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排上的狗

作者: ZY周勇 | 来源:发表于2018-01-06 14:55 被阅读0次
    渔排上的狗

              题记:国家5A级风景区沉湖的渔排是一道独特的风景,而渔排上的狗,是风景里的风景。

                  大黄

    大黄是老徐渔排上的大黄狗。

    以前,大黄生活在饭店里,养尊处优,是狗中的贵族。后来,那饭店被拆迁了,饭店老板把大黄送给了老徐的女婿。那时,老徐是外地人,大女儿嫁到沉湖。女婿精明能干,先以养鱼为生,后改为洗鱼,收入倍增。洗鱼是把外地鱼塘里的包头鱼低价收购,在沉湖的网箱里养三四个月,鱼便成为沉湖有机鱼,销到外地价格翻番。

    到渔排后,大黄水土严重不服,成了旧时被充军到沧州的权贵。大黄吃惯了肉,吃惯了骨头,对鱼嗤之以鼻,而渔排上,最多的是鱼,你爱吃不吃也得吃。大黄在排上很孤独,没有撒野的地方,忱波逐浪,严重晕船,病了半个月,像得了抑郁症,身子也瘦了一圈,金黄的长毛渐渐黯淡,光泽也渐渐褪去。

    过了半年,老徐的渔排对钓鱼的人开放了。钓鱼的慕名而来。冷冷清清的渔排一下子热闹起来,伙食也大为改观。大黄福星高照,又与肉和骨头为伍,元气大振,雄风再起。

    老徐渔排开放钓鱼,在沉湖属于非法,时常遭渔政的袭击。

    钓鱼的对渔政既怕又恨,听见渔政的摩托艇的声音就丢甲弃盔,仓皇逃窜,或跑到岸上,或跑进房间内。

    大黄看在眼里,记在心间,慢慢产生一种异禀,无论白天还是晚上,只要摩托艇的马达声一响,哪怕摩托艇在山的那边,还没露面,它就条件反射,开始狂吠。边吠边哒哒哒地冲到排的端部,对着摩托艇驶来的方向狂嗥,歇斯底里,就像从狼窝里逃出的,方圆一公里内都能听到它的叫声。一旦大黄狂叫,钓鱼的就立即收竿,跑进房间躲起来。

    有时,大黄狂叫起来,杀猪般地叫,接着,别的排上所有的狗都叫了。大黄吠渔政,众犬吠声,山谷里,狺狺狂吠,颇为状观。

    渔政见排上无人钓鱼后,调头就走,掀起阵阵波浪。大黄就回到房间。此时,钓鱼的人就用肉和骨头犒劳大黄,有时还有火腿肠,像恩人一样待它。

    西方有个传说,说一胎狼崽里必定有一只狗,这狗长大后必定把狼吃掉,母狼分娩后先把狗吃掉。老徐渔排上的大黄,一定是从狼窝里逃出来的,它有狼的特征,脸犹如刀削,尖嘴,尖鼻,尖脑袋,脑袋上直棱棱竖着两只耳朵,两只眼睛放射凶残的光,全身都是黄毛。在饭店时,待遇优渥,它是一条狗,上渔排后,在渔政面前,它恢复了狼的本性。

    有一次,渔政站里来了新站长,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检查渔排上的卫生。当他领着一队人马上老徐渔排时,大黄从房间窜出,扑向站长。站长一个踉跄,扑通一声,掉进沉湖,让老徐很尴尬。当天晚上与女婿一起,拎着烟酒去渔政站找站长赔礼道歉,才算平息了风波。

    别的渔排钓鱼老是被查,一查,罚款不说,名声不好,钓鱼的都不敢去钓。而老徐渔排上,由于有大黄保驾,钓鱼很安全,生意火红,鱼也越钓越多,周末节假日都要预约,老徐赚得盆满钵满。

    这样的好日子老徐只过了两年。第三年,钓鱼的人发现大黄的叫声时常慢渔政的摩托艇半拍,以前闻声就叫,现在要看见摩托艇才叫,而且都在原位叫,也不“哒哒哒”跑到排的顶端了。由于渔政监视设备更新,都用上远程摄像机,一旦在湾口出现,钓鱼的就插翅难飞,违法行为都被摄入。渔政只要上排把录像一放,钓鱼的就被请到渔政站喝茶,接受处罚。

    大家发现大黄老了,黄毛中生出许多白毛,尾巴和头部都白了,先是慢半拍,后来慢一拍,到最后,渔政的摩托艇到排旁边它也不叫了。

    渔排日薄西山,生意跌到低谷,只有几个与渔政有关系的人来钓钓鱼。

    那年春节前夕,有狗肉贩子来到渔排上,估了估大黄的重量,在饭桌上撂下一沓人民币,牵着大黄走了。

    渔排上的狗

                            小白

    当白晃晃的月亮悬于山头时,山脚的湖面泛起一片银白,银白嵌入波中,成为一阵阵的波光,波光又从湖中投射出来,与水面蒸腾的氤氲掺和在一起,整个湖面像一片云海。云海里,有一处,星火点点,随风晃荡。

    “汪,汪,汪……”一阵犬吠声从另一个山头那边传来,在山谷里回荡,随后,在那星星点点处,山现一个白点,面对着湖面,向犬吠传来的方向“汪,汪,汪……”地狂叫。

    白点后面出现瘦老毛的身影,白发皤然,湖中又临空平添一个白点。

    瘦老毛色声俱厉,怒吼道: “妈嘞个屄!你这贱货,猫投胎的贱货!!”

    白点噤声。白点耷拉着耳朵,两眼直愣愣盯着瘦老毛,浑身哆嗦。

    “你给我跳啊,怎么没胆了?那骚货不是又在叫了?你也晓得冷。活到现在,我见过狗吃屎,还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吃活鱼的狗!”瘦老毛不依不饶,继续吼,吼声与狺狺狂吠声融合,阴森可怖。

    白点是条狗,一条叫小白的小白狗,一尺多长,白毛茸茸,两只耳朵像两片枯萎的大树叶,瘪嗒嗒挂在脑袋上,眼袋下面顺着脸分别生着一条疤痕,看似两条泪痕,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小白是瘦老毛的儿子瘦小毛为了讨好渔政,特地从渔政站里牵来养的。渔政站里吃的东西很少,只有鱼,这些鱼都是执法执来的。沉湖严禁抓包头鱼,但湖里又全是包头鱼,被称为有机鱼,价格不菲。抓包头鱼成为农民生财之道。大批半死不活的包头鱼从农民放的网里抓来,一麻袋一麻袋,堆在鱼政站里,小的给狗吃,大的给亲朋好友和领导吃。小白吃鱼,所以瘦老毛骂小白猫投胎。

    瘦老毛剜了小白一眼,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又吼道:“妈嘞个屄!有种你给我跳啊!”

    山谷里,狗吠声回荡着。这是山头那边胖老毛排上的母狗,这母狗在瘦老毛眼里是个骚货。

    朔风已起,霜已降临。小白是条狗,它不懂,以为水温随着气温下降,看着银光粼粼的湖面,似有妖魔作崇,不敢往下跳。前几天,它还敢往下跳,摇着尾巴向岸边游去,上岸后直奔胖老毛渔排。

    其实,沉湖的水冬暖夏凉,气温一降,湖面就蒸腾水雾,晚上在灯光下,当人站在湖中的排上,脚下犹如云雾缭绕,仿佛置身于天上,云中。

    自然引起的水波在湖中,而时间引起的水波留在瘦老毛的脸上,仅存的一张皮,皱得如从水里捞出来的纸。

    按理,当夜幕降临时,水面上不时会有白条窜出来吃小鱼,响起“卟、卟”的声音,但今天是十五,满月,尽管乌云遮住了月亮,但月亮仍在。在月圆之夜,人的脾气往往变得急躁易怒,而且整晚坐立不安,鱼也如此。水面上仍然没有鱼出没,这是沉湖的特点,满月时分,鱼不吃食,哪怕满月在云里。

    “贱货,你跳啊,有种游到那猪的排上去,那骚货等得不耐烦呢!”瘦老毛怒目圆睁,狠狠地跺跺脚。渔排晃了几下。

    渔排上只有瘦老毛和帮工小汪两个人,冷冷清清。本来一到周末,人满为患,都是钓鱼的人,但上午渔政来搞突击,而且是联合执法,排上三个钓鱼的被带走,做了笔录,还罚了款,每人八百,把钓鱼的都赶走了。站长说:“老毛,你别发火,有人举报,我们不得不查,我们不报不查,有报必查,查到的倒霉,但又不是罚你,你老人家别见怪。”

    上午,瘦小毛来电,说:“今天联合执法,让钓鱼的人自己小心点,如执法的来了,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瘦小毛与渔政的关系很铁,一般情况下不会被查,可偏偏隔壁胖老毛渔排被查,胖老毛举报了瘦小毛渔排。

    “妈嘞个屄,你一查,我生意没了!”瘦老毛骂道,并且断定是那头猪举报的。

    瘦老毛所诅咒的猪,不是猪,而是长得像蛤蟆一样的胖老毛。

    “有种你就跳,跳下去!”瘦老毛跺跺脚,声音放大了一倍。

    小白汪汪叫了几声,双眼白了白瘦老毛。

    俗话说,狗急要跳墙。小白急了,奋不顾身,“扑通”一声,跳入湖里。四爪齐动,真正的狗爬式,洑向岸边。

    绿豆色的湖面上,一个白点在移动。

    瘦老毛一个激灵,随着“扑通”一声响,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个箭步到小木船上,急得忘了解绳子,操起橹划时,才发现小船还固定在排沿。他真的急了,他记起岸边的摩托艇上还有两只大狗,一黑一黄,是他自己养的。

    自从小白来后,这两个大家伙团结一致对付小白。小白是渔政站的,瘦小毛再三关照,必须对小毛关爱倍至,哪怕自己的两只狗饿死,也要确保小白吃饱吃好。

    瘦小毛说:“今天你对小白好,明天渔政就对咱们好。”

    瘦小毛要求绝对不能给小白吃活的黄尾巴鱼,黄尾巴鱼吃泥,肚子里黑不溜秋地全是泥,小白吃了会拉肚子,要逐渐改变小白吃生鱼的习惯,要给它吃肉,吃骨头,狗要有个狗样子。

    如果小白游到岸边,受到两个大家伙的夹攻,那还了得!说不定明天渔排都要上岸,已经有风声从渔政站里透露出来,政府为了沉湖的水质,就要分批把养鱼排拆除。

    瘦老毛用尽力气,拚命划浆,并高喊道:“小汪,你用灯把我照亮。”

    小汪手持射灯跑过来。

    一道光束顺着瘦老毛前进的方向出来。

    两只大狗虎视眈眈,向小白扑去。

    瘦老毛顾不上固定小船,一个鱼跃跳上岸,把小白紧紧抱住。大黑狗扑向瘦老毛,大黄狗在一边狂吠。光束里的瘦老毛,抱着小白,跳回小船。小船左右前后晃动不已,欲把瘦老毛甩出。瘦老毛双脚成八字,身子随船摇晃,把小船稳住,然后放下小白,操起橹,拼命地划。光束由长变短,两只大狗站在岸边汪汪直叫,四只眼睛发绿,仿佛返祖,露出狼的本性。

    瘦老毛气喘吁吁,小白吱吱地叫,惊骇不已,大气不敢出一口。

    回到渔排时,瘦老毛筋疲力竭,裤腿上全是水,鞋子里也全是水。

    小白惊魂未定,佝偻着身子,一动不动地蹲在船上。

    瘦老毛看着小白,起了恻隐之心,说:“叫你别去,你偏要去,这下吃苦头了,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的命都丢了。”

    小白上岸不是为了跟岸边的大狗玩,而是翻过山去胖老毛的渔排上,那儿有只大母狗正等着它。

    开始,瘦老毛不相信,都隔个山头,小白怎么会知道那母狗在发情?况且小白这么小,而那母狗像只狼,怎么交媾?

    “大狗不会蹲下来?你这老毛,都奔七了,这个都不知道。”小汪说。说完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淫荡。

    “狗怎么比人还痴情?”瘦老毛说。

    瘦老毛难以置信,小白竟然冒着生命危险去赴约!

    自从那次小汪牵着小白去胖老毛渔排后,小白隔山岔五往胖老毛渔排上跑,有时那母狗赶过来,站在岸边的公路上,汪汪地叫。小白就不顾一切地纵身跳入湖中,“啪嗒啪嗒”地游过去。上岸后,两只狗就滚打在一起,母狗伸出猩红的舌苔舔舐小白的全身,用毛茸茸的身躯为小白取暖。

    由于两个渔排的主人为生意结怨很深,当瘦小毛得知小白与那母狗的事后,就告诫小汪,让小汪把小白严加看管,还把自己两只大狗栓在岸边,以防小白上岸。

    出乎瘦老毛的意外,小白第二天病了,整天蜷缩在船头,耷拉着瘪塌塌的耳朵,望着岸边怔忡发呆。给它肉不吃,鱼不吃,连烧熟的猪肺都不吃,偶尔伸出舌头,舔一下脚下的水。

    瘦老毛急了,要是小白真的有三长二短,他难辞其咎,如让渔政知道,渔排钓鱼的生意就甭做了。

    第三天一早,小汪发现小白匍匐着到排边,对着岸边“吱吱”地叫,就对瘦老毛说:“老毛,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看你还是把小白送到那母狗身边,让那母狗治疗它,狗有狗办法。”

    瘦老毛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把小白抱上小船,操起桨,把小白送到岸边,抱到公路上放下。

    岸边两只大狗“汪汪汪”直吠,山那边的母狗也随接叫起来,叫声如同分娩的女人。

    小白突然来了精神,一跃而起,拔腿就跑。

    就在此时,一辆小汽车从岔道驶出。

    “吱溜”一声,小白被压在车轮底下,鲜血迸发。

    渔排上的狗

                      大黑和小黑

    小白殉情之后,瘦老毛特地让木匠打了一只木匣,把小白放入,在山上的树下挖了个坑,厚葬了小白,算是对渔政有个交待。

    小白死后,瘦老毛把旧摩托艇作为黄狗和大黑的窝。这样一来,排上安宁了,但岸上起了风波,两只狗三天之内咬死六只鸡。

    鸡的主人是个会计,以前在农村信用社上班,由于几笔贷款出了问题,解甲归田,在家养起鸡来。他可不是什么好吃果子,铜钿银子里翻跟头,袖子里掐手指,死死盯着瘦小毛不放,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搞得瘦小毛没有片刻安宁。瘦小毛这下服了,他自己抠门,竟然还有比他更抠门的人。他只好与会计讨价还价,说不全是狗的错,鸡也有错,到狗窝里偷食。最后,双方达成协议,六只鸡按五只算,每只一百二十元,共六百元。

    瘦小毛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诉。

    屋漏偏遭连夜雨,没几天,黄狗又出了状况。黄狗是瘦小毛从岸上一个村民那儿买来的,瘦小毛认为那人是个傻子,买又不给钱,说,我去养几天,如果它会叫,我就付钱。天下难道还有不会叫的狗?

    狗牵到渔排上,瘦老毛傻了眼。他怪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排上已经有两只狗,又来一只,这不是添乱!而且这狗,不但会叫,还特别凶,总欺负小白,咬小白往死里咬,还与大黑互相勾结,群而攻之。

    在瘦小毛眼里,黄狗的主人是个傻瓜,所以,当他把黄狗往排上一扔,交给瘦老毛后,以为万事大吉,一切都了了。可是,事情的发展并没像瘦小毛想象的那样,一年后,黄狗的主人突然出现,对着渔排大喊:“瘦老毛,黄狗会不会叫?”瘦老毛说:“会叫。”黄狗主人说:“你儿子说狗会叫就给钱,钱还没给呢!”瘦老毛是个要面子的人,尤其是欠钱这种事上,他向来不含糊。知子莫如父,他知道儿子肯定牵了人家的狗,且没给钱。他上了小木船,操起桨,划到岸边,把三百元狗钱给了黄狗的主人。

    这事被瘦小毛知道了,他赶到排上,大发脾气,说:“那人是傻蛋,你给他钱干吗!”瘦老毛说:“你才是个傻瓜,人家越傻,越要把钱给他,聪明人要面子,不会为了这点钱来讨要,你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么小的渔排,养三只狗,小白死了,还剩两只,吃饱了撑的。”

    瘦老毛对这儿子,没辙,自己本该享清福的时候,却给儿子来打工,连工钱都没有,正是前世欠儿子的。

    瘦老毛花了三百元,瘦小毛认为亏大了,一气之下,把黄狗卖了。

    排上只留下大黑。大黑孤寂,慢慢露出无能和懒惰的本性。当初瘦小毛以为它有狼的特征,不知道无能,只长个头不长脑子,毛茸茸的黑毛,肚皮上和颈部有一片白毛,大鼻子,大眼睛,大嘴巴,大耳朵,有爱斯基摩血统。明眼人一看就是泊来品,只长身体不长脑袋,见了渔政也不叫,反而摇尾乞怜,而平安无事时,对着湖面吠,好几次搞得钓鱼的以为渔政来了,连小汪也受蒙骗。

    小白死了,隔壁渔排上的母狗也孤独寂寞,又到发情期,整天烦躁不安,排主托人与小毛说情,要借一下大黑,说是去配种,原出两百元。瘦小毛势利,见钱眼开,说:“先给钱。”说情的马上掏出钱给瘦小毛,牵着大黑上自己的机船。

    大黑见到母狗,一点反应都没有,大撩子软棉棉耷拉着头,母狗主动出击,像个骚娘们,舔啊,摸啊,十八般武艺齐上。大黑的撩子终于硬了,但不知道干!急得狗主人额头直冒汗,要说情的马上问瘦小毛怎么会事。

    “小毛,你的大黑怎么回事?撩子倒不小,但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这人倒滑稽,如果你从小一人生活在荒岛上,有一天来了个女人,你马上会搞吗?养几天,每天200,不然我马上去把大黑牵走。”

    那人一听,认为瘦小毛说的在理,把瘦小毛说的讲给主人听。主人一听,发火了,吼道:“你马上给我把这死狗还给瘦小毛!万一三四天搞不定,我不是亏大了!!把钱给我要回来!!!”

    瘦小毛哪里肯,当大狗送回时,与说情的吵了起来,说:“用都用了,钱怎么还?”说情的死磨硬泡,最后半价处理。

    大黑呢,若无其事地抖动肥硕的身躯,哒哒哒地跑进窝里。

    慢慢地,瘦老毛也孤寂起来,以前小白在时,以小白为伴,时常抱抱小白,有时还把小白抱进自己的被窝。小白一死,他像丢了魂似的,人也越加消瘦下去。

    就在这时,他遇见了小黑。

    小黑是条野狗,瘦老毛牵着它上排时,就像《呼啸山庄》里的老希思克利夫带着小希思克利夫回家一样,让小汪大为诧异。

    小黑全身都是泥巴,黑乎乎的,惟有眼睛上有两点白。瘦老毛把洗衣粉撒在它身上,然后把温水浇上,让它在肥皂水里浸泡了十多分钟,再用板刷刷,刷得它浑身打战,叫个不停。洗完后渔排上墨黑一片,而小黑身上却放出亮光,一个不停地抖动身躯,见给大黑的食物,扑过去,狼吞虎咽。

    “我一眼就看出来,这小黑与小白有同样的秉性。”瘦老毛在一旁看着小黑抢食,乐呵呵地说。

    其实,小黑除了身材与小白差不多,以及在瘦老毛前下首摇尾外,与小白迥然不同。小黑很烦躁,有好动症,只要不被栓起来,就一个不停地在排上跑,还喜欢叼东西,尤其是袜子,好多钓鱼的早上起来找不到自己的袜子,拼命喊瘦老毛和小汪,叫他们去找,常常在房子的北面柴堆里找到,有的都被咬破了。

    “你这狗娘养的,改不了吃屎的本性,闻到臭味就嘴馋。”有次惹到小汪头上,把小汪女友的小内裤叼在嘴上乱跑。小汪火冒三丈,边骂边操起木棒,劈天盖地打小黑。小黑四处逃窜,钻到床底下,狗屁不敢放一个。

    从此,小汪见到小黑就如芒刺在背,就像希思克利夫的儿子见到小希思克利夫一般。而小黑一见小汪,如老鼠见到猫。

    瘦老毛就把小黑与大黑放在一起,这时的大黑已经从岸边迁回排上,在渔排顶端放鱼饲料的大平台旁的船上。

    大黑见到小黑,如遇见亲兄弟,两只狗在平台上玩的不亦乐乎。小黑呢,过惯了流浪生活,见到大黑就忘乎所以,好几次掉进湖里,由于不会游泳,都由房边钓鱼的捞起,有次还差点一命呜呼。

    从此,小黑的胆子就小了下来,不敢与大黑呆在大平台上,拼命往船屋跑,网箱之间的路既小又滑,还有几条大缝,下面就是二十几米深的湖,又跌下去几次。后来发展到不敢离开船屋为止,如惊弓之鸟,瘦老毛拖它也拖不走。

    小黑的胃口也越来越小。瘦老毛对两只狗不可谓不照顾,冰箱的冷藏柜都是狗食--猪肺,有时钓鱼的想冰鱼都没地方,每天还亲自煮猪肺,煮完后用米饭拌,分成两碗,给大黑和小黑吃。小黑只捡猪肺吃,米饭一动不动。而大黑,只要几分钟就把半桶吃完。大黑独自在船上,悠然自得,也不去惹钓鱼的人,身子越来越肥,毛也越长越浓,非常招人喜欢。

    小黑由于以前犯过错,很少有人去理它,尤其是小汪,心情不好时冷不丁地给上脚,有时小黑想讨好小汪,在小汪走过时,蹦跳一下,尾巴摇得如风中的芦苇,但还是遭小汪一脚,小黑双眼湿润,眼巴巴地盯着小汪,可怜兮兮。

    有天晚上,渔排上来了两个老板,其中一个还带着一个姑娘。两个老板一上排就忙于装鱼竿,弄渔具,装备新型,还带着可视探鱼器,整副行当起码在两万以上。姑娘打扮得花里胡哨,无所事事,见栓在木柱上的小黑,就与它玩起来,还从包里拿出火腿肠给小黑吃。小黑浑身的劲儿又来了,蹦达起来。它已好长时间没这么开心了。

    老板搞完装备就马上去钓鱼,钓位上的灯光比探照灯还亮。

    突然,小黑“汪汪汪”地嚎叫起来,歇斯底里,把姑娘吓得脸如涂了石灰似的,惊惶失措。小黑嚎叫不止,还不停地跳跃,用紧吃奶的力气,把小木柱折断,拖着铁链,向大平台冲去。

    “扑通”一声巨响,掉进了湖里。

    此时,湾里出现一道强光,紧接着,摩托艇声音响起,然后突突突几声,摩托艇出现了,在钓鱼的老板面前停下。上来两个渔政,争吵随之起来。

    瘦老毛和小汪也起床赶去,加入争吵的队伍。

    他们把小黑彻底遗忘了。

    等到事态平息,瘦老毛才想起小黑,四处寻找。最后发现一条铁链挂在网箱上,大黑木头疙瘩似地站在旁边。

    瘦老毛赶紧去拉铁链,拉起小黑。

    小黑一命呜呼。

    瘦老毛剜了大黑一眼,骂道:“妈嘞个屄!你这黑鬼,也不叫一声!”

    大黑转动肥哚哚的身躯,若无其事地哒哒哒向自己的窝跑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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