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大理。
害怕错失了过去的世界,又胆怯换了新的时空。
来接我的是袖袖,依旧是那种时光沉淀的灰,凝固成她肌肤里的黑白质感,没有裹杂一些物尘色彩,仿佛世间待她净是温良,从没刻薄她,一如她写的那本关于三毛的书,把爱和怨都忘在眉清目秀边了。
“最近有回北京吗?”我坐在她的路虎车里问道。
“时间堆积在这里,足够安放一个我了。”她还是有些余悸地:“哪里都是牢笼。”
袖袖的黑白里,有不忍卒读的触目惊心。我们都将她裹在厚厚的时间的灰里,深怕哪一阵风吹开了边角,露出命运那双恶狠狠的眼睛来。
袖袖转头看了我一眼,就望到了我的慌张。她旋开电台的按钮,一阵沉闷的鼓声在号子的悲鸣中就呜咽了出来。我生出一阵厌恶,瞬间明白那是一种灵魂的恐惧,赶紧伸手关掉了它。
“地藏曲。极少数人会不适,”袖袖这次没转头看我,直勾勾地盯着远处,叹声道:“你也注定是要下地狱的人。”
袖袖是地道的北京人,北大中文系毕业。她的博客空间是一张老照片,她着一身白衣蓝裙,胸口怀抱一本三毛,阳光从北大东校门的牌匾后铺下来,映着她浅浅的笑。
她是不安的。她想从诗书里逃离,三毛的书,顾城的书。
袖袖将自己的惶恐都写在了那本《寻找三毛》的书里了。她用颤抖地灵魂向命运低头,恳求它别张开血盆大口。
我回过神来。袖袖早停好了车。
洱海东北岸的连桥边。一排玻璃房子沿着蜿蜒的海岸线排开。风很小,水中的灯火影影绰绰,就像这顽固世界的自由分身,起初还谨慎的试探,到了最后,也起了嘲讽,干脆浪荡起来,扑灭了这一盏一盏的灯光,和着这月色静谧,开始说自己的主张了。
莫催客栈在这风浪的末尾。灰白的墙,不透出一丝光。这里的水和岸似乎相安一些,既不期待,也不诋毁。
隐约有吉他声传出,还有轻轻的哼唱。我跟在袖袖的后面,推开那扇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只是,谁也没想到,命运就躲在这门的后头,我们都开始走向了自己的路。
屋内没有多余的摆设。就一张水曲柳的木板横在中间。桌板上堆着各种盛情的器皿,各种茶具,还有一个空的酒瓶,摇摇晃晃在桌面滚动,在我们进门的一刹那,发出砰的声响,摔得支离破碎。
没有人抬头看我们,甚至是没有人睁开眼。
“我找人。”我的话像突然插入的休止符,生生将这诗意噎在喉管里。
“到这里的人都是来找自己的,没有谁找别人。”吉他手诗人不再拨弄他的琴弦,从琴声中回过话来。
“我找一个女孩,她从长沙过来,有可能是前天,也有可能是昨天,或者...”
“你是她什么人?”
我迟疑了两秒钟,“我是她朋友。”
“你不是她朋友,”诗人摘下他的帽子,露出一头长发,“鱼儿没有虚伪的朋友。这些才是她的朋友。”另外两个人背对着我们,耸了耸肩,算是对诗人的附议。
“你知道她?那她一定是在这里了。”我面露喜色,期待着诗人口中吐出棉花糖。
“苍山知道,洱海知道,你去问他们。”
“鱼儿、鱼儿......”我跑到楼梯口大喊,直到从走廊尽头传来空荡的回声,我才颓然又走回屋内,“你要怎么样才肯告诉我,鱼儿在哪?”
“答案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开个价吧。”
“哈哈哈哈,你未必付的起,”诗人拨开他左边面颊的头发,豁然露出一个空洞的眼窝,黑暗在里面填充,构成一个静止的空间,只需一秒钟的对视,灵魂就轻易被捕获了。
“我要一只眼睛,一只明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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