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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蜻蜓
陶姐和青月躺在房顶上看星星,夏日的夜空静谧明净,星辰低垂,仿佛触手可得。
上次这样悠闲地躺在屋顶睡觉,距今已有二十年之久,那时候他们还是小学生,而今,早已长成参天大树了。
这间房子,曾是他们儿时的游戏天堂。那时候,他们在槐树下打秋千,在屋檐下过家家,翻过院墙去邻居家摘桃,爬过梯子去掏瓦缝里的鸟窝。
那时候,父母还年轻气盛,吵起架来,厨房里的碗筷就满天飞舞,吓得他们钻进床底。和气时,两人含情脉脉,踩着自行车,双双去镇上看场夜电影,全然不顾旁人异样的眼神。
如今,世事变迁,这幢小房子很快就要变成一堆废墟,陶姐和青月也将各自奔赴自己的未来,只剩下院子里老父亲孤独佝偻的身影。
青月天真无邪,完全遗传了母亲纯真烂漫、不问世事的性格,她像一只仙鹤,在这鸡鸭遍地的农圈里仰首阔步,孤傲不群,沾染一身腥臭。
母亲走过,仿若带走了父亲一部分精气,他先是郁郁寡欢,独来独往,而后,像丢失了某些记忆,变了一个既顽固又幼稚的老头。
夏风微至,夜已深沉。青月躺在陶姐的身边,欲言又止,没有丝毫睡意。
“月儿,反正睡不着,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我还记得小时候你常给我讲从前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
陶姐定了定神,指着天上的一颗星星讲了起来:
从前,有一颗星星,它受够了眼前的乌云,受够了在星河里孤独无聊的生活,望着下界多姿多彩的人间,万家灯火的团圆,艳羨不已。
终于有一个机会,它像上帝阐述了自己的心愿,上帝收回了它夺目的光彩,从此,它变成了地球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
她生活在一个普通之家,20年来,没有幸运的经历,也没有不幸的降临,普通的在人群中随意就能拉出一个。
她长得不娇艳,也不算丑,顺顺利利读完了一所普通大学,成了一家单位里的小成员。
也许,未来的日子就会这样平淡过去,从生到死,改变的不过是皱纹的深浅,永恒不变的是人生单调的主色板。
可是,在她21岁那一年,她遇到了生命中最特别的经历。她爱上了一个男孩,可喜的是,那个男孩也同样注意着她。
起初,她以为在同一个小饭馆,同一个时辰遇到他,是一种巧合,后来才知道,那不是偶遇,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追求。
两个人很快坠入爱河,那是她第一次谈情说爱,第一次偷尝禁果,第一次,她找到了生活的意义。是爱情,给了她青春活力,是爱情,让她不能自已。
男孩是一名销售员,家里是做水果批发生意,每天下午,女孩都能收到男孩送来的水果拼盘,这种暖心的举动,惹得众人羨慕不已。
双方家长,对自己孩子的选择没有异议,几次商讨之后,很快,这对看起来天作之合的碧玉佳人就结婚了。
结婚之后,他们去海边过了一段无比甜蜜的蜜月期,嫁给爱情的两个人,仿佛成了年轻人寻找伴侣的模范,幸福无以言表。
然而,美好若一直美好下去,便会成为庸俗的代表,生活如果一直这样持续下去,那便不叫生活了。
他们还是要回归到现实的生活,那里有工作、应酬、无休止的家务、及家长里短。
男孩性格沉闷,不善言谈,在销售的岗位上做的并不开心,可家人觉得,只有这样的工作,才能锻炼他的胆量与口才,日后,才能顺利接手家里的生意。男孩怪自己愚笨,只能硬着头发坚持。
半年以后,喜从天降,女孩怀孕了。她早孕反应较重,日日茶米不进,却还吐得昏天暗地。仅一个月,原本就不胖的身材,就瘦成一个纸人,虚弱无力,精神萎靡,风一吹就能倒的样子。
男孩心疼,却也无能为力,抓耳挠腮,想不出丁点办法。这是上天给予女人的苦难,哪个女人为母,不是从鬼门关里走一遭,男人只是看客,哪里懂得其中之痛。
单位不准长假,女孩只能辞职,安心在家养胎。这期间,家里生意正赶忙季,一年的收益,有一半全靠这两个月。店里雇了几个工人上货,公婆二人忙早奔晚,一刻都不敢清闲。
妈妈在老家照看哥哥的儿子,顾不上她,女孩只能自己照顾自己。吐了自己收拾,饿了望着落了一层灰尘的厨房,眉头紧皱,她闻不了油烟,做不了饭,楼下餐馆的味道,想想都让人反胃。
男孩不能理解她的难处,他觉得这世间女人都生孩子,可为何只有女孩那般矫情难伺候?他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油瓶倒了都不扶,可他都为她下厨了,她还是不能满足。
后来,女孩便不再过多要求,只把委屈藏到心里,因为她感觉到了男孩的不耐烦,也看出了他脸上的愁云。
大家为更好的明天,都在努力往前奔,谁也没有错,她不想让原本温馨甜蜜的生活,因为自己,变成一汪死水,随时都有可能变质。
好在百天过后,她的胃口逐渐好了起来,一切都回归正轨,十个月后,她产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一家人喜逐颜开,欢快不已。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一场暴雨正蓄势待发,准备完毕。
来年夏日,公公去外地进水果,生意谈妥当日,头痛欲裂,倒地不起。
被送到医院,当即便下了病危通知。
一家人匆匆赶到时,公公已进了ICU,原本进货的本钱一部分交给了医院,一部分凭空不见了。明知有人趁火打劫,可异地他乡,无从查起,别人帮着叫了救护车,他们还要躬身说声谢谢。
自然是要救的,这些年公公是家里的顶梁柱,里里外外全是他一手操办,店里的明帐暗帐,只有他一人清楚,他若走了,光这烂帐,都让人无从下手。
金钱流水般顺江而下,不见一丝涟漪。公公保住了性命,却成了只能躺在床上的植物人。婆婆曰夜照顾,短短几月,白发上头,老了十岁。
男孩辞了工作,回到店里帮着母亲照应生意,没有等来顾客,却迎上了几个不速之客。
那几个人他见过,常和父亲搭伙进货,和父亲关系不错。只是这次他们不是来帮忙,而是来要帐的。
众人异口同声说父亲借了他们的钱,多则十几万,少则两三万,有人拿着模糊不清的借条,有人带着证人,他们气势汹汹,寒气逼人,男孩和母亲无法招架,只得关了店门,回了家。
日日都有上门催债的人,银行的房贷电话月月打来,男孩和母亲坐在父亲的床头,望着这个瞪着眼睛,插着胃管的肥胖男人,泪流不止。母亲激动起来,摇晃着身边这一动不动的躯体,不住痛嚎,一遍遍问他,到底有没有借别人的钱,可床上的人,风驰雷鸣,没有一丝反应。
男孩像霜打的茄子,日日垂丧着脸。他不止一次要和女孩离婚,可女孩眼底满是怜惜,她希望做他坚实的后盾,陪他走出困境。
男孩自尽当日,女孩去医院做了检查,她不小心怀了孕,她想约一个时间,把这个来得不合时宜的孩子拿掉。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和他商议,他便选择离她而去。
男孩离开的一个月后,公公被一口脓痰堵塞气道,也撒手而去了。
他们都选择了最容易的一条路,将苦难留给了活着的人。
婆婆抱着孙子亲了又亲,含着泪对她说:“你走吧,我养不活自己的孙子,求你一定把他带大。这些帐,我一个老太婆自己还,他们想要我这条命,我就给他们。你走吧,走吧!”
……
“姐,她走了吗?”青月忍不住问。
“也许吧。”
“哎,这个女孩的故事好惨啊!”青月叹了口气。
“这不是一个女孩的故事,这是一个普通人的故事,也可能是你我的故事。你确定要跨越千里,嫁入山区,和他双宿双飞吗?”
“姐,你偷看我日记。”她将拳头对着陶姐挥去,像小时候那样,一次次打入空气里。
许久,她说:“姐,我不确定了。可是,我该怎么办,才能得到永久的幸福?”
陶姐拥着身旁这个比她小十岁的妹妹,仿佛拥着十年前的自己。她一双眼睛直盯着星空,这个问题,她寻了几十年,可她从来都不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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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映射婚后女性的现实生活,一是丧偶式婚姻,二是衣食住行,样样都是无底洞,伸着手向你讨债。是逃避还是勇往直前?该如何才能拥有长久的幸福,又有谁知道答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