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帆齐微课#
二大爷很幸运，硬撑着一口气走到了有人的地方才倒下来，这让他捡回了一条命。二大爷很不幸，捡回了命却失了尊严地活着。从那以后他再也不能去伺弄他的地，他喂的牛，就连吃口饭都得依赖别人。
二大爷刚从医院出来的半年里，他的身体有过好转，他能杵着拐杖一个人走到几百米外的桥头，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洪亮。告诉唯一的儿子，春天来了哪块地要除草了，哪块田该要耕了。唠叨得多了，儿子也烦，每天做不完的事情，还得伺候这么一位半身不遂的人。
久而久之，儿子对二大爷不再像以前那么有耐心，有时甚至会因为一点小事冲二大爷发火。刚开始的时候，二大爷还会和儿子怄气争吵。二大爷哭诉说要去派出所告儿子，儿子怨恨他连累了自己的生活。
但二大爷毕竟是得过脑溢血的人，加之以往太过于劳累，这好转就像回光返照一样，二大爷后来连自家的院子都出不了了。杵着拐杖，迈着那条不听指挥又沉重的左腿，从客厅慢慢挪到厨房，又从厨房移到外面的屋檐下，再回到客厅。
天气不好的时候，连大门也不出来，赶上好天气时，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倚着窗户晒会儿太阳。有时候有人从家门前经过，隔着院子和他打招呼，二大爷黯淡无神地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忍不住和那人多说上几句话。
再后来，二大爷病情不见好转也不见坏，可唯一的儿子怨言恶语却越来越重，甚至会骂出“老东西，你怎么不去死”的话。可谁又能想得到一年前就是这个儿子丢下了工作，在医院里陪了二大爷整整一个月。特别是在重症室时，是儿子一直睡在走廊上等着盼着。二大爷的女儿在得知他生病后，医院里露过一次面后就再也没见过。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二大爷再也没有享受过刚生病时的待遇了。
二大爷也开始变得沉默，除非不得已的情况下，他是不会叫儿子的。儿子还是会照例问他要不要上厕所，二大爷宁可少喝点水，他也不敢再叫儿子帮忙上厕所。因为他知道每一次上厕所时儿子都会责骂他，甚至“动手”。但二大爷已经老了，还得了这么个病，不能再像年轻时一样，跟儿子对着吵，吵到面红脖子粗。
伴随着二大爷的沉默，还有他的身体也开始每况愈下。二大爷不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因为儿子说他越来越沉，每天要把他从卧室抱到客厅太难了。更主要的是，儿子有天早上突然发火，把二大爷摔在了地上。二大爷的孙女见到后心疼、愤怒又无奈，便叫她的父亲不要再把爷爷从卧室弄出来了，让他在卧室呆着就好。孙女的本意是父亲少做了一项事就少些烦恼，爷爷也因此少受些罪。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二大爷的活动范围缩小了的缘故，他每天就那样呆呆地坐在卧室的窗前，有时候是在打瞌睡，有时候是一直凝望着窗外。有一次，二大爷问孙女现在是哪一天了，孙女告诉了他。他对孙女说，我每天就盼着，从天亮盼到天黑，我就看着那外面的树，枝桠都伸进窗子来了，我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孙女朝他说的窗外看去，因着他的卧室靠着北面山坡，看到的景致也实在有限。难以见到日落日出，他说的那个枝桠果然是朝窗子里伸进来了一些。山坡上长满了草，那还是二大爷身体健康时种下的，目的是为了防止下雨的时候将泥土冲刷到屋檐沟里。再往上看，就只能看到一棵高大的泡桐树，树丫上有个大大的喜鹊窝，这便是二大爷所能见到的所有外界事物了。
孙女鼻头有些发酸，她觉得自己的爷爷像极了井底的青蛙，只能见到那么一方小小的天。孙女也不知道怎么做，安慰爷爷一切都会好的？这样的话开始还有用，说多了都知道是骗人的。孙女逃也似的，赶紧离开了那卧室。二大爷也好像习以为常了，病了这么久，来看他的，能和他说说话的人越来越少。
家里人都在说二大爷的脑子出了问题，他的记性不好了，常记错事情，有时还做出很奇怪的动作，而他自己浑然不知。但二大爷依旧是能吃能睡，就是动不了。二大爷望着窗子发呆的时候越来越多，儿子责骂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好像一天不骂个一两声就不正常一样。
有人推门进去看他的时候，他连眼皮子也不抬一下了，要么是听到了不一样的开门声，他才会拿眼神递过来，看看来人是谁。
二大爷和以前越来越不一样，他那么一个要强的人，最后被折磨得连丝精气神儿仿佛也要被抽走了一样。想当初刚出院时，二大爷说话不利索都还惦记着，等病好了他还要继续喂牛。如今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认了命一样，好死不如赖活着，而他也不知道最终的终点在何处。
某个早上，儿子又和往常一样骂骂咧咧地伺弄他起床，二大爷像个木偶似的任他摆布，只有在儿子弄疼他的时候才会哼一声。给二大爷穿衣吃饭收拾完后，儿子正要出门干活去。二大爷叫住了他：“我想华儿（二大爷女儿）了，你给她打个电话叫她回来看我吧！还有你大伯、三叔、幺叔……”
儿子开始还不耐烦，哄骗说打了电话，“你以为都像你一样没事做啊？”
但儿子突然一个激灵，老爹已经一个多星期吃东西吃的不好了，会不会……儿子心里有点慌，他赶紧打电话。那天正好是隔壁镇的集市，只有二大爷的女儿和三哥赶了过来。等他们来了后，儿子给二大爷交代说，他出去买点东西就回来，家里有人莫担心。
儿子出去没多久，二大爷说要解小手，女儿说和三叔扶他去厕所，二大爷不愿意，说要等儿子回来。女儿便也只好由着二大爷，等自己的哥哥回来。因为女儿觉得，自己实在也弄不动自己的老父亲。
儿子一直还没回来，二大爷一直在催促，一直在问怎么还没回来。女儿只好哄着他，三叔也和他聊着。等到儿子回来后，二大爷才在儿子的搀扶下去了厕所。儿子在得知二大爷趁他不在不愿意解手后，又是一顿怒吼。二大爷不做声，任由儿子吼，直到儿子要把他扶到床上时，二大爷突然说要坐会儿，此时距他上一次能坐着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儿子小心地把他扶到椅子上坐着，没坐多久他示意儿子过去扶他。儿子走过去，张手准备将二大爷抱起，二大爷的手垂了下来，重重地落在儿子胳膊上，儿子感到怀里突然变重，一种不好的感觉漫到了他心头……
“爹……”
“爹啊……”
“二哥……”
二大爷的一生终于在他病了3年后，画上了逼不得已的句号。很多人都说，得了脑溢血的人活不过3年，就算侥幸活过3年，那也活不长。
如果3年前，二大爷知道自己将得这样的病，他还会那么超负荷地干活，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吗？没有人能知道答案，包括他自己也不会知道，他的人生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人生从来就没有早知道，再逞强的人也会败给岁月，再宝贵的尊严也要在重病前让路。
齐帆齐商学院12期28天写作特训营第4篇 2503字，累计763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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