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丘墨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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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老家流行这样一个谜语:扶墙走,扶墙站,光穿衣裳不吃饭。打一过年的传统用品,谜底是年画。
那时候过年,老百姓家里再困难也是要贴几张年画的,老百姓对过年用品做了实用价值的比较,曾有过这样一个说法,叫做“买炮不如买蜡,买蜡不如买画”。因为炮仗点着了听个响,瞬间就没了,而蜡烛能燃烧两个时辰差不多,比爆竹享用的时间长,而且能解决晚上的照明问题。但是比起年画来就明显不行了,年画一贴可就是一年啊!所以比较起来看,买年画的钱花得最值。
那时候,贴年画是一个很庄重的事,必须在除完尘,屋子彻底清扫干净,再糊裱得焕然一新后才能进行的。
扫尘是个埋汰活,也是一个很重要的过年仪式,寓意是除旧,就是除去旧的不好的东西,所以要用心彻底。必须把屋子各个角落清理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个死角。
在清扫之前,需要把墙上的挂钟、相框等所有张挂的东西撤下来,拿到屋子外边,把灰尘清理干净。还要把柜和箱子里面也清理一遍。
扫完了棚顶和四壁,从锅里打出一盆温水,洗了抹布,把柜和箱子表面擦上几遍,直到水不再浑浊才行。
我们小的时候,这活都是父亲干。后来,我们几个长大了一些,不用父亲支使,就主动请缨,积极地承担起这个劳动任务,即使搞得灰头土脸,也无怨无悔,全是因为心里充满着对过年的无比期待。
我们家六口人,头些年我们小的时候,靠父亲一人挣工分养活全家人,自然是十分困难。虽然有母亲帮衬,也不能改观太多。有一年春节前,母亲说今年年景不好,过年就不糊墙了,扫扫尘再凑合一年算了。我们兄弟几个听完,心情立刻黯然了下来,好几天都不高兴。好不容易盼来个年,家里还是破旧的老样子,一点都不让人开心。母亲见我们几个不高兴,和父亲核计一下,又改变了原来的主意,这下子我们小哥几个立马就欢呼雀跃了起来。
母亲说:过年过年,不就是图个乐呵吗?娃娃们不开心,这年还过个啥意思,当父母的又怎么会心安呢?
扫完尘除完旧,就开始糊墙了。糊墙当然就属于布新了,条件好一点的人家,到公社的供销社买来些白纸,还有更阔气的人家会买带花纹的专用糊墙纸呢。
我们家是既要省钱又要办事,从生产队买来些旧报纸糊墙。
这正和了我们的心意,我们都喜欢用报纸糊墙,因为上面有图有文字,平时没事的时候,还可以读读上面的文章。有小朋友们来家玩得无聊的时候,常在墙上找字玩。
糊墙的第一个工序是打浆糊。打浆糊用白面当然好,可是那年头每个人一年只能领到七斤白面,平时想吃一顿面食都困难,哪里舍得用来打浆糊,就筛些细的玉米面掺在一起。
打浆糊是需要一些技术的,先把白面和细玉米面按比例掺和好,往面里加水,一边倒水一边用筷子搅和,直到把疙瘩块全都搅碎成米汤状,就开始烧火。其间,还是要不停地搅动,防止出现沉淀。通常是哥哥负责烧火掌握火候,而把搅拌的累腰活交给了我。
浆糊打好了,就开始糊墙了。
糊墙的活一般需要两个人,一个负责刷浆糊,一个专管往墙上贴。棚顶和位置太高的地方,还需要一个专门在中间递纸的人。先是用高粱杆扎绑成一个专用工具,上面有一个横梁,下面是长长的把手。因为我小,刷浆糊和往墙上贴的活都干不了,只好在中间递纸。
二哥把纸刷好浆糊,拎起挂在长杆上面的横梁上,我举着递到站在高处糊墙的大哥身边,大哥再捏住纸的两个角,把纸贴在墙上。
小时候,我们家哥四个,老四太小,三个哥哥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有条不紊,一个白天加半个晚上就能把墙糊全部完。
睡了一宿觉,第二天起来睁开眼,看见屋子里焕然一新,立马就有了过年的感觉,心里是说不尽的高兴。
但是,有一些重要的位置还空着呢,那是预留出来的用来贴年画的地方。贴年画这个过程就更加庄重了,我们可不敢轻举妄动。万一贴歪了,一歪就是一年,画上的人物就得难受一年,家人看着也会别扭一年。因此,必须由老爸亲自来完成。
可是老爸在生产队当保管员,年终岁尾忙得很,只有晚上才回到家里,还要整理账目,因此年画迟迟没有贴上。
我们就在一直的等待里期盼。但是我们心里都清楚,无论如何也不会拖到大年初一,所以坚信心里的盼头总会实现的。
父亲终于在年三十的大清早把年画贴上了!等我们起床看到年画贴好了,就像现在的孩子拿到了圣诞老人的礼物一样,少不了又是一阵撒欢儿。
后来,贴年画这个最为庄重的布新仪式,也被我们几个兄弟接手了!那是在我们又长大了一些后开始的。大哥负责具体操作,二哥负责在远处看端正,我和弟弟也不甘寂寞,在一边七嘴八舌地参与。二哥说可以啦,我和弟弟在旁边则说还有一点歪。因为我们几个人的意见不统一,害得大哥有点不知所措,只好把画的两个角先按在墙上,也跑过来端详,最后少不了把我和弟弟给训斥一顿。
那个时候的年画题材时代色彩很浓厚。在那个特殊十年的前期,屋子里贴得基本上都是毛教员的画像,大的小的,各种规格尺寸的都有,神采姿态各异,贴得满墙都是。小时候,我一直觉得毛教员是心里最敬爱又无法见到的人,因此对年画格外爱护,不敢随意碰坏,即便我有个乱写乱画的习惯,也不敢在画上轻举妄动。
到了七十年代,开始出现了样板戏的年画,一般都是剧照,两张为一组,每张有两列,每列纵向四幅,每幅下面都配有剧。
我在乡里读初中二年时,元旦过后的一天,听说供销社卖年画了,心里立刻充满了期待,趁中午的时间赶了过去,想一饱眼福。
供销社里挤满了买年画的人,摩肩接踵的,好不热闹。商店事先把年画挂成一大排,标上号码,购买的人可以报号购买。
我的口袋里只有一元多钱,本来没有买的打算,可是看着看着就按耐不住了。来来回回地选了好几遍,又挤了好长时间,终于买了几幅。那时候的商品真是便宜得很,一张年画才一毛二分钱。我买了六张,才花掉七毛二分钱。
买完了年画赶紧往学校跑,结果还是上课了,少不了挨老师的一顿批评。
记得我买了两组样板戏剧照的年画。一组是《奇袭白虎团》,一组是《平原作战》。另外还有两张,一张是毛教员《西江月·井冈山》的词配画,另一张就记不清了。
改革开放初期,农村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老百姓的生活好了,年画题材也跟着与时俱进,很多年画都是反映改革开放新变化的题材。其中有一幅画让我记忆很深刻,画面是几个女工人头戴工帽,穿着工作服,英姿飒爽,满面春风地在一边说笑,一边摆放刚出厂的拖拉机。画面正中是一个漂亮女孩在接待来买拖拉机的农民伯伯。现在回想起来,画面依然清晰。
再后来,年画又开始出现了古装戏曲题材,有《西厢记》《大观园》什么的。同时期也出现了《连年有余》《八仙过海》《三星高照》《五子登科》《多子多福》等寄托美好寓意的传统题材。
不知从那一年开始,纸质年画越来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塑料薄膜印制的年画,题材也也有所转变,不光是大胖小子一类的传统题材,开始出现了世界名胜风光画,还有国画花鸟山水题材的也不少。说明了老百姓的文化素质在日益提高。
在我二十岁左右的时候,特别喜欢画画。有两年春节前,我亲手画了一些画,贴在我睡觉的北炕炕头上方,画的是梅兰竹菊和春夏秋冬四条屏。虽然都是临摹的,却特别有成就感。家里来了客人看见了,都夸我画得好。
不少农家盖起了新房,屋子里也开始讲究装修布置起来。不再是清一色的大大红大绿,而是开始升级换代,挂上了山水画,以体现主人家的文化修养。当然,也不乏有点附庸风雅的成分。
传统年画渐渐走出了人们的视野,这是时代进步社会文明提高的一种体现。年画这一作为传承了上千年的民间传统习俗,逐渐成为了渐去渐远的历史符号。
但是,在我每一次关于年的美好回忆里,年画是绝对不能忘怀也永远无法忘怀的一个重要元素。这个古老的元素有如无声的乐曲,愉悦着我的心灵,让我回味过去的美好,也感知时代的变迁和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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