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汤乌冬面
引子
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有家餐馆，名叫“子夜便当”。店如其名，它在深夜开张，天亮打烊。
店主叫吴眠，也许你还不认识他，但你一定听说过孟婆，那是他的另一个称呼。为晚归的路人煮一餐面，温暖你加班的深夜，抑或，给踌躇的灵魂递一碗汤，覆盖你今生的迷茫，然后，两两相忘。
欢迎来到“子夜便当”，今日菜单或者遗愿清单，任你挑选。今夜，就从这里出发，该上路的上路，该回家的回家。
1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的时候，朱丽娅轻轻地推开了“子夜便当”的玻璃木门，她的身后跟着一只通体黑得发亮的大猫。
店里只有一对正在用餐的年轻情侣。女孩子似乎刚刚下班，连印着“万达影城”的工作装都没来得及换下。男孩则一副休闲装扮，是来接电影院下晚班的女友吃宵夜的吧。
他们俩头碰头围坐在壁炉边的暖桌旁，面前是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鱼汤时蔬乌冬面，汤面上漂浮的梅花形鱼板和翠绿菜叶相映成趣，秀色可餐，一碗幸福。
男孩子用筷子夹起一道白嫩弹滑的乌冬面，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送到女孩嘴边。
女孩刚要张口，男孩子坏笑着一下把面吞进自己嘴里，女孩气呼呼地作势要打他，男孩顺势往她嘴里塞进一颗鹌鹑蛋，然后两个人没心没肺地笑作一团……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刚刚走进来的女孩，正远远望着他们，眼神里满是羡慕和向往。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黯然地垂下头去，摆弄着衣角，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姑娘，想吃点儿什么？”吴眠从柜台里探出头来，送给女孩一个友善的微笑。
“你能看见我？”女孩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惊喜的光。
“你的眼睛真美。”吴眠叹道。
“谢谢，他也这么说。其实这世界才美，可惜我……”女孩眼中的光芒逐渐隐退。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是我的黑猫‘白夜’带我来这里的，我想见一个人。”女孩说着，看了看身后的那只大黑猫。
“那一定是个很特别的存在呢，先说说你们之间的故事咯。”
女孩点点头，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2
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确切的说，自从七岁失明以后，我只能通过声音来认识一个人，糟糕的是，我连他的声音都没有听过。我甚至从来没有见过他！
因为眼睛看不到，我自卑极了，很少出门，也没有朋友，最大的爱好就是宅在家里读书和写作。
真感谢现代科技，有很多方便盲人使用的读屏和打字工具，只要多加练习，我们也可以具备接近常人的读写能力。还好我文笔不赖，所以一直靠在网络上写小说养活自己。
可我是多么的孤独和寂寞，我的眼前总是一片黑暗，没有来路，也望不到尽头，像一个人在杳无人烟的旷野里踽踽独行，直到他出现。
我们是在网络上认识了。那是一个社交网站，大部分时候我都只是挂在上面，很少跟人聊天。
“嗨，朱丽娅，你好吗？”那天深夜，当他打出的文字被读屏软件毫无感情色彩的电子音呈现在我耳边的时候，我顿时吓了一跳。
“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摸索着键盘敲下自己的疑问。
“我的网名叫黑眼睛，你也可以叫我小黑。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需要一双眼睛。”
我猜他一定是某个认识我的，爱开玩笑的朋友，于是三言两语地和他聊了起来。
不知不觉，我们聊了很久，并且乐此不疲，兴味盎然。我们的兴趣爱好竟是如此相似，都喜欢猫咪和赖床。甚至连我们的口味都差不多，他爱吃鲣鱼，我喜欢喝鲣鱼汤，鲣鱼汤乌冬面更是我们俩理想菜单的交集。
他似乎很了解我，连我几点回家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虽然他始终神神秘秘的，不肯透露真实身份，可我越发觉得他就生活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也许是住在隔壁的那个酷爱摇滚的热血少年？
是的，直觉告诉我，他是个男生。
我们彼此约定明天同一时间继续聊天，互道晚安，下了线。
那晚，我睡得特别香甜。
第二天，我一整天都很开心，甚至隐隐有些期待晚上的约定，然后又暗自嘲笑自己自作多情，也许那只是他一时无聊的恶做剧呢？
晚上11点，他准时出现在网络的另一端。
“今天下午，我在公园遇见你了。白裙子真漂亮！”他说。
我心头一惊，下午我的确穿了一条白色连衣裙，在附近的公园里散步来着，“你到底是谁？”，我再一次忍不住问他。
“好奇怪啊，人家都是导盲犬，你怎么牵一只猫导盲啊，还是只黑猫，不会把你带沟里去吧？”他答非所问地反问我。
“不许你说我的白夜，它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它可聪明了！”听他说白夜坏话，我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哈哈，那么黑一只猫，还叫‘白夜’？再聪明也是只猫啊，又不是人，快给我说说，它怎么个聪明法？”他仍然不依不饶地挑战我的耐心。
“你胡说！白夜比你还聪明呢！它是我小时候从公园里捡来的。那时候我才七八岁，不过眼睛已经看不到东西了，妈妈经常带我去公园喂流浪猫，就是在那时候，遇到了白夜。
“妈妈说，它浑身黑得发亮，个头儿比其他猫咪大好多，头上有一个白色的心形斑纹，看上去很特别。它见到猫粮从来不争不抢，等别的的猫咪都吃完了，它才凑上来慢慢地享用。别以为那是软弱，它还敢和狗打架呢！颇具王者风范，猫咪们都怕它……
“那天傍晚，不知为什么，它竟然跟着我们回了家，爸爸把它放回公园，第二天，它又找上门来，不吃也不喝，就站在门口，怎么赶它也不走。妈妈说这只猫和我们有缘，就把它养在了家里。
“没想到它如此有灵性，也没谁训练过它，竟然能帮我带路，成了一只极为罕见的导盲猫。甚至比许多经过专业训练的拉布拉多导盲犬还灵活呢！
“它是我从小到大唯一的伙伴，我眼睛看不见，一生都活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虽然它是一只黑猫，可它就像这漫漫长夜里的一盏灯，是幽暗处的太阳，让深夜如同白天一样光亮，所以才叫它‘白夜’。”
本来是要跟他大吵一架的，可是一提到白夜，我就情不自禁地温柔起来。
“真是个很动人的故事呢！如果我是你，就天天给它买最贵的猫罐头，哈哈哈哈。”
我们渐渐熟络起来，而他总是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于是，我们开始每晚聊天，他话不多，却很善于倾听。我渐渐把他当成了一个树洞。平日里安静内敛的我，在他的面前，变成了一个十足的话痨。
他成了比白夜更重要的存在。
我买了新衣服，会穿上拍照片发给他，问他好不好看。天知道过着隐士生活的我怎么会突然喜欢上了shopping。
他总说我穿短裙很美，因为我有一副修长的双腿。他还说，虽然我看不见，可是我眼睛的形状像春天的柳叶一样温柔。任何一个见过我的人，都会知道天使的面孔。
有时候打字累了，我就唱歌给他听，他从不说话，只是用手指敲击着耳麦的话筒，轻轻地为我伴奏，那声音闷闷的，浑厚而深沉。
我写了新的文章会最先发给他，让他做我的第一位读者。他总是说，“我想我能体会你的感受。”，这让我特别安心，原来我并不孤单，那些埋藏在心底的碎碎念，竟然有人能读懂。
我有点儿喜欢上他了，还不敢说爱，因为有太多的不确定，而那些迟疑，大都来自于我的坦白和他的神秘。
他常常说起某天又在哪里偶遇了我，害得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在偷偷跟踪我，于是每次出门都要精心打扮。
可是几年来，他却从未真正出现，甚至都不曾给我say hello过，哪怕一次。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我多么渴望见到他，直到，刚刚那场灾难的降临。
今天晚上，我忽然找不到白夜了，它没有呆在猫窝里，任我如何在房间里呼唤，也没有它的动静。爸妈不在家，我只好独自出门寻找。
我在马路上游荡，焦急地呼唤着白夜的名字，忽然，一辆汽车向我呼啸而来，黑暗中，马力十足的发动机声让我不知所措，只听砰的一声，我瞬间失去了知觉。
当我醒来的那一刻，我的眼睛竟然能看到了！
可那却是我此生最不愿看到的一幕，我看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而妈妈则趴在爸爸的怀里嚎啕大哭。可是，无论我怎么声嘶力竭地呼喊，也没有人能听到我看到我，除了白夜。
我想，我一定是死掉了，原来那些书上电影里写的濒死体验都是真实的，我变成了这世界的旁观者。所有的痛苦与残缺都随肉体逝去，而灵魂却是最健康，最纯净，也最轻盈。
我拼命欣赏着这个世界的美好，要把十几年来遗忘掉的色彩全部寻回。我细数着爸爸妈妈头上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有太多不舍，可是我的离开，也许更是我们彼此的解脱。
我向白夜告别，它却默不作声地转身，它把我带到了这里。
如果问我此生还有什么遗憾，就是临死都没能见到他。多年来，这场甚至从未相识的相伴相守，也许是我此生唯一的爱恋。我有多想见他一面，那是初次的“幸会幸会”，也是诀别的“后会无期”。
“你能帮帮我吗？”
“就在这里等我。”
3
吴眠忽然想起一个人。
本城最知名的征婚机构“非诚勿扰”婚恋交友会所位于世贸中心的36层。
白天，“非诚勿扰”婚介所里人声鼎沸，交过高昂的会员费之后，大爷大妈们开始相互攀比着孩子的年龄、工作、家境、学历，为儿女挑选出条件匹配的另一半。
在这里，海归藤校的瞧不起国内名校的，985的瞧不起211的，野鸡大学毕业的没谁给他瞧不起了，只能瞧不起国内普通高校的，连相亲都能搞出一条完整的鄙视链来，难怪择偶越来越困难了。
没有人知道，其实这里还存在着另外一个平行空间——天庭婚恋部驻人间办事处，通俗点说，月姥办公室。
说起月姥来，你一定不陌生，她还有一个广为人知的名字——织女。当年可是天宫第一纺织厂赫赫有名的厂花，后来，她为一个名叫董永的男人动了凡心，私自结为连理。和凡人通婚，触犯了天条，于是被迫下岗，还得和老公长期分居，一年才能见上一回。
她深知爱情的真挚美好与难能可贵，最见不得世间有缘无分的痴男怨女，于是在很多很多很多年里，她执着地一次又一次向上头打报告提申请，强烈要求再就业，掌管姻缘业务，玉帝被她烦得头都大了，终于给她调了岗。
其实工种没变，她现在还是天天跟线团儿打交道，不过这个红线不是用来织布的，而是用来连接有缘人的。
这爱情啊，姻缘啊什么的本都是月姥的业务，却被人间的相亲机构赚得盆满钵满。我们神职人员才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呢！人间的红娘只为人民币服务。
吴眠乘电梯来到36楼。白日的喧嚣过后，深夜的36楼万籁俱静，和其他的写字楼别无二致。他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定下神来，开启了天眼。
周遭的黑暗瞬间隐退，他顿时置身于一片红色的海洋，眼前阡陌纵横，一条条红线纵横交错，红线的两端各拴着一个木头名牌，那代表了人世间的一段姻缘。
“小月月，小月月……”吴眠轻声呼唤着。
“阿汤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说话的是一个长腿御姐，吴眠在天上就一熬汤的厨子，可月姥一直称呼他“阿汤哥”，每次都叫得吴眠浑身上下轻飘飘的。几万年了，她那美艳娇俏的模样可一点儿都没变。
说这话的时候，她正在拴名牌，手中的一个名牌同时被两根红线连接着两个名牌。
“这是怎么回事？姻缘不都是一对一吗？名牌还能一拖二啊？”吴眠双臂抱在胸前，不解地问。
“这家伙在搞婚外情呢！”小月月咬牙切齿地说，顺手拿起红笔来就在那个一拖二的名牌上打了个大大的叉，“我先做个记号，等这人死了，就让他下地狱！”，瞧她这暴脾气，几万年来也一点儿没变。
“那这些个一团乱麻的是怎么回事啊？”
“这些要么夫妻不和正在闹离婚的；要么是年纪到了，受不了社会压力，随便找个人胡乱凑合的，反正过几年也得剪掉，我就懒得打理了……”她漫不经心地回答。
“阿汤哥，眼看这就年底了，各种催婚的，我这边业务量特别大，今晚没法好好招待你了，有啥事就直说吧！”小月月焦头烂额地从红线里探出脑袋，开门见山地说。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打听个姻缘……”
“天机不可泄露，你就别逼我犯错误啦！”还没等吴眠说完，她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规则还不都是死的，当年你为了爱情都敢触犯天条，感天动地的，有多少影视剧都以你为原型，连七夕节也是由你而来，现在比西方的情人节都火……”千错万错马屁不错。
“可是……”
“你最近不是一直加班吗？大不了，你想吃点儿什么，这个月的宵夜我包了！”吴眠狠狠心，抛出了杀手锏。
“成交！每天得有一份臭豆腐，多放葱花和辣椒，要是能再来上一盒榴莲酥……完美！”小月月连珠炮似的回答。
“就知道你好这口，喏，都在里面了。”，吴眠晃了晃手里的便当盒。
“得嘞，姓名和生辰八字给我！”当月姥的这些年，小月月见惯了人世间满口甜言蜜语却不负责任的男人，所以她现在是个耿直girl，不见兔子不撒鹰，比平行空间“非诚勿扰”里相亲的还现实。
“姓名朱丽娅，生辰是……”吴眠赶忙报上。
小月月娴熟地翻阅着厚厚的花名册，忽然愣住了，“没搞错吧？你确定是这个人？”
“确定啊，怎么了？”吴眠被她问懵了。
“你快来看！”
吴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也惊呆了……
4
回到“子夜便当”的时候，已是凌晨，吃过鱼汤乌冬面的小情侣早已离开，暖桌上空留一个不再冒热气的汤碗。
朱丽娅怀抱着黑猫白夜等在餐厅的一角，她的手指轻轻拂过白夜头上的心形斑纹，白夜则安静地趴在她的腿上。
吴眠看了白夜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径自向厨房走去，白夜嗖的跳下来，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吴眠的身后。
鲜嫩绿叶蔬菜洗净沥水切小段备用，菌菇切丝，鲣鱼猪骨熬汤至乳白色。乌冬面与时蔬菌菇滚水煮三分钟，入清水浸泡，放入沸腾鲣鱼豚骨汤，新鲜鱼丸铺底，加适量海盐、淋日本酱油、鸡精和木鱼花，顿觉鲜香扑面，满室芝兰。
“满目绿叶翠，杜鹃声声啼鸣中，又见新鲣时。”江户时代的俳句诗人素堂曾留此名句，无论是春江水暖或是寒冬将至，一碗鲣鱼汤乌冬面总能沁人心脾，滋润你的某一个夜晚。
一个年轻俊美的黑衣男子将面端至朱丽娅的面前，在她身边坐下。
“你是？”朱丽娅错愕的抬起头。
“我是你要找的人。”
“你就是小黑？”
男人点点头，深邃的眼睛黑得发亮，他的额头，有一个心形的胎记，“给你讲个故事吧。”
朱丽娅有太多的疑问，可是此刻，竟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只睁大双眼望向他。
“从前有一只自由自在的猫，他从来没有主人，所以他便是自己的主人，他了无牵挂，来去由心，在这世间活了很多很多年。
十几年前的一个下午，他肆无忌惮地穿梭在一条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当一辆疾驶的汽车就要撞向他的时候，一个放学回家的小女孩奋不顾身地挡在了他面前，女儿猝然倒地，他不知所措地愣在了路边。
还好司机及时刹住了汽车，女孩并没遭受生命危险，只是猛烈的头部撞击损害了女孩大脑额叶的视神经，从此，她的眼睛永远失去了眼神。
黑猫决定做她的眼睛，于是他甘愿被她降服，她成了猫的主人。他们每天形影不离，窝在家里，或者，一起出门。
女孩有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看上去圣洁端庄，可他总是偷偷地一抬头，就能瞄到裙子里倾泻下来的那双洁白修长的腿。她的眼睛里没有眼神，形状却像春天的柳叶一样温柔。任何一个见过她的人，都会知道天使的面孔。
黑猫爱上了他的主人，他想离她更近，比如，近到能够听见她的心，那颗如晨露般清澈透明的心。那里多么静如止水，又多么空旷寂寥。
你知道，人和动物的思想其实都是以脑波形式存在的，只是人类是有语言的。而电波是多么接近于脑波的存在，黑猫不是一只平凡的猫，它利用一些小把戏伪装成一位神秘的网友，因为只有到了夜晚，灵气最盛的时刻，他才能操控那些电流，和女孩畅快地沟通。
几年来的每一个夜晚，他一直在网络上陪伴着女孩，做她的听众，为她驱逐内心的孤单，将那片如沙漠般人迹罕至的不毛之地涂抹上一笔笔浓墨重彩的依恋，又生长成爱情的绿洲。
他知道女孩一直渴望见到他，可是他怕吓坏女孩，于是只好讳莫如深地隐藏自己，直到今天。”
朱丽娅安静地听着，直到泪水在眼眶里凝结成晶莹的光。
“你到底是小黑还是白夜？又或者白夜就是小黑？为什么直到现在你才出现！真的太晚了，太晚了……”朱丽娅拼命地摇头，任泪水汹涌而出。
小黑轻轻拭去她的泪水，继而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听着，一切都不算太晚。什么也别问，明天，所有的问题都会有答案，而你唯一需要知道就是——我永远在你身边。”
时间已经不多，他捧起朱丽娅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良久，他们头碰头地共同享用过那一碗热气腾腾的鲣鱼汤乌冬面之后，微笑着告别吴眠，手牵手离开了“子夜便当”。
吴眠目送这对相爱的璧人远去，在转角的那一刻，他分明看到，那是一个女孩牵着一只通体黑得发亮的大猫。
“又是一个安详的夜晚呢……”他自言自语道……
5
一个时辰之前，那本月姥的姻缘花名册上，与朱丽娅相对的另一头赫然写着三个字——九命猫。
《山海经》有云，九命猫，体略大于猫，有獠牙，却甚短，额部生有一斑，此斑随缘而定。此猫有九命，每损一命， 十二时辰则又复生矣。性机警，聪慧，善攻，餐葩饮露，可化人形。历尽九十九劫后即升仙，享西天极乐，免轮回之苦。
他本是一只活了上百年的九命猫，历尽劫数，只为早日登仙。十几年前的那场车祸，本是他命中的最后一劫，朱丽娅的舍身相救，让他再也无法安心循着原本的轨迹生活，为了报恩，他成了她的猫咪。
他修炼了上百年，对世事早已波澜不惊，可是他爱上了她。十几年来，为了陪伴女孩，他再也不曾离开过这座城，他不再渴望升仙，只愿永远在女孩左右，那是最长情的告白。
可是命中注定的劫数，迟早要来临。
这原本只是一个夜凉如水的晚上，他从家里溜出来，漫无目的地在大街小巷闲庭信步，就像很多年前那只了无牵挂的九命猫，享受着片刻的自在。
当他看到一辆货车冲向呆立在路中间的女孩时，他立刻扑了上去，就像儿时的她冲向他一样奋不顾身，义无返顾。
高速行驶的货车一瞬间将他抛上了天，疲劳驾驶的货车司机听到撞击声清醒了大半，赶忙把车刹住，而女孩惊吓过度，昏了过去，被慌忙下车的司机送去了医院。
这是九命猫的最后一条生命，也是他终将经历的最后一个劫数，它要升仙了，眼前出现了一个光明的所在，那是一束通向穹顶的光亮，只要，它走向那里。
可是它却不舍，它久久地望向那光明，然后，转身离去。
它要自己选择以后的路，于是——它变成了女孩的眼睛，让女孩得以重见光名。
女孩毫发无伤，刚刚那场车祸只是把她吓得灵魂出窍，于是九命猫用仅剩的几缕残魂，带女孩来到‘子夜便当’，说出他们之间的故事，度过了他们的最后一个夜晚。
明天，女孩会苏醒过来，然后恢复光明。而他，就像从未存在过，所有关于他的记忆，都随着他的离开而烟消云散。
原来，今晚该来“子夜便当”的不是朱丽娅，而是九命猫。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她说出心里的爱，然后，让她失去所有关于他的记忆，了无牵挂地生活下去。
这便是九命猫的遗愿清单。
吴眠和月姥相视而笑，然后，一声叹息。
“子夜便当”为奇幻惊悚悬疑系列故事，每篇都是独立的小故事，欢迎各位点击“关注”，持续更新，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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