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亮起,正是夕阳落山时。
项庄看着堂哥项羽猛地转身,手中的剑往脖子一抹,血喷射而出,高大的身躯如大树一样倒下。
傻愣在原地的项庄,对身后刺过来的长剑,没有像以往那样快,准,狠地挡回去。他双腿松软地跪倒在地,剑尖露在胸前,血慢慢地滴落。
项庄用尽全力仰起头,看见一群汉兵如蝗虫一样涌向倒在地上的堂哥。汉兵大声嚷着:他是我杀的,他是我的……
无耻,这些汉兵在抢霸王的尸体。项庄想站起来,把汉兵统统赶走,可他连动一根手指头的气力都没有了,一切渐渐模糊……意识飘离身体,在虚无缥缈中升腾,仿佛是一片羽毛游离在另一个空间。
他的旁边躺着英俊帅气的虞子期。子期身上满是箭,早没了气息。如果虞姬看到,一定会心痛到窒息,后悔把自己的堂弟卷入这场纷争。
但虞姬不会再心痛了。为让心爱的人能更好突围,她先走了一步。
许多楚国诸侯听到项羽在乌江自刎。钟离昧和季布不知去向。几十万汉兵正冲杀过来,都吓得战战兢兢,面如土色。他们不想做无谓的挣扎,只想保住一家老少的性命,向汉兵投降。
不等汉兵走近,他们就召集全体将士,举着白旗站在城墙上,大声喊:“吾等愿意归顺汉王,谢汉王不杀之恩!”
刘邦第一次体会到所向披靡,不战而胜的快感。让楚国人俯首称臣,君临天下,为我独尊的感觉简直太爽了。
他享受这感觉,为这他付出了许多。
听到有个鲁国誓死不降,刘邦感到震惊和意外。
他生气地想,怎么回事,命都不要了吗?死也不降?你们可以不给我刘邦面子,但不能不给几十万汉兵的面子吧?鸡蛋碰石头的抵抗,我倒要亲自去看看。
鲁国人没想这么多。他们只知道自从楚怀王封项羽为“鲁公”起,他们就坚定地认为项羽为唯一霸主。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不相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霸主会败在刘邦手里,能失去楚国江山,更不愿相信鲁国会战败。
他们和平时一样,该吃饭的吃饭,该种地的种地,可娱乐的娱乐,以平和的心态面对即将到来的屠城杀戮。
站在城墙上的李将军,长得高大威武,手拿一把长刀,像巨人一样屹立在城门上。他望着浩浩荡荡的汉军,没有丝毫畏惧,哪怕只有三千兵马,也要捍卫鲁国自由,坚守鲁国信守之礼,为自己的君主尽忠尽职。
这是鲁国人的信仰,也是李将军的决心。
想把鲁国踏为平地,以泄心头之恨的刘邦,带着几十万兵马,浩浩荡荡地来到城下。他没有看到惊慌失措的士兵,没有敞开的城门,没有议降的将领。几千鲁国将士威风凛凛地站在城楼上,城内隐约传出阵阵札乐弦诵。
长期征战的汉兵,很久没有听到这么动听的旋律了。他们屏住呼吸,倾听音符流动间伴随的吟唱。弹与唱配合得天衣无缝,悠扬婉转。
旋律突然停住,四周一片寂静。汉兵面面相觑,一脸疑惑。短暂的停顿后,沉稳而急促的鼓声突然响了起来,仿佛有一支支队伍踏过麦田和村庄,村庄附近无家可归的人眼里透出无奈和恐惧。接着是低稳的沉吟,如天籁之音传来。
刘邦感觉时间在倒流,脑海出现年少时嬉戏打闹的画面,耳边响起孩子银铃般的笑声……他的心温暖柔润起来,脸上浮现满足的笑容。
他暗暗下决心:不,不能破坏这一切,忠于君主,无所畏惧的鲁国人,应该是我刘邦的臣民。
他命令身边的侍卫把项羽的首级带过来,对站在城墙上的李将军说:“你们的霸王之所以不肯过江东,是不想再有战事,希望保全你们。你们如果以死抵抗,就是辜负了他的一番苦心。只要你们归顺,我保全城老小和所有将士的安全。你们别在固执了。”
鲁国将士见到刘邦手里举着的人头,确实是他们的霸王,都悲痛地瘫软在地,跪着嚎啕大哭,全城哭声一片。
听说汉军为了争夺项羽的遗体, 自相残杀,死数十人。霸王的尸首被肢解,王翳取了霸王的头,其他四个汉将分了项羽的四肢,吕马童手脚慢,只抢到一些零碎。刘邦派人验证后,五人都被封爵列侯,名字载入史册。鲁国人痛心不已,不愿提及,默默地把悲伤埋在了心底。
李将军和几个将士考虑再三,权衡利弊,决定放弃抵抗,带着全城百姓归顺刘邦。只要刘邦把霸王的五块尸身拼齐全,给他们埋葬霸王的机会。
刘邦喜出望外,下令用厚葬鲁公的礼仪,把项羽埋葬在怆城。他亲自带着张良、陈平和英布等人为项羽发丧举哀。
刘邦站在灵前大哭,既为项羽伤心,也为自己难过。想起自己走的这一路,太不容易了,一路被项羽追着打,狼狈不堪,幸好有身边的谋士出谋划策,赢了最后一仗。不相信天意,只知事在人为的刘邦明白,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赢家。
张良看着项羽的灵位,笑不出来,也没有眼泪。他的眼泪早在自己的韩王被项羽的手下杀害的那天就流光了。如今终于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帮汉王完成统一大业,是全身而退的时候了。他为项羽可惜,也为汉王没有杀项氏家族的其他人感到欣慰。
汉王念及项伯的救命之恩,封他和他的家人为列侯,赐予刘姓,已是相当不错了。想到这,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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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怆城,李将军在项羽灵前守了三天三夜。他脸色苍白憔悴,不愿多说一句话,对前来祭拜的楚汉将士视若无睹。他直直地跪着,眼神迷离地望着灵位,似乎理解霸王的选择,又似乎没太明白。但有一点是确定的,他们都不想成为刘邦的手下败将,耻辱地生活下去。
交代好后事,处理完葬礼的李将军,趁人不备,拔出腰间的长剑,毅然决然地抹向自己的颈项,扑倒在项羽的坟前。
听到这个消息,刘邦眉头紧皱,仰天长叹。李将军的自刎让他再一次不解。他想,不是说好死不如赖活吗?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可能。他们怎么……罢了,罢了,随他去吧!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条汉子,值得我尊重。
他把侍卫叫来,吩咐他们把李将军葬在项羽墓边,以满足他追随主人的心愿。
解决好鲁国的问题,接下来该处理我汉军内部问题了,特别是韩信的……想到这些,刘邦不自觉地烦心起来。
他走出帷帐,举目远眺。只见夕阳带走了天边最后的一片云彩,悄无声息地落入山间,天地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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