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洛阳的雨下的好大好大,下了很久很久。
有一个人,撑着伞,向我走来……
我的一个道姑朋友洛阳那一年雨势异常的大,但丝毫不减闹市的繁华,酒楼店铺悉数入了眼,戏楼子里亦是人满为患,又是哪一出才子佳人的戏文引得看客连连叫好?外头下着连绵的雨,在屋子里听得那说书人拍打着惊堂木,续续却有不失生动的诉着一段段故事,那说书人声音洪亮,夹杂着落在瓦檐上的雨水,一并传入了渺渺远方……
半城烟雨半城繁花,我便是在这样一个雨天遇见他的。那一年,我十七岁。
我的父母在一场大火中双双丢了性命,只剩下我和从小把我养大的阿婆。好在阿婆虽然年纪大,但身子骨还算硬朗,后来阿婆卖掉了家里的田地,我们俩又多次辗转最后来到了洛阳,算是可以安稳的住下来。我们手里还有些富裕,再加上阿婆额外做了一些活计,我们的日子还不算那么清苦。
那一天阿婆让我去那集市上买些布料,出门时天沉沉的,微微泛着青色,出了门阿婆在后面喊着叫我拿一把伞,我却像一只撒欢的兔子一样没有停下脚步,我向她摆手大声喊道:“不用啦,我很快就会回来 !”
初遇
十里闹市,挤进络绎不绝的人群,铺子上的各式物件儿琳琅满目,我兴奋的左看看右瞧瞧,逛了好一阵子,到最后我才想起来阿婆要的布料,天空渐阴,风凉凉的刮过,飘来了小雨,我急急的挑的两匹料子,见色泽材质都不错,便向老板付了账。出来才发现外头的雨已经下的很大了,我抱着布料在檐下躲雨,望着这雨愈下愈大,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我在心里懊恼着为什么没有听阿婆的话,天色渐晚,又要让阿婆担心了。
我四下张望着,忽然停住了目光,檐下的雨急急的落下连成了水帘,在影影绰绰的人群中,有一个人,撑着伞向我走来……
他撑着伞走到我身边,我才看清楚他的模样,我微微抬起头看着他,他是个很好看的少年,我听过阿婆讲过的很多故事,我觉得他像极了故事里的少年,衣裾 飘飘,眉眼俊朗,面冠如玉,一笑一动皆可入画。
“不知姑娘可是忘记带伞了?”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嗯,我回不去家了……”我才缓过神来,“那……不知姑娘可否与我同行,天色已晚,我送姑娘回家吧!”“那有劳公子了。”我向他笑笑,他撑着伞我跟在他身旁,一路上我与他聊着有的没的,他倒也听的认真,却也是温润的笑着,我时不时的会低头偷看他几眼。
这雨小了些许,但也是绵绵的下着,我们走到离我家不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我就在此与姑娘别过,以免无端引得旁人闲话听得姑娘再为此烦心。”他看着我,把伞握到我的手中,我也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眼睛生的格外好看,眼底像蓄着一池湖水,清澈而深邃,我在那一刹那,仿佛毫无征兆的跌落于此。我回过神儿来,他已经回身走入雨中,“喂!你的伞不要了吗,还有,你叫什么名字?”我向他喊了一声,“姑娘不要淋湿了身子,等雨停了,你若要来寻我,就来云观寺……”他向我招了招手,渐渐走远。
回到家后虽落了几句埋怨,我也装乖卖巧的获得了原谅。第二天一早醒来,大雨初霁,是个晴好的天气。带着那把伞和阿婆给我买的桂花糕出了门。
到了云观寺的门口,我张望了许久,有个小僧走了过来,“不知姑娘是烧香还是拜佛?”“哦,我找人,他叫…………”坏了,他昨天没有说他的名字,我正苦恼着,无意中的一暼,只见他从殿中徐徐而来,我朝他用力挥手,那小僧见状离去,他笑着走到我面前,我心中也自是欢喜,"走,跟我来。"我跟着他来到了后院,那里草木茂密,大殿里的檀香阵阵飘过,“喏,你的伞,谢谢”他把伞收好,“给你的,桂花糕。”我咧着嘴向他笑着,希望他会喜欢,少年淡淡的弯起嘴角,我与他坐在石阶上聊了很久,直至日头渐落…………
我才知道,他叫温衍,刚及弱冠之年,很小的时候就被养在这寺庙里,一晃多年,却从未曾见过至亲。从那以后,我常常溜上山,去找他玩,我们就这样渐渐熟络 ,只是他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懂得我的欢喜。
他常常会和我说起他的志向,他说他要做一个四海为家的侠客,行侠仗义,云游四海。我说真好,心下哀伤的想,可是,我怎么办呢?
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寺里的僧人一一与他道别,天上下起的雨,绵绵的,就像我遇见他的那一天的雨。我与他同撑着伞下山,一路静默,从前踏上这条小路是为了相见,而今却是为了分别。
山下,我忽然停下了脚步,“再见,保重!”我看着他的眼睛,那使我跌落的清澈湖水,我渐渐红了眼睛,他突然拥我入怀中,我的心骤然一紧,听见他轻声说了一句,“等我回来。”“好。”
重逢
转眼两年过去了,我从梨花似雪等到雪似梨花,可还是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不过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可是,我却怎么都没有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阿婆参加张家的喜宴,我也跟着去了,素来就听说张家女儿落落大方,温婉可人,今儿倒要瞧瞧是哪家的公子有这样的福分。
大红的喜字贴的到处都是,歌舞夹杂着鞭炮声声,人们的祝福声声一同庆贺着一对壁人喜结良缘,好不热闹。阿婆也去送贺礼,我便四处观望,我想等他回来,我们也会有这样一个……
我在人群中无意的暼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他!泪水一瞬间充斥满眼,穿着大红喜袍的他,渐渐模糊,他定定的看着我向他走来,走向他的路似乎格外漫长,就如同那些过往的时光,“不知姑娘可是忘记带伞了?‘’“嗯,我回不去家了……”“等我回来。”“好。”现在看来,那些岁月终究是错付了。
他牵着她的手,他比以前更加俊朗,而张家小姐更是娉婷袅袅。人人都说他们天生一对,我也觉得般配极了,可我还是想问他,那我呢!我是谁?是不是那天的桂花糕我没捂热,是不是世上的人都是这样,连自己承诺的誓言都可以,随意收回。
“她是谁?”她问。
“她是我的一个朋友。”他答。
我只记得那天我喝了许多酒,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家,我还知道从那以后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笠年春,我唯一的亲人也离开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后来
我在一个烟雨迷蒙的天气里,独自撑着伞又一次踏上了那一条通往云观寺的路,这一次,我再也没有离开过。
直到许多年以后,我的青冢乱草丛生,墓碑残破,我都没有等来那一句,我回来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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