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英子
有雨天，就会有晴天。
悲惨的人生里，总会有一束阳光驱散阴霾，英子，就是我的阳光，让我的人生有了希望。
英子是我帮别人家割稻子时认识的。
她家的稻田在雇主家稻田附近，那时候她们家也在割稻子。休息的时候她递给我一片西瓜，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她的村子离我家很远，走路要一个来小时，这还是在走得快的情况下。因此我并不常去那边帮人干活，但是，我记住了英子。
我二十岁了，村里的大婶想给我说亲，很多姑娘听说我家里条件不好，都不肯嫁给我。也是，我还有一个十七岁的妹妹要嫁人，还有个十四岁的弟弟，过些年就要娶老婆，家里只有几间土房子，谁愿意嫁给我呢。
也不对，我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妹妹，一个两岁的弟弟，不过这和我没什么关系，跟着娘走的妹妹，嫁出去的娘和别人生的孩子，能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傍晚，英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她说:“辉子，听说你开始谈亲事了，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从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觉得自己喜欢上你了，看到你割稻子的样子，我觉得特别踏实，特别心疼，让我来照顾你吧。”她一脸诚挚，一脸希冀地看着我。
“我家里很穷的，我还有弟弟妹妹要照顾，我没爹没娘，”我语无伦次地说，“我给不了你好的生活，我会让你吃苦。”
“我不怕，我从小也是吃苦长大的，我八岁开始就放牛，为家里赚分，我姐姐和弟弟都上学了，妹妹是自己不肯上，只有我，一天学也没有上过，谁叫我是老二呢。”英子有些低沉地说，“所以我不怕的，我什么苦都能吃。”
看着眼前这十八岁的姑娘，我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激动，紧紧地抱住了她。
当天晚上，我把英子送回了家，跪在她爹面前，让他把女儿嫁给我，“我发誓，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我一定好好干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她好的生活。”
“爹，我这辈子非辉子不嫁，您就答应把我嫁给他吧，这些年，我一个人干的活最多，我没有怨言，我只求能嫁给他。”英子也跪在我旁边，眼含泪花。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们感动了，还是老爷子本来就比较欣赏我，他没有多说什么，就答应把英子嫁给我。
我真的很感激他，等他老了我一定会好好孝顺他的。
简单甚至简陋的两桌酒席后，英子就成了我媳妇。
她真的很好，不仅对我好，对我的弟弟妹妹也像亲的一样，大妹和二弟都很喜欢她。甚至，她还给那边的弟弟送了一双小鞋子，我不想责怪她什么，她高兴比什么都强。
二，卖缸小贩
为了让家人过得好点，我更加努力地干活，可是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又能有多少收入呢，不过是混个温饱罢了。
想到以后还会有孩子，我整天都在发愁。英子总是安慰我，我们一家人一起努力，生活会越来越好的。望着她明亮的眼睛，我不想让她失望，总是附和她的话，可是我内心里还是焦灼。
听村里人说，去外面卖缸能挣些钱，就是比较累，比较辛苦，风餐露宿的，婆娘也不在身边。
我不怕辛苦，我和英子商量，我要出去卖缸，为我们以后的孩子赚点学费，不能像我们一样，啥也不懂。
英子同意了，我做什么她都是支持我的，她只是要求我好好照顾自己，经常回家看看。
英子连夜跑回娘家，她向老丈人借了些钱，给我当本钱。我紧紧握着她的手，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去吧，辉子，我在家等你回来。不要担心，我会把家里照顾得好好的。”英子笑着说，眼睛里闪着泪花。
我跟着村里的大伯出去了，开始了我的卖缸生涯。
卖缸并不复杂，我们先去买些大大小小的水缸，然后挑在肩上，走街串巷地去叫卖。
用根棍子把缸敲出声音来，然后拖着声音叫，“卖……缸，卖缸啦……景德镇上好的缸……”
如果有人询问，我们就停下来，给人家仔细介绍不同种类的缸，一个个小缸从大缸里拿出来。
有人买是最好的，很多时候，别人只是问问，我们也要摆出来给人家看，万一看中哪个了呢。等人看好了，再把缸一个个收拾好，挑起来继续叫卖。
最苦的不是一直用肩膀挑着缸，而是吃饭的时候没有一口热饭吃，都是带的干粮混着冷水下咽，有时候在老乡家讨到一口热水喝就觉得很幸福。
晚上我们是没有睡觉的地方的，只能向老乡讨个地方呆一下，有时候甚至在破庙里待一宿。
卖一次缸，往往要卖一两个月甚至几个月，因为卖得差不多了才有点赚头。
两个月后，我挑着最后没卖完的缸回了家。虽然很辛苦，总算赚了点钱。
刚踏进家门，来不及说几句话，英子就去给我做饭吃。吃着热腾腾的白米饭，百种滋味涌上心头，还是在家好啊。
“辉子，我，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英子有些羞涩地说，“我怀孕了，你要当爸爸了。”
“真的吗？你真的怀孕啦？我真的要当爸爸啦？”我高兴地跳了起来，我要做爸爸了。
从此有个新生命，是我生命的延续，想必九泉之下的爹也在为我高兴。
为了好好照顾英子，我没有再出去卖缸，我要好好地陪着她，等待新生命的诞生。
虽然没有出去，不过家里的农活也很多。英子把家里地里都照顾得很好，虽然怀孕了，她也一直在干活，操持家务，没有一天停下来歇息过。
有时候我让她不要那么辛苦，反正我赚了一点钱，暂时还是够用的。英子不肯，要把钱留着，万一有什么急事呢，我拗不过她。
就这样，一直到孩子出生的早上，英子还在准备大家的早餐。
那时候，她突然觉得肚子有点痛，不过她还是咬着牙把衣服洗了，把早饭做了，自己吃了一碗粥之后她才来找我，让我去叫接生婆。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我都吓坏了，赶紧去找接生婆，从早上折腾到晚上，耳边时不时传来一声英子的惨叫声，我的腿都在发抖。
谢天谢地，英子顺利地生下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儿子。我狠狠地亲了英子一口，她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二十一岁，我有了第一个孩子，我给他取名叫阳阳，希望他的一生阳光明媚。
娘给我送了一身小衣服，我本来是不想要的，但是英子让我留下了。
“亲生母子，没有什么过不了的坎儿，再说，你不理她，人家会说你的。以后你还是要给她养老送终的，毕竟她生下了你，我很感激她。”英子说，她总是这么善良。
一天，我们大家都出去干农活了，儿子一个人躺在摇篮里。
我们回去的时候，邻居说:“你们也太不注意了，今天你儿子差点被捂死了。辛亏我从旁边经过，听到孩子的哭声。”
原来阳阳一直乱动，把摇篮弄翻了，盖在他自己身上，小被子蒙住了他的头，幸亏被邻居看到了，不然，我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从此以后，我们至少留一人在家里，或者直接把摇篮抬到地里去，我不敢让阳阳一个人待着，这次是邻居看到了，下次呢？
这一年，大妹出嫁了，嫁给了隔壁村的大勇，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我相信他会对大妹好的。
三，二弟没了
时间过的这么快，转眼阳阳已经六岁了，我和英子又生了两个女儿。
二弟也二十了，他娶了媳妇。十六岁以后二弟就跟着我在外面卖缸，他自己也能赚钱了，甚至他比我还赚的多，他人小又机灵，那些大婶们都喜欢买他的缸。
所以，他娶到了一个漂亮的媳妇，脸蛋好看，身材像柳条一样。我真心为二弟高兴。
我们还是农忙时在家忙田地里的活，闲下来就去卖缸，日子渐渐好了起来。
后来，大家流行去城里打工，我和二弟也去了，我们在工地上做小工，赚着血汗钱。
在我们的努力下，我们两家都盖了两层的楼房，都是我们用石头一点一点砌出来的。
英子总算能享一把城里人的福，也能住楼房了。
老天爷总是在我们高兴的时候，给我们沉重的一击。
在山上砍柴的时候，二弟被蛇咬了，因为相信一个江湖郎中的话，我们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二弟没了。弟妹像发疯一样哭着，搂着三个没了爹的孩子。
四，难道我不是娘的儿子吗？
没了谁，日子还是要过的。
阳阳不是读书的料，读完初中就出来打工了，两个女儿只认得几个字罢了。
二弟的大儿子大女儿都是读完小学就没读了，小女儿读了初中。
我那个最小的弟弟，倒是很能读书，考上了医学院，在大城市里面当医生，落根在那里了，娘深以他为荣，总是吊在嘴里说她小儿子怎么怎么样。这些年，我们也有了来往，小弟考上学校的时候我也给他凑了钱。
随着阳阳打工挣钱，我们家也攒了一些钱。这一年，阳阳带着我们家所有的钱去外面做生意，老天保佑，他赚了点钱。
村子里已经有很多户人家盖了三层小洋楼，阳阳也想盖个小别墅，他看中了他奶奶的地基。
我以为我娘是不会答应的，结果她竟然答应了，我很吃惊，不过还是很高兴，也许娘是想补偿一下这些年对我的亏欠呢。
房子很快就造好了，三层半的小洋楼，贴满了瓷砖，装上了大吊灯，厕所和城里人的卫生间一样好看，空调冰箱一应俱全，看起来很气派。
虽然花光了我们家所有的积蓄，我心里还是很高兴，我们家在村里，也算是体面人家了。
我把一楼朝阳的房间留给了娘和继父，还在二楼给小弟留了一间房，以供他偶尔回家住，我真的很感激他们把地基给阳阳盖房子的。
第二年，娘一直催着我们在院子里砌上围墙，做一个大门，她说村里很多人都做了，不做不好看。
我以为她是真心为我们着想，心里很感动，娘变了，她变得关心我们家的事了，多少年了，我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天。
谁知围墙一做好，娘就说:“这房子地基是我出的，所以房子我有一半，我要给老幺留着，免得他以后回家孤苦伶仃。”
她的态度很坚决，她的话语很强硬，我只觉得五雷轰顶。
阳阳十分愤怒，他叫着:“凭什么，我给你们住已经很好了，难道我不是你孙子吗？难道我爸不是你儿子吗？你怎么能这样？”
我沉默着不说话，点燃了一根又一根烟，心里十分痛苦，难道我不是娘的儿子吗？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就在我以为她想要弥补我的时候。
“这房子我可以不要，让小叔叔把做房子的钱全部给我，这房子让给他。”阳阳歇斯底里地说。
全家人炸开了锅，妹妹们都来劝我们不要生气，却没有人说娘不对，难道她们看小弟在大城市里，就想讨好他吗？我觉得很悲哀。
幸好，小弟不是白眼狼，他及时从城里赶回来，郑重地说，房子不是他的，他不会要，才算平息了这一祸事。
可是我心里留下了一根刺，都是娘的儿子，她怎么忍心这样对我，难道我不是她的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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