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台冤情录

作者: 彭文娟 | 来源:发表于2016-08-16 11:24 被阅读200次

    古人训,“女子无才便是德”,然我不信。这世上的战场太小了,男人间的弱肉强食已经足够惨烈,他们不愿巾帼来分一杯羹,遂编造弥天大谎,令天下女子甘做附庸。

    我自幼心高气傲,认为才华可添为双翼,助我争得一席之位,于是乎,茶余饭饱破工夫,玉镜台前插架书。寒来暑往,灯窗苦吟,渐觉如坐井观天,遂萌生游学的念头。

    未及父母首肯,我擅作主张。是夜,遣丫鬟银心收拾细软,备下良驹,并留书一封,三言两语,“儿去矣,待学成归来再尽孝”,好不潇洒。

    此时万籁俱寂,我换上男儿装,快马加鞭,晚风撩起衣角仿佛振翅。我穿林而过,竹叶飒飒作响似是窃语,但,我顾不得了。身后有天光在追赶,前方才是我的坦途。

    终于,出得城外,舟车劳顿,我疲惫不堪,放慢了速度。咦,有一男子出现在我眼中,他施施而行,青衫上已经沾满风尘,眉宇间仍透着一股英气,喃喃自语,将《诗经》中的句子洒了一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呆子,我玩心大起,下马与他搭话。

    谈论间,知他名唤“梁山伯”,要往红罗书院求学,心生一计,与他结伴。至草桥亭上,他忽然提议我二人可义结兄弟,我不好拂他的意,便撮土为香。对天盟誓之时,我俯身跪下,惯性地款摆腰肢,一惊,这分明是女子的作派。来不及了,我看他神色有异又不发疑问,只好强作镇定。因心中有鬼,于是一路无话。

    到了会稽郡城的书院,外面是白色粉墙,八字门开。入门,见一堂屋,正中摆了一字长案,抄写册籍堆叠如丘。先生头戴纶巾,正襟危坐,沉默寡言,看过我们二人的窗稿后,便随手收入学生之中。

    我被安排与梁山伯同寝,暗叫不妙。他似是察觉其中不妥,假意安慰,“我俩相识可方便彼此照应。学业上取长补短,共同进步。若你哪日头痛脑热,哥哥必衣不解带地悉心看顾。”我白了他一眼,乌鸦嘴。

    可偏偏不幸言中,第二日,我就因水土不服,皮肤火灼一般的滚烫,非常难受。他觑准时机,道,“贤弟病得突然,非药石可医,为兄定当遵守诺言,好生照料你。”我强撑起身子,谢过他,又推辞,“天色将晚,梁兄且去歇息吧。”他怎肯就此罢手,说话间已经上了我的床榻,仍借口,“我必要守着你一夜才安心,再者说,你一身火烫,我们抵足而眠,可助你降温,这是古法。”我四肢无力,意志昏沉,只得由他去了。然可惜的是他算是君子,只是不能慎独。我假寐之时,何曾不知他偷偷掀开被子一角,飞快地瞥了一眼我露着的半肩,怕是在求证着什么。

    但,无事发生。这胆小的鼠辈。

    自此,他看我更与旁人不同。我装作无心,不断向他亲近,书院中唯有我俩形影不离,旁人几乎疑我断袖之癖。哈,这群被经史子集祸害了的榆木脑袋竟不觉我异样。

    但梁山伯若无其事,我佩服他的演技。如没有他为我的身份掩护,我怕早已被逐出书院。我也知他并非高风亮节,他不过是贪恋这份暧昧,自以为占尽便宜,我又何尝不是,不能戳破这层窗户纸,怕四目相接,对方如此丑陋。所谓感情,不过各取所需。

    我青睐他这俊朗外貌足以赏心悦目,更因他满腹经纶,每逢大考,必助我通关,义无反顾。为我一句不愿在大澡堂里与人同流合污,他自集市中买来木桶背上山,我盥洗时就自觉地守在门外,即使夏夜受尽蚊虫叮咬。我们一起上课放学,月下谈心,花前漫步。啊,真是美好的辰光。

    转瞬三载已经过去,家书一次比一次殷勤,若不是父母年事已高又琐务缠身,怕是早就亲自前来捉爱女回巢。过去我推说学业繁忙,但今科考在即,我游荡了这许久,人间乐趣也都享用过,女子能有几个可以浪掷的光阴?

    于是打定主意,辞别师友。但梁山伯怎么甘心放我走,偏他生性懦弱,即使在如此紧要关头亦不敢放手一搏。十八相送真是累得很,两个人揣着明白装着糊涂,可不是步履维艰。我俯拾多方情景,做各种比喻,向他道破自己的女儿身,看他打算于何处露出破绽。

    他却下定决心装聋作哑,我顿时失了望,男人果真面目可憎,战场上奋勇杀敌,情场上却要小女子来做先锋。我忿忿不平,将怀中的玉蝴蝶掏出,哄他,“家父有一幼女,端庄贤淑。今我感念同窗情谊,代父做主,把她许配给你。此物可做媒证。”他惊喜交集,半推半就,答应了我。

    一回到家中,母亲就告诉我,马文才已经上门提亲,念我少不更事,所以既往不咎,但自今日起,必须修身养性。又从袖间拿出一幅画像,这便是我的未婚夫,只见他衣冠楚楚,星眉剑目,气宇轩昂。我顿时芳心暗许,想起梁山伯的寒酸模样,竟有一丝作呕。世事难料。

    过了三日,梁山伯寻上门来,仍着我初见他时的青衫,风尘仆仆,我几乎可以想象到囊中羞涩的他是如何紧赶慢赶地来到祝家庄,我毫无感动,眼神中甚至带着鄙夷,换上女装,我摇身一变,完全忘却昔日曾经怎样的形影不离,我客气地道,“对不住了梁兄,瞒了你这样久。”他脸上有一丝喜色,献宝一般地捧上信物。我“哧”地一笑,“这全是戏言,你怎么当真了呢”。他面如土灰,“我们同窗三年.....”我更是讥讽道,“是啊,你自以为勘破实情,占尽先机,其实一开始你就输了。”他追问,“我以为有爱情”,我立马否决,“那是你幻想太多”。

    他仿佛被掴了一巴掌,口吐鲜血,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手中的玉蝴蝶逃脱一般地,掉在地上,碎成两瓣。我并不同情,一句话继续刺向他的心脏,“我就快成亲了,届时希望梁兄到场。”他更是踉跄地站起来,无主孤魂似的奔出门去。

    据说回家当晚,他便一命呜呼。我心里一紧,但,这又不能怪我。初时我们是各取所需,后来也不过是各归其位,世事皆是如此,他自诩聪明绝顶,怎么会不明白,是执念断送了前程。于是我高枕无忧,全心地等着做荣华富贵的马夫人。

    迎亲当日,排场浩大,高朋满座,锣鼓唢呐吹得震天响,方圆数里无人不知。八抬大轿来到祝家庄,我在喜婆的搀扶下上了花轿,轿中真是稳妥,由于连日来为着成亲的事,我已有些疲惫,此时的惬意令我渐渐地打起了盹。待我睁开眼时,四周一片静悄,我掀开帘子往外瞧,竟是一片荒野,哪里还有轿夫,发生了什么事?我挣扎着要出去,那轿子好像被一阵风推送着往前,我在里面晃来晃去,凤冠已经歪在一边,衣衫不整,这诡异令我花容失色。终于停下来了,是在一座坟前,我大着胆子看碑上的署名,竟是他!霎那间,风云变色,似有一道闪电劈开荒冢,白光中出现梁山伯的影像,他难道要我填命?不!

    爱情有千万种,有些破茧了却化作了蛾、蟑螂、蚊子甚至金龟子,即使成蝶,也未必美丽,她每日于花丛间穿梭也姿态可厌。世间真有殉情之说吗?不过是一方身死心不甘,非拉着他人殉葬。我终于在青史上留名,此时,我已扑腾着翅膀,但,我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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