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玄果然开始闭关,我在寺外巴巴的守了一个月,他连寺门都不曾迈出一步。
最初心中那种强烈的悸动渐渐平稳下来,左右不知他何时才出关,天眼之事唯有先放下。
雷辰说要我得空去一趟雷族,现下我就空得很,索性撂下烦心事,神行而走。
雕兰玉砌,布局风雅,翠山为依,彩池为傍,雷族的宫殿果真是华贵又精致的。
廊下立着一位长袍拂地的女子,青丝如墨,发上的金簪坠着长长的流苏,侧脸温婉而华美,怀中抱着一块貂绒护手,她凝目看向池中的游鱼,这份景象比天下任何一卷画都美。
我轻轻唤了一声:“阿姐。”
女子转过来,朝我露出了熟悉的笑容:“瞧瞧这是谁,还认得我这个大姐?”
我上前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又讨好的笑道:“阿姐这话是在怨小妹了,小妹认不得别人,难道还认不得自个儿的亲姐姐?”
“自然怨你,”阿姐将手从貂绒里抽出来,捏着我的手心“你不回家,也不来见我,是和我们结了什么仇不成?”
“阿姐,阿持哪儿敢呀~”我反手握过去,轻轻晃着她的手臂“阿姐别生气了,我只是一时贪玩给忘了,心里当然是记挂着阿姐的呀。”
她望着我宠溺的笑:“你啊,这些年教你的行事,看来都白费了。”她浅浅地摇头“进屋罢,别在外头傻站着了。”
阿姐是名正言顺的王妃,她的寝宫自然是要极尊贵的。
琉璃作瓦,凤尾作塌,珠玉为帘,软麾为毯,入目所见之事物无一不体现出主人的非凡品味。
玲珑的藤桌上摆着几碟小食,样式很是精巧,我问也不问便塞了几块入口,好吃得眯了眼:“阿姐待我真是好,这是算准了我今日要来,特特满足我的口福。”
阿姐无奈地笑:“马上要做姨娘的人,举止怎的还这样毛躁。”
“姨娘?”我愣了一下,随即惊喜地望着她,“阿姐,你说什么?我要当姨娘了?!”
她轻轻点了点头,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我下意识地朝她的小腹望去,先前还不曾注意,那里果然有微微地隆起,如一座略略起伏的小山,底下藏着这世间最温暖的秘密。
“快!让我听听!”我迫不及待地将耳朵贴了上去。
“还不足百日,听不见的。”阿姐温和地道。
“谁说的,我已经听见了!”我抬起头朝她笑“我听见他叫‘姨娘’了。”
阿姐被逗乐了,用手掌轻轻拍着小腹,娇嗔地道了一句:“好啊,倒是个会说的,张口不叫爹娘,反而讨好你小姨。”
阿姐本就天生貌丽,这儿会更添了一种自信的柔美,我望着她忍不住道了一句:“都说怀胎的女子最为美丽,阿姐现在是俞发好看了,无怪乎姐夫对姐姐的疼惜与日俱进,这寝宫置办样样都是顶精贵的。”
“巧舌如簧,”阿姐又嗔了我一句,也许是有了身子容易乏累,她懒散地在梨花椅上躺下,“阿持,来,我有话同你讲。”
“是。”
“大王不日将举行退位大典,此事你可知晓?”
“知道,恭喜姐夫和姐姐,以后我就是王后的亲妹妹了,多威风!”
饶阿姐再沉稳的性子,此刻神色里也忍不住流露出一丝自傲。想来也是,自己的夫君马上要称王了,今后那便真正成了万人之上的尊贵主,这样的事放到世间,又有几个女子不会骄傲呢。
“昼郎说登基以后难免杂事繁沉,许多事怕有疏忽。”阿姐说完,状似无意的看了我一眼,又复淡淡地道:“他想给小辰指一段婚事。”
我愣了一下:“雷辰?他不过比我大五百岁,这么急么?”
“他身为王子,自然有为王族开枝散叶的责任。”阿姐不急不缓地道,“你可知他有什么心上人?”
我想了一想,脑中第一个浮现的自然是那身世苦苛的绿荷姑娘,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况且这么些年过去,想怕她的一世早已完结,所以我只是摇了摇头:“听他说过一次,不过我不知道是谁。”
阿姐忽然坐了起来,盯着我的眼睛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你当真不知?”
我被她看得发毛,立马正经道:“天地良心,我怎敢欺瞞阿姐。”
阿姐望着我叹了口气,又躺了下去:“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想不到小妹竟然是个这般迟钝的。”
“阿姐,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阿姐缓缓地道:“不得语,暗相思。你仔细想想小辰待你如何,自然会明白他的心思所在。”
猛然吹来一阵风,卷着几片浅色的花瓣,接着听见扑通的响声,那是廊外鱼儿跳出水面的声音。
我突然站了起来:“不可能,阿姐,你们误会了。我们…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你这话哄我可以,如何哄得过雷族千万只眼睛,”她的目光如炬,“阿持,你问问自己的内心,你当真一次都不曾察觉过?”
我心乱如麻,一时竟无法对答。
“你若愿意嫁给他,那鹤族与雷族便是亲上加亲,结永好之缘,至少可保两族万年不生纷争。于私,他对你也是真心的,你这一生,都会幸福无忧。”
“……可我不愿意。”
“为何?”
“阿姐,”我终于抬起头来,直视她的眼睛:“嫁给一个不爱的人,难道也会幸福么。”
“你对他无意?”阿姐沉默了一会,又启口问道:“你心里有人?”
我静默不语,觉着指尖有一点凉意。
“你的事,我多少听你阿哥说过一些,”阿姐的语气中不含过多的情绪,“仙妖疏途,若非飞仙,你没有可能和他在一起。但你以为,飞仙是一件易事?”
我不知说什么好,唯有缓慢地摇了摇头。
“……你可知青歌的天劫是什么。”
“不知,师父也不肯说。”
“是一个凡人,”阿姐淡淡道,“他爱上了一个凡间的女子。”
我愣了一下:“后来如何?”
“如今他已是仙了,斩断六欲,还能如何?那女子死了。”
“噢……”
“你猜那女子是如何死的?”阿姐的话中有一丝微不可见的嘲讽,“是他亲手杀了她。他用他的剑,送她去了下一个轮回。”
巨大的震惊席卷了我,我不敢置信地望着阿姐,她的目中含有悲痛,似乎有许多未知的片段在她眼前重现,片刻后,她艰难的闭上了眼睛,将一切悲喜都藏于心底。
“天劫,实为生死之劫,千万年来能渡化者不过渺渺,所以众人宁愿选择碌碌过完一生。有所得,必有所失,但这世上又有几人能真正知道什么是值得失?什么是值得有?”
“阿持,我只想你不要重蹈覆辙。”
阿姐最后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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