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

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

雨大段大段地落，记忆在倒退中逐渐褪色。

我记得那时的风，缠缠绵绵地暧昧不清，仿佛永远吹不到时间的尽头。

我站在青春的尾巴，固执地想抓住些什么，却只有寂寞倏忽而逝。

你还记得吗？

十六岁那年，我们一起数过的蓝天，一起幻想过的旅行终点。

学业漫长而枯燥，每一颗蠢蠢欲动的心都被压抑，完美地隐藏在不动声色的面容，奋笔疾书的手中。

只有排名和成绩在轻轻叫嚣。

我记得你穿越人海向我走来，带着友好的微笑，亲切的关怀。

我们一起去吃一块钱三个的包子，喝一元一杯的豆浆。

然后坐在凳子上，说长长的话，吹凉凉的风。

又或者，我们什么也不说，就那样痴痴地站在走廊上，看太阳缓缓升起，照着篮球场上稀疏的身影。

然后周围的一切渐次醒来。

周末的时候，我去你家，看到了大大的书架，摆满了我喜欢的书。

于是我拿起一本又一本贪婪地读，我不曾对你说过我的困窘，书对我来说是极珍贵的礼物。

因了你的不知，成为我最大的恩赐。

吃饭时，你母亲慷慨地招呼我，菜的质地和手艺都无可比拟，我的口味偏淡，与你家恰好相宜。

我在热情的寒暄中拘谨地说着谢谢阿姨，然后你的两个弟弟，吃着吃着，却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

最后以你的拍案而起告终，你对我说，我真讨厌他们。

我惊异，怎么会，你们可是骨肉至亲。

不是亲生的，你说。

眼神中有着我读不懂的落寞。

我们曾经沿着长长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在奢侈的星期天下午，那是我们一周以来唯一的休憩。

你喜欢带着相机，那是你含辛茹苦积攒了许久的心血，它不贵，却是你最贵重的行李。

你说，你喜欢拍照，只是喜欢拍照本身，不在于多么丰富的图景，也不需多么精湛的技艺。

你只想捕捉，天地间最自然而然的光影。

彼时的我目视前方，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这一幕就这样被你储存进相册里，在你走后，成为我暗淡年华唯一的彩色纪念。

那时候天真明媚，却有着悲伤的底色，总是毫无来由地就陷入脆弱的痛苦与悲哀。

那些都不是假的，可是我说出来没有一个人相信。

你年纪轻轻衣食无忧有什么可愁的？

可我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对自己的否定与背叛，真实得如同滴血的手指，染了一地的红。

我坚决地不承认，那时的少年，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矫揉。

于是我们深夜放纵，在熄灯后偷偷逃出宿舍。

把廉价的饮料当成酒，在操场上一圈又一圈地走。

彼时歌里唱着，相知相惜相依为命，于是你我面面相觑，突然大笑起来，去他的高考。

沉重的压力竟让璀璨的我们过早地体会了无家可归的凄楚。

门卫的灯无情地往我们身上照，我们左闪右闭最终还是走投无路，于是乖乖缴械投降回到空荡的床。

那时室友的台灯还亮着，笔划过试卷的沙沙声清晰可见，你睡不着，在阳台笔直地站立着，以绝望的姿态。

而我钻进被窝，一手撑着无眠的夜，一手写下发泄的文字，逼仄的空间里，一丝一毫的孤独都无处可逃。

一日我偶然瞥见你的日记。

上面写着，你总是光鲜亮丽地走在前面，对所有人笑容甜蜜，而我拖着庞大的身躯跟在你身后，连你的一根汗毛都不如。

我瞬间错愕不堪，拼命抑制住面部慌乱的表情，抬头望着天花板，努力把眼睛里晶莹的液体憋回去。

脑海中无可奈何地浮现两年前的情景。

她在笔记本上写下，某某，我恨你。

从而终止了我和她五年的友谊。

五年的惺惺相惜同舟共济，败于我试卷上比她多出的一分。

她用一句老师偏心，轻易否定了我长久的努力，和成长路上苦心孤诣的情意。

原来好的关系会毁于过度亲密，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

如今，我看着你写下这句话的表情，淡漠而坚定，便明白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不可跨越的距离。

那之后我们依然形影不离，我努力假装自己没有看见过那几行字句，却依然力不从心。

直到那一天晚上，你说你还要在教室多待一会，让我先回去。

而我因为落下了红笔而往回跑的路上，却撞见了你，挽着他的手臂。

黑夜里你们甚是亲密，一言一语地交换关心，你没有看见树影下的我，在皎洁月色下斑驳不清。

我默默地跟在你们身后，忘记了回去拿东西，他的轮廓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却在我心里烙下了永久的烙印。

脑海中放电影般浮现关于他的场景。

他喜欢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衬衫，永远干净利落 。

他有温暖的笑容，每次打招呼都笑得开怀。

他的指尖有好看的颜色，给我讲题时喜欢用拿着笔的手，轻轻碰我的小指。

他喜欢偶遇时，面无表情地用肩膀撞我，很用力。

在我摇摇欲坠的时候，头向右偏转四十五度，露出一脸无辜的唯美侧颜。

他是我喜欢的人。

此刻你们依偎在一起，嘴角轻轻上扬，宣告着对我无言的胜利，我平时有多繁华绚烂，此刻就有多卑微如泥。

该是我，连你的一根汗毛都不如。

你全身上下都沐浴着他的神圣光辉，那是爱情的滋味，而我，从始至终都未曾企及。

于是我的漫长的暗恋结束了。

它像是一场无疾而终的电影，自导自演的是我，涕泗横流的是我，午夜梦回的是我，而收获幸福的，却是自以为什么都比不上我的你。

时光里的我们渐走渐远，隔着一层不可说的烟雾，我再也看不清你的眼睛。

你和他整日恣意游玩，挥霍光阴，我看着你们洒脱的背影，只能埋头于堆积如山的习题，然后心一点点沉下去。

青春是一条单行线，行走在摇摇欲坠的虚空里，你我都不能回头。

后来你给我寄了信，说你们已经和平分手，天各一方。

你早已洞悉我的心事，于是抢先一步向他告白，以此作为对我的报复。

你说这种方式很幼稚，但你不后悔。

我莞尔一笑。

我早已料到你们的结局，却逃脱不了属于我的宿命。

我用三年的忍耐艰辛，踽踽独行，换来了人生中最惨不忍睹的败北。

我们终究两败俱伤。

青春里的战役，从来就没有谁输谁赢，谁先认真，谁更在意，谁就输了。

而感情一向是覆水难收的东西，只能转身逃避，无法圆满抽离。

如今，我站在我们分别的路口，夕阳将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我看见你向我走来，一如初时的温柔娴静，而我却不能触及你。

我们之间，隔着永远无法回首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