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生寻找生命价值的八大山人

作者: 拾荒旅者 | 来源:发表于2023-03-09 22:29 被阅读0次

    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26期“寻”专题活动,文责自负

    在江西南昌青云谱区的梅湖风景区,有一座八大山人纪念馆,纪念一位叫做“八大山人”的明代书画艺术大师。

    相信不少人在最初看到“八大山人”这个称呼时,都以为这是八个人,其实八大山人就是一个人,他就是朱耷。

    朱耷(1626—约1705),江西南昌人,明末清初的画家、书法家,清初画坛“四僧”之一,是中国画的一代宗师。在书画界,八大山人对于后世名家如扬州八怪、齐白石、吴昌硕等画坛巨匠而言,却都是不可逾越的高峰。

    八大山人——朱耷画像    图片来源于网络

    被誉为“近现代中国绘画大师”的齐白石曾说:“恨不前生三百年,愿为八大山人铺纸磨墨”。有一位现代评论家王进玉说:“如果你真正读懂了八大,你会发现虽然扬州八怪风貌各异,且成就非凡,但他们加在一起却终究抵不过一个八大。”

    朱耷是太祖朱元璋第十七子朱权的九世孙,论辈分与崇祯皇帝相同为“由”字辈。他的人生甫一成年,就经受了国破家亡的锥心之痛。

    朱耷的名字来源据说是因为他出生时耳朵特别大,父母给他取了一个乳名叫“耷子”,后来大名也就索性叫朱耷了。他一生中所用的字和别号特别多,而且每个都像他的书画一样与众不同,充满个性色彩。如字刃庵、号雪个、别号个山、驴、屋驴、人屋等等号。

    直到58岁,他又给自己取了一个别号“八大山人”,从此,此前的别号都弃之不用。他在自己的书画上落款时,总是将“八大山人”四个字竖笔连写,于是看上去有时像“哭之”,有时像“笑之”,落款像哭还是笑,据说全凭他他作书画时的心情而言。总之,八大山人这一充满个性标识的别号,从此以后随着他的书画作品流传后世,其知名度已远超朱耷这个本来的大名了。

    朱耷作为一位皇族后裔,从小生长在一个充满文化艺术氛围的家庭,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擅长书画,这让他从小便受到良好的教育,天资聪颖的他8岁时就能作诗,能悬腕写北宋书法家米芾的小楷,11岁能画山水画,显示出非凡的艺术才能。

    朱耷原本凭着皇族身份即可衣食无忧,但是他偏偏想挑战科举考试,但根据明朝相关典律规定:皇室的子弟如果要参加科举考试谋取功名,就必须放弃皇室世袭的爵位。而且科举考试的通过不仅要看才学,还要看运气。

    但少年朱耷相信自己的实力,于是他毅然决定放弃爵位,以布衣身份应试。1643年首战就考中了秀才。就在他第二年准备参加乡试中个举人的时候,1644年的农历三月十九,李自成的起义军就攻破了北京城,崇祯皇帝在煤山自缢,大明朝亡了。满清入关南下后,为了永绝后患,曾下令诛杀明朝皇室宗亲,无论老少皆不放过。当时,朱耷的叔伯兄弟或子侄都被擒杀了,满清连老百姓也不放过,骇人听闻的“嘉定三屠”中,被屠平民近十万人的惨烈时间,就发生在那段时间。

    到了1645年,入关南下的清军攻破了南昌,时年十九岁的朱耷,父亲去世,内心充满痛苦和悲愤的他,从此装哑扮傻,不和任何人说话。23岁那年隐姓埋名遁入空门,逃进山林,侥幸躲过一劫。从此以后,国破家亡、同族被诛、百姓被屠的痛苦一直伴随他的一生,他对清朝深恶痛绝,一生以明遗民自居。后世的人在朱耷的画幅上经常可以看到一种奇特的签押,仿佛像一鹤形符号,其实是以"三月十九"四个字组成,借以寄托怀念故国的深情。

    图片来源网络

    作为一名生活在南昌的人,我不止一次走进八大山人纪念馆拜赏八大山人的画作。每每观赏他的书画作品,你会发现,他笔下的鸟、鱼、禽、兽等等,看上去都是似睡非睡、漠然朝天、冷眼看人间的模样,充满一种虽受欺压却绝不屈服的倔强之气。

    你更会发现,他的每一幅画上的花、鸟、虫、鱼、树都经常仅仅只有孤单单一个,他这种化繁为简的画风,虽然有意识地“惜墨如金”,但经过他的巧妙构思,最终却能以少胜多,意境深远。人们观赏的时候在感受这傲岸不羁风骨的同时,更觉得置身于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的生命气场中,充满了一种“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生命尊严和对自我生命价值的真实思考,这种感觉常常令我驻足流连。

    图片来源网络

    在这些字画中,我分明看到,看似超然世外的八大山人,其实却对现实人生体察入微。他虽然以遁世的心态度过了他长达79年的漫长人生,其实心里其实从未超然过。他独特的身世,朱家的血脉,还有那些家国灭亡的痛楚,一刻也没有从他的脑中消失。

    他曾有一首题画诗,写的是:

    墨点无多泪点多,山河仍是旧山河。

    横流乱世杈椰树,留得文林细揣摹。

    从这个角度看,他笔下的残花野荷,何尝不是他内心无声的痛哭?他绘就的孤鸟怪禽,何尝不是他皇室血脉中的孤傲和自许?独自欣赏这些八大山人的作品,你仿佛感觉自己是在与300多年前一个孤独而倔强的灵魂在交谈。

    八大山人只是一介文人,他无法用付出性命的方式去实现复国的梦想。但他的一生,把关于自己对人生和现实的思考,变成了一幅幅自成一格的绝美书画存留于世。300多年后的今天,他的书画便如当年梵高的作品一样,在书画市场被动辄以上千万乃至上亿的天文数字的价格标注拍卖。

    八大山人的竹石鸳鸯图 市场成交价1.187亿元

    在中国传统文化史上,八大山人无疑是一位极为另类的人物。他青年为僧,中年入道,晚年又还俗,最后以儒生身份辞别尘世,一生游走在各种文化之间。他始终摆脱不了那个一直想忘却的自我,用装疯卖傻奔走歌哭式的狂禅抒发一个遗民的积郁,用饱含血泪意味悠长的诗画书写无尽的悲凉。

    他是中国文人画史上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峰,他的大写意花鸟作品独步古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随着他人生经历的展开,作品中越来越充满着对人生的深层思考,他的作品对后世画坛影响深远。清代中期的“扬州八怪”,现代的张大千、齐白石、李苦禅、潘天寿等大师,都深受他的影响。

    他的作品里充满了人生于世的生命尊严和信念,人生倘若丧失这样的尊严和信念,精神世界一旦崩塌,剩下的人生便是萎缩而苟且的。这样的人生,便没有了价值。

    他在人生最困苦的时候,以“驴”为号,他除了在画上使用“驴”字款之外,还有“驴书”“个山驴”“驴屋”“驴汉”“技止此耳”等诸多相关题款或印章。其中应当有痛恨自己当了和尚,无力对抗清朝政府的自嘲和讽喻之意,因为和尚被世俗骂为“秃驴”,而他做了多年和尚,于国无补,是一种像驴一般的愚蠢行为。此外,不乏有告诉世人“我乃此笨驴也,今黔驴技穷也”的意思。

    八大山人让人最感可贵的是,他即便跻身尘世的灰尘中,甚至生命中以疯癫的形象示人,内心却一直从未放弃对自己生命价值的寻找,从未觉得贫穷和卑微就能剥夺他的人生价值,更是从来没有丧失一颗澄明的心。

    相反,当人生的苦难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这颗澄明的心却一直指引他寻找自身的价值所在,所以他在落笔成画的时候,放下一切,不再去考虑如何工精至美,放下一切,顶天立地,以一种了悟以后的极致简单,在一笔一墨之间归于本心,在书画艺术这个天地内成就了他自己的生命价值。

    八大者,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四方四隅,皆我为大,而无大于我也。”

    后世的我们,面对他作品中的意境,评头论足者无数,然而谁又敢说真正能读懂他的内心呢?八大山人,这位彪炳千古的艺术大师,有时候,留给我们的也许正是这样一个既伟岸孤傲又卑微平淡的背影。我们仅凭自己浅薄的认识对他的任何一种揣测和解读,也许都是一种亵渎。

    他留给我们的更多启示是,每当我们在面对生命的种种困境时,可以想想,曾有一位叫做“八大山人”的艺术巨人,在其长达60年的悲苦生涯中,在其所面临的人生困境比我们更艰难千百倍的时候,却能通过自己对生命的了悟,回复到最简单朴素的初心,直面困苦,找回自己的人生价值,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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