“花卷，你别做傻事啊，黎了了跟她男朋友分手了。”
花卷的肩膀顿了顿，又抖了两抖，才转过身来，嘴角边残留着异物，眼睛贼亮贼亮地问：“当真？”
陈木木指着他：“你......你不是在哭啊？”
“哭？为什么要哭？哦，我吃了四个冷包子，胃有些不舒服，刚刚全吐了。”花卷无比遗憾地说道，“太可惜了。”觉得话题扯远了，忙扯回去，“他们真分手了？”
陈木木没好气地说了一个字：“恩。”
若是花卷不走，必能看到那场轰动女生宿舍的大戏。黎了了跟“金城武”亲热完，黏在一起还未分开，突然窜出一个女生扇了她一巴掌，扇完她又去扇“金城武”。原来那女生才是“金城武”的正牌女友，特意从其他学校赶过来捉奸的。
花卷听完后，惊喜不已，喃喃地念了一句诗：“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惊喜完接着心疼，“了了一定很难过，我得过去安慰她。”朝陈木木看了一眼，“木头，这边风景甚好，你自个儿赏会景，吹会风啊。”
陈木木呆了呆，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05
黎了了确实很难过，她抱着花卷一直哭，哭得花卷直抽自己的嘴巴子，抽完了他才反应过来，应该去抽“金城武”。
没认识黎了了之前，花卷是个敢想不敢干的男人，认识了黎了了之后，他还是个敢想不敢干的男人。考虑到“金城武”的战斗力比他高出许多，花卷放弃了抽他的想法。
三天后，“金城武”手捧九十九朵玫瑰跪在女生宿舍楼下，求黎了了原谅，并当着她的面打电话给那位正牌女友，将她狠狠地骂了一顿后甩了。
黎了了以胜利者的姿态微笑着接过九十九朵玫瑰，随手扔进了垃圾桶，轻蔑地望着“金城武”，说了一句：“傻逼。”
“金城武”愣了愣，爬起来问：“你什么意思？我都按照你说的做了，你还想怎么样？”
黎了了说：“你耍我一次，我耍你一次，扯平了。”
“金城武”又问：“那游戏呢？”
黎了了两手一摊：“当然删了。”
“金城武”浑身一震，睚眦欲裂地怒吼一声，扑上去就要掐黎了了的脖子。躲在围观学生中的花卷立马威风凛凛地冲上去，想将黎了了护在身后，却发现她已经被另一个男生护在了怀里。
那个男生成了黎了了的新男朋友，也是个帅哥，不过是个长得像“谢霆锋”的帅哥，据说是某酒吧的驻唱歌手。
“谢霆锋”不是他们学校的，所以花卷不需要给他送早餐，不过“谢霆锋”喜欢吃洋快餐。
有一次，黎了了让花卷帮她去肯德基买一个汉堡送去给“谢霆锋”，说他没吃午饭，而她在做实验不方便出去。
花卷借口肚子疼翘了课跑去肯德基排队，排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前面只剩一个人时，黎了了打来电话，“他不想吃肯德基了，你去必胜客吧。”
花卷呆住，在心里骂了句，操！嘴上却很没骨气地说着：“好。”
黎了了在那头问了句：“钱够吗？”
花卷心中一暖，爽快地答：“够！”
06
花卷记得清清楚楚，黎了了大学期间，从“金城武”算起，一共谈了八个男朋友。
每个男朋友的口味都不一样，有的喜欢吃包子，有的喜欢吃鸡腿，有的喜欢吃蛋饼，还有一个喜欢吃榴莲。
花卷总结了一下，原来黎了了爱一个人的方式，就是给他送吃的。他甚至很认真地想了想，若是将来黎了了给他送吃的，他该说喜欢吃什么才好，不能太难买，不能太贵，不能有她不喜欢的味道。
那就说薯片吧，随便哪个小超市都能买得到，又便宜。
恩，就薯片。
可惜，直到毕业，他都没等到那一天。
黎了了第八次失恋时，花卷陪她去喝酒，借着酒意问她：“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黎了了看了花卷一眼，眼神迷离地说：“只有一个条件，帅的！”
“噗”花卷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了，那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是花泽类，是花无缺。可惜，他只是花卷，最普通不过的花卷。
花卷宿舍的人知道他在追黎了了后，都曾劝他赶紧回头是岸，不要被她的清纯外表所迷惑。他们说她是一朵有毒的罂粟花，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栽在她手上。
可在花卷心里，黎了了永远是那朵洁白清冷的茉莉花。
“呵呵，茉莉花？”陈木木按下播放键，将手机摆在花卷面前，花卷茫然地看过去，只看了一眼就傻了。
屏幕上是两个四肢纠缠的裸体，女的娇艳如花，男的一脸横肉，背景是宽敞的阳台，画面十分不堪。花卷一把将手机反扣过来，惨白着脸跑到卫生间，抱着马桶狂吐。
“网上已经传遍了，估计很快黎了了就会被人肉出来了。”陈木木站在卫生间门口，面无表情地说。
花卷的脑袋嘭地一声炸了，他哆嗦着嘴唇问：“谁他妈的放到网上去的？”
“不知道，不过看那男的肥头大耳的样子，以及手腕上的手表，应该非官即富，据说有人想整他，在酒店里偷偷安装了摄像头。”
花卷愣了愣，瘫坐在地上。半晌后，他忽然站起来擦了把脸，就要往大门外冲，陈木木拦住他问：“你去哪？”
花卷说：“了了现在肯定很无助，我要过去陪她。”
陈木木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骂道：“章明明，你他妈的就是一大傻逼！”
07
“不，我不是傻逼，你刚刚不是说我是千斤顶吗？我觉得这个词挺好的，形容得挺恰当，只要她黎了了需要，我就会出现。”
花卷说完这句话，旋风似得往楼下跑去。
陈木木紧紧咬着下嘴唇，眼泪迅速溢满眼眶。
不雅视频传播的速度向来是最快的，对于这种丑闻，网民们从来不缺热情，不到半天时间，黎了了的资料便全被人肉了出来。网络上各种污言秽语，花卷只粗略扫了一眼，就觉得心惊肉跳。
还有人泄露了她的电话号码，无数个电话打进来问她多少钱一夜，拍不拍三级，黎了了气得将手机给砸了。
全世界的人都在看她笑话，所有亲戚朋友对她唯恐避之不及，连她父母都觉得脸面无光，跟她断绝了关系。只有花卷日夜守在她身边，担心她会做傻事。
有一天晚上，黎了了脱光了衣服，滑溜溜地钻进花卷的被子里，花卷从睡梦中吓醒，连滚带爬地跳下床，大吼道：“你干嘛？”
黎了了哭着喊：“你不是说喜欢我的吗？其实你跟他们一样，也看不起我，也觉得我脏！”
花卷愣了愣，良久才认真地说：“我不是喜欢你，我是很爱你，我也没有看不起你，我只是不想趁人之危。你现在是遇到了困难，但总有一天这些都会烟消云散，没有人会永远记得这件事，你还可以重新生活。我要做的，只是陪你度过这段黑暗期，你不用觉得愧疚，也不需要感动，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很幸福，很满足。”
黎了了用被子捂住嘴巴，呜呜直哭。
一个月后，黎了了去了美国，上飞机之前，她给花卷发了一条信息：谢谢你，你是个好人，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那是花卷这一生收到的第一张好人卡，也是唯一的一张。
三年后，花卷去参加陈木木的婚礼，穿着白色婚纱、戴着水晶皇冠的陈木木特别妩媚迷人。花卷第一次发现，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原来也是个女人。
婚宴结束后，他醉醺醺地走出酒店，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下意识地喊出口，“了了。”
那道身影顿了顿，却没有回头，而是挽着一个秃顶男人的胳膊，朝一辆玛莎拉蒂走去，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弯着腰替他们开门。
花卷眼睁睁地看着玛莎拉蒂绝尘而去，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陈木木冷冷地说：“别看了，那个司机身上的西装都比你的贵。”又说，“我听人说，她嫁了个有钱人，虽然年纪大了一点，但对她还不错。”
花卷默了默，说：“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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