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子丨悼母亲

作者: 蕙清 | 来源:发表于2016-12-12 22:24 被阅读554次
    树欲静而风不止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断肠处,

    明月夜,短松冈。(苏轼)

    母亲走了之后10年,我走过了坎坷的少年,用一颗疮痍地心读懂了苏轼的江城子,在无数个没有星星的冰冷夜晚,我的手指划过了这些悲情的文字,泪一再潸然而下。

    母亲走的那一年我九岁,在我的下面有一个六岁的妹妹三岁的弟弟,是虚岁,其实弟弟才一周岁,母亲死于意外。

    母亲出生于农村,因为家里穷苦,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生了六个儿子的外婆,选择把14岁的唯一女儿送到了我们家当童养媳。

    母亲来到我们家的时候,我们家家境很穷,并不比外婆家好多少,母亲为人率直,做事总是大大咧咧,因此不为家里人喜欢。

    所谓上有老下有小,就是我们家当时的典型,老奶奶,奶奶,爷爷,爸爸两个叔叔两个小姑,一家子挤在一个狭小的屋子里,生活有上顿没下顿。

    母亲在家里干很繁重的劳务还常常遭老奶奶的打骂,天下父母心,外婆在当时出于无奈的情况下把女儿送出去,何其不心疼,她经常从乡下跑来看母亲。

    尽管日子很艰难,尽管父亲那时候并不是很爱母亲,但是在那个年代,谁也无法去选择自己的命运,去走一条自己能够选择走的路,20岁的母亲和22岁的父亲圆房了。

    姐姐就在父母结婚第二年来到人世间,生活并没有怎么改变,反而是父母之间的感情更加恶劣,母亲在家里的位置也难以立足,一家子对待母亲就像对一个外人,本来和父亲没有感情基础的母亲,在备受长辈与叔叔们的诟言后屡遭父亲家暴。

    在无数次争吵打骂过后,外婆终于站了出来,将母亲领回家,两家人对簿公堂,离婚被摆上桌面。

    就在两个人准备签字的时候,姐姐的哭声阻止了父母分开,疼爱女儿心软母亲又回到了父亲的家。

    次年母亲生了哥哥,随着哥哥的到来,一家人的关系如春日后的冰雪渐渐消融,或许是因为哥哥是男孩子,又或许家里的经济渐渐好转,母亲在这两年里度过了她这一生一辈子最幸福的年月,我和妹妹弟弟也相继来到人世间。

    虽说家里的人不喜欢母亲,可是母亲在外面的人缘却非常好,母亲看到过来乞讨的,她宁愿自己饿着肚子,也会把端在手里食物施舍出去,她总是倾尽自己的所有去帮助人,母亲没有经济能力,家里的所有经济权力都在奶奶那里,母亲用自己微薄的能力去帮助了很多需要帮助的人,左邻右舍受母亲不少恩惠,她们都喜欢母亲的善良耿直,喜欢她的胸无城府,喜欢她的勤劳老实。

    弟弟出生后,爸爸到乡下贩鱼赚了一点钱,买了一块地修建房子,一家人总算不用挤在一个小屋子里面过日子,房子用了半年的时间来建造,母亲在这半年里,一边带着五个孩子,干着繁琐家务活,挑水劈柴洗衣服喂猪做饭,还要到新房子的工地上搬砖挑泥,累不可言,可是母亲浑身却总有使不尽的力气,脸上绽放出最幸福的笑容,终于有自己的房子了,可以和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在一个屋子里面生活,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一切都是这么美好。

    房子终于葺建而成,再过三天就是进宅吉日,阳光明媚的从阳台透进来,我和妹妹两个人蹲在地下,用一块小石头砸在纸上的红点鞭炮。

    母亲提着一桶水去洗阳台,我和妹妹两个人抢着石头,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东西坠地的声音,我和妹妹听到了楼下的嘈杂声,我的心嘣嘣的跳,我跑往楼下,看到母亲直挺挺的躺在地下,周围已经有人把母亲抬进了屋子,场面一片混乱,有人跑着去叫医生,母亲两眼紧闭着,没有流血,呼吸很微薄,医生过来之后,翻开了母亲的眼睛看后,叹了一口气,催促马上送往医院。

    那真的是一个冬月很温暖的日子,几十年后我依然清晰的记得,阳光像光斑一样晒照在街面上,我拉着妹妹的手一边哭一边去找父亲,在我们去找父亲的路上,母亲已被热心的邻居抬往医院抢救,我们在老屋子找到了父亲,父亲急忙跑去医院,我抱着小弟弟去新房子的半路上,看到了已经被抬回来死去的母亲。

    母亲就这样匆促地走了,留下了我们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那时的我们,不会流泪,我们不懂生死离别,我们更不知道失去母亲于我们以后漫长的人生意味着什么,我们失去的何止是母亲,更是整个快乐的童年,母亲的死,在我们的空白的人生凃色板上,凃满了沉甸甸的灰色。

    母亲的灵魂被供奉在新的房子里,告慰活着的人的良心,告慰母亲辛苦劳累短暂的一生,母亲死后,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直无法闭上,母亲挂怀我们,放不下我们这些孩子,难以暝目。

    爷爷为了让她在天之灵安息,在她的棺材上放满了细小合成纤维的织绳,寓意让母亲放下我们,一个人在天堂好好的过,好好纺织,不要挂念我们这些孩子。

    “安息吧,孩子我们会照顾好!”爷爷抚上了母亲圆睁地眼。外婆接到母亲的死讯,晕厥过去,在医院上抢救了一天一夜。

    母亲的走对外婆打击很大,外婆一病不起,终日以泪洗脸,从此外婆就生活在对女儿深刻的思念与内疚之中,走不出丧女的阴影。

    几十年过去,随着年龄渐长,对母亲的离去日趋伤痛,长大后,懂得了生死离别,也深切体会失去了母亲护翼的负重,都说时间是心灵最好的疗伤之药,可是有一种伤,却从不曾随着时光淡化,只会越来越清晰,在岁月的路上,抑制不住时不时湧上的凄然。

    夜来幽梦,我恍惚看见母亲,母亲是那样的憔悴,那样的消瘦,我与她相对望着,我想抱抱她,可是,无论我们怎么努力,都无法靠近,只能很遥远地对望,只能用泪水相互拥抱,只有泪水,无声的泪水诉说母女阴阳相隔的哀恸。

    母亲的一生,是最平凡的一生。生命之消逝,不会有太多的人记得。但对她的儿女们,对于养育了她的母亲,却是一生的记忆,一生的痛。

    世间没有了母亲的孩子

    她的一生都迷了路

    没有了方向

    没有了阳光

    没有了色彩

    没有了快乐的梦

    一年后,又是冬日,继母走进了我们的家。

    子欲养而亲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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