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嫁人的这一年

作者: 思绪云骞 | 来源:发表于2017-09-12 08:26 被阅读84次

    一,娘嫁人的第二天

    17岁,父亲去世。

    同一年,母亲带着家里唯一的一头猪,嫁给了村子里的鳏夫。

    我,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大妹十四,二弟十一,小妹九岁。

    大妹好歹能照顾自己,小妹昨天还是母亲帮忙扎的辫子。二弟反正是男孩,就乱七八糟地长吧。

    我是一个裁缝铺的小学徒,父亲出事后,母亲就和师傅说不让我学了,家里需要我干活。

    家徒四壁,我不知道我们这一大家人今天有什么可以吃的,就算我卑微地向母亲乞讨,她也不会有一丝怜悯,就像昨天她走得那么坚决,不顾我们兄弟的哀求,不顾她们姐妹的哭泣,甚至临走还把家里唯一值钱的猪带走。

    没办法,我只能到父亲遗留的田地里看看有什么吃的,可是地里一片枯黄的景象。

    早就打算嫁人的母亲,一直让我去帮那个鳏夫干活,说家里的活她一个人完全顾得过来,侯叔叔以前老是帮自己家忙,我应该回报人家,我只好经常帮别人干活,都没有考虑过来自己家地里看看。毕竟,十七岁的我,哪里有那么多阴险复杂的心思。

    可是她早就没有好好伺弄这些田地。我现在只能先拔草浇水,看看能不能让这些庄稼再活过来。

    可是就算我再怎么弄,地里的庄稼也不会今天就成熟,而我们家,已经揭不开锅了。

    隔壁地里是祥子叔家种的红薯,这个时候,红薯还小着呢。

    我和弟弟妹妹们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我皱着眉头纠结着。就让祥子叔戳着我的脊梁骨诅咒我吧。我飞快地扒拉了一小堆鸡蛋大小的红薯,用上衣包起来,偷偷摸摸地回了家。

    家里只剩下大妹和二弟,小妹不见人影,我问他们:“兰兰人呢?”

    大妹不说话,只是拨弄着手里的棍子,她已经烧了好久的火了,等着我带吃的回家。

    二弟愤恨地说:“她不要我们了,她去那个女人家里了。她说她要吃饭,那个女人答应留下她。”

    我以为我会像二弟一样愤怒,我以为我会冲到那个家里把兰兰抢回来,可是没有。我知道,我养不起,就让她待在那个家吧,母亲,至少不会把她饿死。

    我沉默地把衣服里的红薯倒在地上,大妹连忙捡起来,她把红薯清洗干净,问我:“哥,我们怎么吃啊?”

    我听到她喉咙里吞咽口水的声音。我知道,她已经饿坏了。

    “还是煮熟吃吧,小菊,熟了好吃点,也容易吃饱。”我摸着她的头说。

    没有成熟的红薯一点也不甜,可是吃在嘴里竟然异常美味,我们实在太饿了。

    吃好了,我们一家三口就开始睡觉了,疲惫和痛苦让我睡不着,二弟很快就传出细小的呼噜声。我倒在床上,看着土墙上面露出来的草屑,明天,明天怎么办呢?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总会有办法的。毕竟只有十七岁,再如何痛苦,我还是睡着了。

    二,打石场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睡着。突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我连忙翻身起来,打开门一看,竟然是祥子叔,糟糕,他是不是发现我昨天偷了他的红薯,所以一大早算账来了。

    还没等我叫一声祥子叔,他就说了:“辉子,来,这些米给你,昨天叔没想到,忘了你们家可能没吃的了。”

    祥子叔把一小袋米递给了我,米并不多,可是在这个年月里,这是多么珍贵的礼物啊,就连我的亲生母亲,都是吃光了家里最后一点粮食才嫁给了别人。

    我的眼睛湿湿的,我抬头望着天,把眼泪逼回眼眶,现在我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哭。

    “辉子,昨天我和叔叔伯伯们商量了下,你们家这么多人,你也不太会种粮食,就算会种,今年也等不了了。我们打算,让你去江边的打石场帮忙,帮忙搬运石头啥的,你觉得怎么样?”祥子叔又说。

    “去,我去,我马上就可以过去。”我连忙说,只要能赚一口饭吃,我什么都愿意干。

    “嗯,那就好,别着急,你先吃了饭再去,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嘛。打石场有点危险,你要小心点。”祥子叔说,他犹豫了下,又说:“现在的红薯还太小了,现在挖出来不仅浪费,也吃不饱,吃了也没有营养。以后要是实在没吃的,就过来叔家,叔家虽然没钱,可是一顿饭还是供得起的。就这样,叔先走了。”说完他摆摆手就回去了。

    他都知道的。

    我沉默地回了屋。把米小心地放在家里唯一的柜子里,然后把灶台烧热,烧了些开水装在壶里。把大妹叫起来煮粥,我决定先去地里锄下地,等一会回来吃完粥再去上工。

    “把粥煮稀一点,可以吃得久一些。”我交代大妹。

    赶到打石场的时候,日头已经很高了,因为一路疾走,我的脸上密布着一层细汗,身上也黏黏的。

    炸药爆炸以后,石头会崩开,等漫天的烟尘稍微散开,眼睛能看清的时候,就上前把石头清理出来,搬到旁边的空地上,等大货车来了再弄上车。这就是我的工作。

    干活的第一天,我不知道要带口罩,直接干活,不知道吸了多少烟尘进肚子里,呛得我直咳嗽。

    等到晚上下工的时候,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手臂上全是淤青红肿,大家说这是正常现象,刚干活都是这样的。

    回到家,我直接瘫在了椅子上,太累了。大妹给我端来一碗白花花的米饭,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上面趴着几根野菜。

    我端起碗就扒了几大口,半碗饭不见了,二弟在旁边吞着口水。我停了下来,问:“大妹,二弟,你们还没有吃饭吗?”

    “我们吃了的,这是给大哥留的。”大妹连忙说。

    “我们只是喝了点粥,我还饿呢,姐不给我吃。”二弟嘟囔着。

    我明白了,我把剩下的饭分成两半,给大妹和二弟,说:“吃吧,大哥干活了,能赚钱了,明天开始就发工钱了,我们不会挨饿的。”

    简单冲洗了下,我就睡觉了。梦里,父亲给我端来一碗大米饭,上面还放了个鸡腿。

    早上起来的时候,全身酸疼,感觉连动一根手指头都费劲,弯腰的时候像针扎一样。吃了早饭,我还是得去干活,不干活我们吃什么呢。

    我们的打石场是个很小的打石场,没有证。

    一天,炸药点燃的时候,村里有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突然从树林里钻出来,直接从旁边跑过。熄灭引线已经来不及了,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跑到炸药旁边,砰的一声,血肉模糊。

    闻着血腥味,看着残肢,我直接吐了出来,胆汁都吐出来了。

    打石场倒闭了,我失去了我的第一份工作。

    “大哥,没关系的,至少你没有受伤,人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大妹说,“听说打石场里炸死了人,我都吓呆了,我真怕,如果那个人是你,可怎么办啊。”似乎想到那个可怕的场景,大妹哆嗦了下,紧紧地抱着我不撒手。

    三,割稻子

    正是收割的季节,很多人家雇人割稻子。

    为了生存,我跟着村里的大婶四处去帮人割稻子,因为小,人家给我的工钱比大婶少很多,可是,我没有其他选择。

    天微微亮的时候,我们就要赶到田里,半摸黑就开始割,这样才能多割一些,可以多赚一些工钱。

    因为割得快,再加上看不太清,我经常被镰刀割到手,割到了我就把一团烂泥糊在伤口上,继续马不停蹄地干活,干得慢了我怕人家不要我。年轻人手脚快,很多时候我割得比大婶还多。我感激大婶带着我干活,并不说什么。

    割稻子并不是只在自己村里割,很多时候要去很远的地方。

    我们只能带上些干粮,天黑就起来,赶到地方就干活,主人家心肠好的,有时候会给我们送点茶水,偶尔会送点点心,让我们歇歇。

    可是我们并不敢歇息,囫囵吃两口点心就开工,要是割不完,明天还得走远路过来,浪费时间还少拿钱。

    很多时候,割完一个地方的稻子,天都黑了,我们只能摸黑回家。

    山道旁边会传出奇怪的声音,月亮的映照下,两边的树木像一个个怪物,地上的黑影子就像老人们口里的妖怪一样渗人,走着走着,感觉身后像有东西在跟着。我不敢回头,只是跟着大婶快步走着。

    割稻子也只是一小段时间的事,毕竟稻子成熟的时间就那么些日子,很快我又没什么事做了。

    幸好,这些日子的忙活和大妹二弟的精心照料下,自家地里的庄稼也成熟了,再加上我拼命干活,攒了一点钱。

    这个冬天,我们至少不会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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