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芳文
根据设计规划,在公司厂房落成之初,大楼玄关前的弯道边上种了一排黄色的槐树,春去秋来,它们一直守在大楼前,装点公司的风景。如果要论资排辈的话,它们的资历比我久,我还得管它们叫前辈,它们可是公司的骨干老员工。
每年深秋,在萧瑟的秋风中,我看着它们黄绿色的叶子一片片掉落,铺在树底下,一点点干枯,直至化入泥土。每年春天,我又看着它们一点点吐芽,慢慢舒展筋骨,抻出几个小叶片,再一点点长大,最后长成枝繁叶茂的样子。我习惯了它们晚秋到早春光秃秃黑黢黢不穿衣服的样子,也习惯了天气一暖,它们慢慢生长新叶的样子,我几乎每天都要在玻璃墙里看墙外的它们,即便不翻日历,我也知道季节,感知四季,它们可比日历靠谱。
风缓了,太阳照在身上越来越暖,树下的小草开始深深浅浅地呈现一片绿,我知道春天就在眼前了。从一场春雨开始,我每天中午都热切地想走出温室到外面捕捉春天的气息,我跑到黄槐树身边,近距离去细看每一个枝头,我期望能看见期待的颜色,一天、两天……终于在第七天的中午,我看见了细小枝头上冒出了一点点黄,我知道快了,发芽长新叶的高光时刻就是这几天了。
那段时间,我总是吃饭很快,希望可以从午休时间里挤出更多的时间给院子里的树,除了期待那一树的黄绿色,我还在期待一树粉,粉的是西府海棠,开花时一树缤纷也很漂亮,风一吹就是惹人怜爱的花瓣雨。
很快,好几棵黄槐树上出现的黄叶子陆陆续续多了起来,海棠也从褐色的小芽包慢慢染了一层红,又由暗红色褪去褐色变成了红色的含苞花朵,最后一齐花开修炼成了终极的粉色。眼看着院子里一点点热闹起来,但最靠近玄关的那棵槐树依然很清冷,只有三三两两的枝头长了叶,稀稀拉拉的就像癞子的头发。后来旁边的槐树已经黄冠加顶一片繁茂景象,后来海棠花都凋零殆尽,长出绿森森的叶片了,那棵槐树始终没有长出像样的叶子,长叶子的依然只是那几枝,而旁的还是干枯的褐色,盼了一个月,我知道今年的期望要落空了。
进入初夏,所有的植物都绿了,生命蓬勃的样子已经让我习以为常,我不再花心思去关心一棵树,更不会走近它去细细观察,自然也忘了那棵癞子头一样的黄槐树。
某一天下午,我到门卫室取快递,远远地看见玻璃墙上清晰地映着蓝天白云,干净又梦幻,俨然是日漫才有的画面,对着玻璃墙我不禁多看了几眼,欣赏着蓝天白云和黄色树冠组成的那幅色彩明快的画。突然我意识到哪里不对,原来一个多月前那棵没有长全叶子的槐树身子少了一半,看来是吉祥三宝(保洁、保全、保安)中的某一位终结者结束了那一半干枯的生命。我不禁惋惜,没想到好多年的老员工就这样失了势,被人野蛮地砍了去,那可是这一排里最大的一棵树,夏天遮阴效果特别好,而且天气好的时候贼好看。
今年的盛夏雨水丰盈,动不动就是雷雨天气,这在北方真的不常见,以前我总觉得北方干,没想到今年我们一个同事居然犯了湿疹,而且来势汹汹。尤其是前段时间受台风路径影响,让本就处在低洼地势的公司彻底变成了水上乐园,青蛙、泥鳅和小鱼都欢快地游到了马路上,差点就登堂入室进办公室了,三指高的水位保持了两三天。后来天气放晴,太阳炙烤,大水终于退去,等我再次想起那棵槐树时,树上仅剩的几根树枝也秃了,一场持续了两天的大雨耗掉了它最后一丝气息。
往年,槐树枯了会再黄,今年枯了再没有黄,而是永远地黄了。
夏日炎炎,阳光透过玻璃墙直射入厅内,明晃晃的,地上再没有跳动的疏影,没了大槐树的遮挡,这里不再清凉,我也不再喜欢去那里发呆。大槐树褪去一身枝叶,从厅内往外眺望,没有了半遮半掩的臧景感觉,一览无余地看过去,好没景致,完全丧失了当初的感觉,好好的一排槐树缺了一棵,就像一幅顶好的画残了一角,公司里我最爱的风景消失了。
一代老员工,创社原始骨干,没想到就这样离开了守护已久的公司,连个返聘的机会都不留给彼此,只是默默地永久性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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