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我现在的家。当然,指的是住所。
可以说,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这里,不过现在的状况令我愈发后悔当年联合母亲一同支持家里买新房的决定。此前已经在多篇杂谈里有过抱怨,今日又生出一篇计划之外的牢骚,不得不抒发出来。
原本我就是个在城市中长大的孩子,虽然嘉兴与邻近的杭州、上海相比是一座规模不大且与世无争的普通江南城镇,但是我好歹也是在嘉兴城中心的老城区慢慢长大的。自高中毕业后,应父亲“一辈子没住过新房”的诉求,我们举家搬到了荒无人烟的三环外,也近似于现在俗称的“城乡结合部”。
然而,我的大学也位于城乡结合部,我却很喜欢自己的学校,不仅是因为不会被父母管着而束手束脚,还因为它的周边环境一直在变化着,至少是向着更好的方向变化。我的家则不然,教师资格证考试回来以后,竟被告知家里出现了老鼠,傍晚老爸下班的时候居然还若无其事地带回来一包粘鼠贴;更过分的是我那天天抱怨手肘犯疼的老母亲,在放弃了和小区其他大妈一同跳广场舞的爱好以后,又开发出了新的兴趣——在相邻的一片暂时废置的空地上围起了田种起了菜,回归田园生活。或许是小区内的同龄人多来自于外地,根本无法用嘉兴话和他们交流,使得母亲对与他们的交际不再有信心了;近几天的天气常常烈日当空,母亲全然忘了手臂的劳损伤病,干枯了的窨井并不能够阻挡她的决心,她健步如飞地往返于运河与“田头”之间,为那些几近干涸的生命带去水分的滋养而乐此不疲。
不禁想到独自在乡下居住的外婆,一意孤行地坚持着去田地里种菜,再多人苦口婆心地劝说也都无用。农民一辈子都是农民,因为他们的心已经被拴在了田地上。我们应该很能够理解封建王朝统治者的逻辑,人民一心想着务农,社会就会稳定,大家都丰衣足食;要是农民少了,饿殍遍野,那么斗争和权谋就不止发生在王公贵族之间,更存在于平民百姓之间,武侠、江湖这类字眼大约就是统治者们最不愿见到的梦魇。母亲从小就和外婆一起在田间做农活,她的心里大约已经有了和田地的某种不解的羁绊;年轻的她向往着自由,奋力挣脱了将她束缚在乡间田野的绳索,去看外面的世界,受尽挫折与苦痛之后,又意识到自己不属于那片彼方,才又回到了原点。生命是一场奇妙的轮回,世间万物都是如此。
摆到餐桌上的食物看上去香喷可口,可是在目睹了用窨井中的污水进行灌溉的场景以后,我似乎在进食的同时感受到了一种更深的痛苦。就像是一盘新鲜出炉的红烧肉会让人垂涎欲滴,可是眼看着体型硕大的猪被屠宰分尸的景象,往往会叫人丧失食欲。现代人越来越远离本源,也越来越看不清真相,我们所接触到的都是经过了数道加工程序的产物,久而久之,我们也就此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小满已经过去,酷热正在伺机出动。我该祈祷一场及时的大雨缓解旱情以使母亲得到宽慰和休息,还是该祈祷长久的烈日干脆将田里的蔬菜晒到完全脱形以使母亲彻底放弃?这是短期战略与长期战略的博弈。
周弥之
2019年5月23日于嘉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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