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花疏拿了些碎银给素素,素素问,哪用得了这么多?
花疏道,一份是药钱,一份是给郎中的好处。
素素有些纳闷,怎地花钱买药还要领给钱。花疏淡淡笑了笑说道,你既然已经答应了帮我,只管去办,无需多问。
素素点头应了,正要转身,又被花疏叫住。
花疏道,你且记得,若是遇上府上哪个询问,就说我身子虚,开了些补药便是。
素素暗想,既是补药,有为何神神秘秘的?少奶奶这是怎么了?
想归想,也不敢再问,只好带着疑惑出了府门。
来到一家药铺,将纸条药铺掌柜。素素乃佟府丫头,平日里哪个头疼脑热都是她里外跑着请任抓药,与药铺的本就很熟。
药铺的掌柜本身就是郎中,郎中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归尾、红花、丹皮、附子、大黄、桃仁、官桂、莪术各五钱”,变了脸色,问素素,可是给府上买药?
素素答,自然是。
郎中皱着眉头低声问,你可知要取得是什么药?
素素摇摇头,说道,我家少奶奶让我来抓药,我岂敢多问。
郎中将手中纸条递到素素眼前说,你自己看。
素素道,先生莫取笑于我,我一个侍候主子的丫头,哪里识字。
听了素素这番话,郎中的眉头才舒展了一些,又问,少奶奶可曾交待了什么?
素素便将银两拿了出来,正欲开口,却被郎中拦下。
郎中将药抓好包好,嘱咐素素道,你记住,这药方是你家少奶奶自己开的,我只管卖药。
素素问道,没有鹤顶红,砒霜吧?
郎中瞪了素素一眼,当然没有!
素素笑道,那你是在怕什么?
郎中皱了皱眉不再说话,素素觉得有些无趣,提着药转身回府。
刚进府门,便遇上了正要出去的大保。
大保见素素手里提着药包,有些疑惑地问道,谁病了?
如今的佟府,老爷少爷天天抽大烟,花疏本就是个弱女子,小云又是大保的亲妹妹,整个府上哪个惹得了这位五大三粗的大保?
素素听到大保问,急忙站住脚,低声答道,是少奶奶抓的补药。
大保听了,面露笑容,捏了把素素的脸蛋儿道,快去吧,一定要悉心把药煎好!
说完,大保大步流星的出了府门。
素素见大保走远了,擦了擦自己的脸,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低声骂了声“王八蛋”,然后向套院走去。
09
花疏的脸一阵比一阵惨白,把手指甲深深掐进炕沿里,始终不肯掉下一滴眼泪。
柴房门外,另一个人已经哭得花容失色,几乎把嘴唇咬出血来。
是小云。
小云知道,花疏和素素是刻意避开自己,躲到柴房来打掉胎儿,但她不怪她们。谁让自己是大保的亲妹妹呢!
此时的她心如刀绞一般,在花疏最痛苦的时候,自己却不能守在她身边……
如果不是小云,花疏就几乎死在了大保手里。
花疏偷偷躲在柴房里,但还是被一个粗使丫头发现了。
花疏如何都想不到,大保凭着铁塔般的身躯,忠厚的相貌和一副三寸不烂之舌,把那些个没见过男人的丫头们,迷了个遍。这些丫头们,一听说将来有一天能跟着大保远走高飞,都各怀了心思的讨好与他。
粗使丫头无意发现花疏和素素躲在柴房里,喜得什么似的,颠儿颠儿地跑去向大保汇报。
大保一听,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抬腿便往柴房跑。
他不能让花疏有事,他现在需要的是花疏肚里的孩子——
那佟家父子如今已被大烟掏空了身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去见了阎王,只要花疏把孩子生出来,这家产可就是我大保的了!
可惜还是晚了,当他踹门而入的时候,素素正提着一个血糊糊的几乎成了人形的胎儿,大保大叫一声,将胎儿夺在了手里,捧在了脸前,他的面色开始变得异常狰狞,鼻涕眼泪呼呼地往出冒,然后开始疯狂地亲吻这个肉嘟嘟的小家伙。
最后抬起了头,看向了花疏。
他的样子太可怕了,整个脸沾满了血。
花疏的头发湿辘辘的,在柴垛上的一张褥子上躺着,闭着眼睛,面色惨白。
大保冲上去薅住花疏的头发,呜咽着吼道,你这个贱人!你杀了我的孩子!
这个虎目圆睁的男人啊,她曾经是多么的爱他!她曾在多少个日夜里梦想着跟着这个健壮的男人离开这个阴森的深宅,哪怕是浪迹天涯。
可是,她看错了他,原来他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原来他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掠夺别人家业的工具而已,假的,全是假的。
花疏知道自己对这个阴险的男人无力抗拒,但是,她可以杀掉他的孩子。
两张脸,一张红的,一张白的,他们对视着。
花疏惨淡地一笑,说,我杀不了大奴才,只好杀小奴才,省得他长大了祸害别人。
大保用自己的血糊糊的脑袋撞向了花疏的脸。
花疏的鼻子,嘴巴,甚至眼睛,全破了,忽地涌出了殷红地鲜血。她听见了刺耳的铮铮声,然后进入了一个刺眼的,白色的空中,她觉得自己漂浮了起来。
大保的拳头落下来了,花疏分不清是打在哪里,哪里都疼,又好象哪里都不疼,他的拳头像石夯一般,又像雨点一般。
花疏觉得自己要死了。
她想,死了也好,反正是做了该死的事了,自己的丈夫不爱她,偷情的这位也不爱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10
就是她的意识飘散的最后一秒,她听到了小云凄厉地尖叫。
尖叫声几乎划破了整个佟府。
晓芸冲进来抱住了大保的胳膊,张开口咬了上去。
大保惊叫一声,用力甩开了小云。
小云向后退了几步,她居然站住了。
她望着大保,张开血淋淋地嘴巴,吐出了鸡蛋大的一块肉皮。
她看着大保,这个狠毒的男人是她的哥哥,她的亲哥哥,做了那么多坏事,她早已知道。
但他是她的亲哥哥,她终是不忍拆穿他。可是绝对不能容忍他这样对待花疏!
大保看着小云,四目相对,竟然被小云看的浑身颤抖了起来。
小云长的太像娘了。
不是像,分明就是吧?
大保开始颤抖,然后两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小云捡起了角落里的一把柴刀,持在手中,指着大保喊道,滚!不然宰了你!
大保被小云吓住了,扶着地,撅着屁股,捡起了地上沾满了柴草的胎儿,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柴房。
花疏的眼皮还沉沉的,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觉得有人在捋她的头发,捋的很温柔,很舒服。
然后,她听到小云的声音。
花疏,花疏,花疏。你为什么你要容忍他们?他们只会伤害你,你知不知道啊?花疏。为什么你不能懂我,我什么都愿意给你,我也能带你走啊,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啊。让我疼你,照顾你,让我把他们欠你的,补偿给你。好不好啊花疏,你说话啊。
一股甜甜的味道从花疏的耳朵传到了心里,我都要死了,她还愿意给我说这么中听的话儿!
她努力地张开嘴,用微弱地声音说,抱抱我。
小云的胸脯软软的,暖暖的,贴着她的脸,让她觉得很舒服。
一丝记忆飘了进来。
那个躁热的八月,她闭着眼睛,身后是小云。小云的喘息,小云的手,小云的嘴巴。
她的颤栗。
她闭着眼睛。
小云的手那么温存,小云的指甲那么光滑,在她的唇上轻轻滑动,她无法逃避,也不愿逃避。她感觉自己慢慢变软了,就要化成水了。
11
花疏笑着闭上了眼睛。
小云把头埋在了花疏的怀里。
素素问,少奶奶,她?
小云抬起头说,她没事,睡着了。
然后站起身,提起了柴刀。
素素吓得倒退了两步,惊恐地喊道,二少奶奶。
小云吼,滚,不然砍死你!
小云盯着柴刀退到了门口,然后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的狂乱地奔跑了出去,身后柴房里传出一阵犹如阴曹地府受刑的女鬼一般的嘶嚎,让她不敢停下脚步。
后来她隐约听到街上的人们喊,佟府着火了。
她回过头,只见佟府正冒出了滚滚浓烟。
她捂着脸,想回去,可是不敢。
火是从佟老爷的大烟室着起来的。
打昏了佟家父子,大保放了火,然后挥着一只火把,一边往柴房走,一边驱赶着府里的家丁丫头。
他得带着小云走,毕竟小云是自己的亲妹妹。可是当他来到柴房时,他连自己的腿也迈不动了。
小云跪在柴垛上花疏的身边,头撞在了埋在柴草中的柴刀上。
地上的血,红的刺眼。
他爬过去,去搬动小云的头,结果连柴刀也搬起来了。
他大叫一声,眼前一黑。就在眩晕前的一瞬间,他发现自己拿来的火把,正在柴垛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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