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叙 | 还一个人

小叙 | 还一个人

1、

凌晨两点，他讲述了一个故事，到了隔天我才看到。

我说：“每个人周围都有很多故事，却很少人像你一样去发现故事。” 他说：“可能每个故事都有本有的磁场，而我恰恰喜欢做那一粒磁铁，感同身受。”

我吃过午餐，像往常一样，倒一杯水，才开始认真阅读他的故事。依旧是玻璃杯。

2、

有一年冬天，他在书店门口坐着等女友一起吃晚饭，那天很冷，双手放在口袋里还是通红。走进书店，扑面而来的暖风，像是藏在严寒碗里的一点春。

可能来得有些早，没有其他顾客。老板坐在高凳子上，看着电脑。他走进去，搓了搓手，张望几回，才引起老板的注意。老板笑着：“随便坐。”

刚刚从前台经过，看见老板左边脖子上，有个十字架的纹身，掠过一眼便看清刻画的细节，和带着的眼镜有点不般配。老板好像在阅读什么，一直在翻页。

书店里面只有三张座椅，我猜他挑选了不靠前的位置，灯光也刚好。书架靠墙摆放着，排序很整齐，装饰品很少。身边的几本书有些老旧，尽管如此，依然没有折页。

老板着装很干净，就像他的前台一样，虽然是灶台的造型，却一尘不染，甚至有点光泽。后来每次他走过书店时，一到饭点，在对街总能闻到饭香。说到这，我突然有点想要去老板的书店，哦，我不是爱吃，我是爱书。

他曾经问过老板，为什么前台在右边。老板说因为纹身在左边啊，是啊，客人进来显而易见。

老板端着咖啡走过来，他有点惊愕：“不好意思，我没有点咖啡。” 老板还是笑着：“这是免费的，不要钱。你是我今天第一个书客。”

老板找了张凳子，坐下。可能是经常宠幸这张凳子吧，莫名比其他凳子颜色要来得浅一些。原本有点急躁的心，越来越平静。他和老板聊了很久，女友突然打开书店的门，迎面也是笑脸，有点疲惫。

那天离开的时候，老板刻意走出来，依然笑着，挥手再见。女友说老板很有绅士风度。

3、

他说：“还没来得及和老板好好道个别，他就出国了。” 他语气突然有点悲伤，我才想起“好好道别”的意义。

我拿起玻璃杯喝一口水，才发现早就见底了。其实我并不喜欢“后知后觉”。先前，一位长辈去世，三个月后我才得知消息。没想到最后一面，是很久之前，我只记得那天我穿着自以为最好看的裙子。后来不知道哭了几回，要是后悔有用，我想看长辈最后一眼，哪怕是葬礼的照片。

我重新打开他的信息，试图寻找刚刚错失的细节。

他说起老板讲过自己的故事：“老板在等一个人，等一个吸毒的女孩回家。” 2005年，老板离家出走，靠着流浪歌手的身份维持生计。有一天，女孩拿着地图走到老板面前问路，老板讲得很清楚，比划了几下。女孩说了谢谢，走了几步，又回头说：“你唱的歌很好听。”

老板肯定是遇见天使了：“我感觉我爱上她了。” 老板跟他说的时候，没有两眼放光那种欣喜，却有点遗憾，大概是太爱女孩了吧。我猜，老板和熟不相识的人，讲了很多遍心中的女孩。好像说得越多次，越觉得还有可能。

老板跟着女孩一起游走，才发现女孩一直在找自己的亲身父亲。“吵架”，说着老板转身拿了一本书，有些泛黄。女孩和父亲吵架，摔门而出，哭着走到楼下。

“我唱着唱着，女孩儿就不哭了，而且还在大街上互相追逐。” 老板没有打开书，只是抱着。

晚上，老板和女孩相拥而睡，女孩身上披着的是老板的大衣。“要在一起很简单，只要是互相喜欢，但喜欢长久，在一起却很短。” 老板把书放在桌上，倚靠着靠枕。

其实互相喜欢很难，如果能碰到，是该好好珍惜呢。

4、

后来，和女孩渐行渐远，老板才知道，女孩染了毒，原因是父亲不认母亲和她，母亲跳楼自杀了。分开那天，女孩问老板：“你有什么，你连我吸毒的钱都没有，好意思说我有你。” 之后再也没联系。老板纹身，每天祈祷她会过得更好。女孩走的时候带走了送给老板的围巾，只是纹身还在。

说着，老板拿起吉他，搬着那张椅子坐在门外，弹唱着五月天的《我不愿让你一个人》，有些沙哑，骨子里都是孤独。每天晚上都唱，从没缺席过。

我刚想问书店是不是因为女孩才开的，他就提及了。他好像总是知道我想问什么。“开书店是她的梦想，最喜欢她看书的样子”，老板放下吉他，“她喜欢闻老书的纸味。”

  “过客很礼貌，也会笑，但千万别被迷住，礼貌的回应就是。” 老板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没有叹气。或许，就算老板知道结果，还是会义无反顾。   

后来老板找到了女孩，女孩的父亲把黑白相框送给老板。老板站在墙角哭了很久，他站在旁边，没有打扰，也没有走开。

书店出租，老板去了挪威，那是女孩最想去的地方。

述/小天

文/虹

图/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