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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爱吃红薯的猫
01
在我上车的那一刻，她依然紧紧拽着我的手。
车启动的那一刻，她松了松手，随着车子的前驱，我的手像被她攥住的小鱼一样慢慢从她粗糙的手掌中滑走，蜻蜓点水搬与她的指头触了两下后，便完全脱离了她那温热的手掌。
我重重地挥挥手，“姥姥，您要保重，一定要要记住了，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大声地朝着姥姥喊，因为姥姥耳朵有点背，我怕她听不见。
姥姥追着车子往前颤颤巍巍地迈了两小步，用力说道:“知道了，你好好上学就行了，不用挂念我。”，她轻轻地挥挥手，注视着我，眼神里含着满满的疼爱与不舍。
车子慢慢驶远，姥姥依然立在门口，两手垂下，面无表情，苍老的脸骨像一具干瘪枯瘦的干尸，站在那儿一动一动，神情呆滞地目送我远去。
看着姥姥渐渐模糊的脸庞，渐渐消散的身影，我眼角微微湿润了。
姥姥眼花，她也许早已看不清我的面容了，可还是要在那里静静地目送着我离去，然后等待着车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这算不算是姥姥对我的目送？看着我长大，然后仰着头，眯着眼，看我拍打着稚嫩的翅膀飞向广阔的蓝天，目送着我向远方翱翔？
02
望着逐渐被距离缩成黑点的姥姥，我想起了龙应台在《目送》里说的一段话: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龙应台的母亲在年老色衰之时失忆了，记不自己是谁，也记不孩子们如今的模样，就像时间永远停留在孩童时的那段时光，母亲也活在了那个对她来说永远都不会流失的岁月里。其实这样想想也不无好处，虽然母亲忘记了现在，但她依然记得过去，活在过去那段快乐的日子里，最起码她是不孤单的。
年老的女人应该都是这样吧，身子愈来愈瘦，脚步愈来愈轻，声音愈来愈弱，神情愈来愈退缩，记忆也愈来愈弱化，也就是说，人逐渐逐渐退为影子。年老的女人，应该都会这样子吧。
姥姥在目送着我慢慢离开故乡，而我却在目送着姥姥慢慢离开这如此美好的人间。
03
我的姥姥，她已年近八旬，眼花耳背。特别是耳朵背得很，与她说话，必须靠在她耳朵边，大声喊叫，她才能听得明白。
与姥姥呆在一起的时光可以分两个时期
第一个时期是奶奶离世后，我在姥姥家寄住了一年，也在那边上了一个四年级。
那一段时期，姥姥对我还是挺严厉的。
有两件事情让我记忆特别深刻。
第一件事情是打架。与住在姥姥房子后面一家的同龄女孩子，在玩跳皮筋时因为一件小事，两人就干起了架，两个小人儿在泥土上扭打成一团，我使出全身力气去对抗，结果还是我被干得惨败。我一肚子憋屈，带着一身泥巴灰溜溜地跑回家。
一到家，眼泪就像决堤大坝里的洪水一般，凶猛地往外流。姥姥见我这一身，臭骂了我两句，我哭得更厉害了。我知道她那暴脾气，不喜欢我惹事。但是没过多会，她拿来干毛巾给我擦干脸上的泪水与泥巴，又赶紧找了一套干净衣服给我换上，然后对着我又是一顿臭骂。
之后，我不知道是谁跟我说的，说姥姥去那女孩家里给人家臭骂了一顿。
后来我知道了，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明里对我臭骂，而暗地里爱着我呢。
可是那时的我不懂，还记恨了姥姥很长一段时间，见到她就躲起来，生怕她又对我张嘴大骂。
第二件事情是到河里洗澡。那个时候的我属于比较野的那种女孩子。动不动就跟男孩子（跟我同龄的男孩子）一起比赛爬树，一起趴在地上玩弹珠，一起去河边洗澡。
有一次去河边洗澡，我们玩到很晚，大概天摸黑的样子。姥姥不见我人影，在家等不急了，左打听右询问地，终于问到了我在哪儿（跟男孩子去河边洗澡，我向来不敢跟姥姥说的）。
我记得很清楚，姥姥是提着鞭子过来的。
我当时吓坏了，边穿衣服边哭喊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姥姥，姥姥，我，我再也不敢了。”
回到家后，姥姥意味深长地给我说了关于男孩子与女孩子的区别，让我以后一定要注意点女孩子的形象。
我记得那是我长那么大第一次感受到了强烈的羞耻心。真的，自那以后，我再也没去河边洗过澡了。
一想起这事，我就觉得羞涩难当。只是当时孩童无忌，又生活在封闭的农村里，自然对男女有别这一方面的意识很薄弱。不过，当时，我们确实只是在一起单纯的玩耍。
姥姥后来跟我说:“我当时只是想吓唬吓唬你，怎么舍得去打你呢？其实我早就知道你这个丫头不知道忌讳，要是不吓吓你，你以后还真的跟一个男孩子一样，我管都管不住了。”我听后，调皮地吐吐舌头。
我知道，姥姥是在良苦用心。谢谢你，姥姥，你让我知道，我是一个女孩子。
第二个时期，是整个高中三年，姥姥整整陪伴了我三年。
那三年里，姥姥没有再像我小时候那样，时常臭骂我，对我严厉。她没有说过我一句不是，即使我有时做错了事情，她也给尽了我足够的疼爱与仁慈。
我想，她应该是渐渐老了。
或许人一开始老起来，便更加珍惜身边的亲人了。
04
当年的她，美丽清秀，而今的她，满脸皱纹。
当年的她，是一大家子的女主人，做衣服烧饭，样样在行。而今的她，拿着针线与菜刀的手都是颤颤抖抖的。
当年的她，言语锐利，而今的她，只言片语，每句话里都藏着对我们的深情。
是岁月，把她那美丽的脸庞雕刻出一道又一道皱纹；是岁月，把她那坚硬的铁骨侵蚀得千疮百孔，酥软易碎；也是岁月，把她那身上的棱角打磨得异常光亮，什么人都可以靠近。
岁月，它带走了什么？
我不知道它能带走什么，我只知道它是我们每个人都不敢触碰的诱人毒药，亦是带刺的玫瑰。靠近它的人，会慢慢变老，慢慢死去；不愿靠近它的人，也正在从另一个世界慢慢走向它。
总之，我们每一个人都逃不出它的手掌，那双可以决定我们生死的手掌。
不论我们过着多么悲惨的生活，无论我们承受着多么令人痛苦的病魔，它始终不会放慢逼近我们的脚步，它是无情冷血的，亦是奇妙美好的。
我也知道，它带走了姥姥的美丽，带走了姥姥健壮的身体，也带走了姥姥作为一个女性的张扬与傲气。
05
车子越驶越远，圆点最终消失在我眼前，我也最终会消失在姥姥的视线里。
姥姥立在门前，目送着我，用瘦弱的身影告诉我:不必回头，我始终是要远离你的。
想了又想，我的眼角又湿润了。
再见了姥姥，祝您身体安康。
谢谢您一直挂念着远方的我，
我也会在远方一直为您祈祷。
昨天下午从姥姥家走了，下次再见不知又是何时？
—END—
我是猫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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