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爱洛
哪怕走到精疲力尽遍体鳞伤,还有二福给我的温柔拥抱,所以,我不怕。
2017.10.2 星期一 晴
Part: 01
那一年,我住单位职工宿舍,有一段日子迷恋上吃肉膏,就每天下班后跑到单位附近的菜市场买上一小块儿,开始是拿回来慢慢吃,儒软香甜百吃不腻。
后来我坐在摊位旁边的小竹凳上吃,在夕阳的余晖里,看着市场上形形色色的人群,看着眼前肤白貌美大长腿的肉膏西施。
我尤其好奇,这么漂亮的女子,为啥会选择骑着脚蹬三轮车卖肉膏,她手脚麻利,性格爽朗,说话直接干脆,很是受人欢迎,基本我磨蹭着吃完一份肉膏,她也准备收摊打烊。
因为每天都来吃,我们俩渐渐熟悉起来,她告诉我,她叫边可,26岁,文化低,初中毕业。脚蹬三轮是朋友家弃置墙脚的废品,借来骑骑,不用花钱。
她中午在饭店帮忙,下午三点多做完工,刚好去拿肉膏,四点多到市场卖,六点卖完就回家陪孩子。
我惊呼,你把时间安排的这么紧凑,会不会太累?
她看着我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笑的前仰后合:“我早上给孩子做饭,送她上学,还要做几个小时的针线活呢,缝手套,一副两块钱。”
我实在压不住心中的纳闷,憋了憋,还是问出来:“孩子的爸爸,做什么工作呢?”
她眼神有些许暗淡,一闪而过,随即笑的满不在乎:“离婚了,他又成家有娃了,我自己带孩子租房住。”
若无其事的样子,就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可我分明看到了她眼底无法掩盖的哀伤。
氛围突然有点沉重,我赶紧玩笑她:“那你也快找个好人嫁了吧,这么个大美女单身过日子,简直暴殄天物啊。”
我的自作聪明反而凝固了流动的空气,她对我露出极其勉强的笑容:“谢谢你夸我,有合适的会考虑。”
天已经擦黑,初春的晚风还带着冷冽的气息,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后来,我依然会去吃肉膏,但次数慢慢减少,总感觉肉膏的味道,少了一种美好在里面,与彼时正激情昂扬的我,节奏不搭。
Part: 02
再遇她,是在热闹的商业街,夏日正午的太阳,几乎要烤化水泥地面,人们戴着帽子遮着面纱,匆匆走过,带起滚滚热浪。
我和同事在冷饮店,悠闲的喝着冰咖啡,不经意间看了眼玻璃窗外,竟见她站在一家珠宝店前,消瘦的身子,略显肥大的浅灰色短袖衫裤,肩膀耸动。
似乎,是在哭。
明明狼狈至极的画面,偏偏带着一种凄凉哀婉之美,让人我见犹怜心生疼惜。
叹口气,我推门出去,走到她面前:“边姐姐,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情了?”
她乍然见我,吃了一惊,伸手抹掉眼角的泪水,咬了咬牙:“我想卖掉这枚黄金戒指,又,又有点舍不得。”
“舍不得就不要卖了,你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我看着她的眼睛直言相问。
她却不看我,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眼泪颗颗滑落:“我有个朋友,他娘病了,需要钱输液,我这个月交完房租水电费,就剩二百了,他说不够。”
“你的他,是男的?你现在的男友?”我诧异不已。
磨蹭了好一会,她抬起头,铺满泪水的小脸上,是拿定主意后的坚决:“对,是我男友,我现在先去卖戒指,将来我再赎回来,妹妹,谢谢你的关心。”
我阻止了她,把她拽进冷饮店,帮她要了一杯冰咖啡,让她先平复情绪,顺便讲讲她的故事。
她大概第一次进这种休闲小店,神情动作略显局促,闷头喝了几口咖啡后,倒是很快恢复了自然,不愧是整天在社会大染缸里跑来跑去的人。
她看了看时间,开始和我聊天。
Part: 03
边可很小的时候,妈妈因病去世,爸爸再婚,生了一个弟弟。从此后,她在家里的地位直线下降,好吃的好玩的,甚至从邻里要来的干净衣服,都要先让给弟弟。
升初一那年,家里开了个小饭店,经济条件慢慢好了起来,可是她需要做的事情却越来越多,端盘子洗碗筷,收拾家务,总之,能勉强读完初中,都是父亲的格外开恩。
十九岁,父亲把她许配给本村一户富裕人家,男人见她生的漂亮,心里喜欢,新婚前两年,对她十分宠爱,夜夜抱着她颠鸾倒凤翻云覆雨,白日里也照顾的贴心周到。
男人家里有个小化工厂,公婆还有两个大姑姐,都在厂里讨生活,她们看边可的眼神,总带着鄙夷,猜测她是为了钱才嫁进来,所以双方关系一直不和谐,后来还愈演愈烈。
等到她生了女儿,丈夫也开始嫌弃她,每次喝醉酒回来,就揪着她的头发狂扇耳光,一边扇一边骂:“打死你这个笨女人,儿子都生不出来。”
自小就逆来顺受的她,整日抱着女儿默默流泪,期盼丈夫不要喝酒。
女儿三岁的一天,她午饭后带着孩子,在村里小广场和小朋友们玩耍,结果偶遇醉酒的丈夫,男人见她身边还有其他男人,不容分说,一脚把她踹倒在地。
她哀哀祈求,解释,男人却越打越狠,大有直接揍死的趋势。村民们在一旁看着,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却终究害怕惹事上身儿不敢出言相劝。
边可听着小女儿撕心裂肺恐惧到极致的哭喊,心里恨意膨胀到极点,她瞅空捡了一块锋利的石头,正伺机出手时,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大踏步上前,几下就治服了边可的丈夫。
三十多岁的男子叫二福,长的朗眉星目一表人才,就是不干人事儿,整天在村里横行霸道解决各家纠纷,以此换来好处费维持生活。有两个女儿一个老娘,妻子精分多年,时好时坏。
边可在绝望中抓住机会,央求二福帮她离了婚,以后必有重谢,二福满口应允,当天下午就带她到城里,帮她租了房,晚上趁孩子熟睡,两个人滚到了一起。
离婚后,边可带着孩子在城里艰难的生活,二福经常会过来看她,经常从她手里拿些生活费回去。
这次是二福的娘病了,在村里诊所输液,二福已经多日没接到活儿,穷的吃饭都是问题,只能又朝边可伸手,二百不够,医生要停药。
边可只得拿出身上唯一值钱的饰品,妈妈临走前留给她的黄金戒指。她想卖上两千块钱,给二福一半,剩下的给女儿交园费,还有娘俩的生活费。
她冲着我羞赧一笑:“不瞒你说,我现在口袋里,只有两元钱。”
Part: 04
我听的目瞪口呆,好半天才从她的故事里回过神儿来,知道世界上有人活的悲惨不幸,可不知道,真有人如她一般,从龙潭跳到虎穴,在悲惨中挣扎到万劫不复。
“为什么不离开二福,找个踏实靠谱的男人嫁了,以你的容貌,难度不大,最起码能保证你和女儿衣食无忧,遮风挡雨。”我也学会了苦口婆心。
她摇摇头:“离不开,他不会容我离开,我也不想离开,当年如果没有他,我不是被打死就是杀死人,总之不会有活路。再说我也爱他,这些年,他对我挺好的。”
“他一个大男人需要你养着他一家人,当然会对你好,你别傻了。”我恼怒的口不择言,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边可听了我的话,并不生气,她反而变得很平静:“他有家庭拖累,也是没办法,这就是命吧,既然在劫难逃,索性不逃了,哪怕走到精疲力尽遍体鳞伤,还有二福给我的温柔拥抱,所以,我不怕。”
我终究是无法撼动边可丝毫,喝完咖啡,我拿出身上的两千元现金,强硬的借给了她,实在看不得她哭着进珠宝店,颤抖的递出戒指。
她感激到手足无措,承诺半年内一定还给我,我不置可否,只希望她可以稍微别太辛苦。
半年后,她真的如约而至,带着钱,带着肚子里的娃,还带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看年龄得小五十了。
进妇产科手术室的时候,她偷偷告诉我,这个男人是她一个月前相亲见的,离异,两个儿子,经济条件不错,两个人在一起睡了几次,她怀孕了,他陪她来做流产。
我说你想开了?要离开二福了?
她惊慌的看了看门外,示意我小声,说之前二福和她闹分手,她赌气才去相亲的,现在二福又回来求她,她决定和这个男人分手。
我抚额叹息,让她先做手术,出来再说。可她一把抓住我的衣服:“妹子,我求求你,等下这个男人缴了手术费,你帮我把他打发走,二福马上要来了。”
里面麻醉师高声喊边可的名字,她急急说完,拍拍我的手,表示拜托,转身进去了。
得,我真想呼自己一巴掌,乱做什么好人,可事到如今,不帮也得帮。
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男人,我又去医院附近的小超市,买了些红糖和营养品,一会让边可带回家。
Part: 05
边可从手术室出来不久,传说中的二福就到了,果然长的气宇轩昂仪表堂堂,对边可也柔情蜜意呵护备至。
世人皆食色性也,难怪边可如此死心塌地,二人对我千恩万谢携手离去,我站在医院大门口,看了好久,只能默默祝福他们吧。
边可后来经常会到单位看看我,会和二福一起给我送来成箱的水果,据说是二福家里有果林。
问他们两个的近况,还是一地鸡毛,二福无法和疯妻离婚,也没技术傍身,边可仍然每天身兼数职,忙忙碌碌风风火火的挣钱。
再之后,慢慢没了他们的消息,菜市场也见不到边可卖肉膏的身影。
偶尔吃别人家的肉膏,我还是会想起她,想起她站在大街上,珠宝店前,哭泣着要卖戒指的画面。
小红心又来了前几天,边可领着大女儿,抱着小儿子,笑意盈盈的出现在我面前,她如愿以偿的嫁给了二福,生了个娃,开了个饭店。
日子,终于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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