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一句一切都是徒劳又是谁说的?”
“陈学文。”
夜色如墨,和着无端心思,浓得再也化解不开。烛火走到了尽头,回光返照一般,吐出最后一口长气,归于了黯淡灰烬。
一清重又燃起一支烛台,置于佛像神龛前。菩萨隐去了挂像的边幅,端坐在莲花之上栩栩如生。烛火袅绕,正如他手里捧起的明光,照得我一时入了太虚幻境,忘了身在何处。
拉姆打坐完,回了里屋。
我长吁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归于逻辑,又向魏来问道:
“陈学文是拉姆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拉姆的失忆症状是在这两个人格之间切换的?”
“从自然科学的角度来讲,恰恰相反。拉姆才是陈学文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当陈学文出现时,拉姆就消失了,拉姆出现时,陈学文消失了。目前的状况是陈学文很少出现,持续的时间也很短。这个人格应该是被某种东西压制住了。”魏来将拉姆的病历本压在了陈学文的档案袋上,又取下来并成一排,“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而且还是不同的性别,这极其罕见,在医学上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更为特殊的是,这两个人格居然属于不同的民族,有着两套语言系统,就好像一台苹果电脑也安装了windows系统一样,两个系统互不兼容但可以独立使用。陈学文出现的时候说的是汉语,而拉姆出现的时候说的是藏语,而且她完全听不懂汉语。”
“你是怎么发现陈学文的存在的?”
魏来从包里掏出一个录音笔放到我面前,屏幕上显示的文件名是一串数字:20081011A,属性“02:45”。
“这里有一段录音。时间是二零零八年的十月份。有天晚上我在给拉姆作为正常的诊疗之后,将录音笔忘在了这个神龛前,结果恰好录下了这段录音。”
我戴上耳机,按下了播放键。
起初耳机里只有一片杂乱的电流噪声,噪声的尽头,安静得可怕。隐约听得见一点风声,像夜的呼吸。仿佛过去了很久,漫长的沉默前奏酝酿出一个巨大的阴谋,以一个摄人心魄的方式开场了。
寂静里突然响起了很重的脚步声,发出沉闷的回响,每一步间隙都很长,好似在犹豫,又好似在辨别方向。
这不是拉姆,更像是游荡的魂魄。我几乎要摘掉耳机,从这鬼魅的场景里逃离。
脚步声由近及远,应该是去了门的方向。脚步停了下来,接着是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像正经历搏杀的野兽在低吼。突然,一阵悠长的窒息喘了起来,尖锐地撕破了夜色,像是溺水后从喉管中发出的挣扎,这挣扎被命运掐住了脖子,发出凄惨的共鸣来。
又起了风,发出气流旋涡的震动,被窒息吸进了肺里。风声越来越大,终于挣脱开去,变成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
我赶紧摘掉了耳机,望向魏来。魏来盯着我,示意我继续下去。
哭声持续了十来分钟,从最开始的哭嚎渐渐弱下去,变成了无声抽泣。抽泣过后,一个男人的自言自语响起。
“死了,死了,你不能死。你还没有走到头呢。你死了,拉姆怎么回来。你不能死。”
“你没有死,没有死......”
语速越来越快,疯了一样,从祈求变成了蛮横,又生出一丝不管不顾的决然来,这决然转念间就抛弃了此时此刻,拾起鲜活的历史,重新装进了心里,勃发出“砰砰砰”的生机。
门发出“吱呀”的声响,风裹着匆忙地脚步,消失在外面的世界了。
屋内又恢复了平静,好似讲完了一个美好的故事,在等待终场的掌声。
我正要摘掉耳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从门外响起。男人是冲进屋内的,门被他撞出痛的声响,不知他在门后鼓捣什么,一会他又欣喜起来。
“活了,活了,快爬啊,等你爬到头了,我的拉姆就回来了,拉姆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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