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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人物创作第十一期：带上她的眼睛（5）特定群体
我去看李静时，她正歇斯底里地胡言乱语，头发拱得马蜂窝一般，她的父亲和哥哥一人一边按着她的手和脚，她就那样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两眼空洞无神。
李静神经了，是真正意义上的神经病，她谁都不认识了，甚至连大小便也失禁了。
“这孩子怎么突然就疯了？这是中什么邪了？”李静妈坐在床尾，眼睛红肿，声音沙哑，很明显已经哭了很久。
“爷爷，爷爷，你是不是来接我了？你是不是来接我了……”李静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父亲和哥哥钳子般的大手，猛地坐了起来，双手伸向半空中，眼睛望向45度的未知远方。
“静静，静静，你这是怎么了？你醒醒，快醒醒啊……”妈妈跑过去抱住李静，又哭成了泪人。
“爷爷，带我走，他们都看不起我，带我走吧……”李静根本不理妈妈，仍然对着空中的“爷爷”自说自话。
“我要去找爷爷了，爷爷在那儿等着我呢。”李静说着就要从床上下来，父亲和哥哥赶忙抓住她的胳膊，又把她摁回了床上。
李静不依，拼命挣扎着，力气大的让人吃惊，嘴里还不停地喊着“要跟爷爷走”之类的疯话。父亲和哥哥累的满头大汗，没办法，只好让妈妈找来绳子，把李静绑在了床上。
李静是我最好的朋友，只有我知道，她是陷入自己的执念了。李静说，老师偏心城里人，看不起农村人。李静说，老师喊她小李静，喊班上那个市里的李静叫大李静，这就是看不起她，嘲笑她。
李静被五花大绑在床上，正痛苦地扭曲着身子……
“她爹，放开她吧，胳膊都勒红了。”李静妈看着女儿因不停地挣扎被绳子磨红的胳膊，心疼地说。
“能怎么样？她这个样子，怎么解？解开了又怎么办？”李静爸爸这个1米8的大男人也禁不住掉起了眼泪。
李静或许是累了，她挣扎的幅度渐渐小了，喊声也逐渐低了下来，最后只剩下两只大而无神的眼睛呆呆地望向天花板……
我用毫无说服力的话语安慰了李静爸妈几句，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出来。
“老李家那闺女恐怕是废了，谁都不认识，大小便失禁，这可不就是个废人了吗？以后可苦了老李两口子了。”
“不中用了，老李也算是老来得女，四十岁才有了这么个宝贝闺女，天意弄人哪！”
“谁说不是呢，上面有两个小子，还非想着生闺女，命里没有强求不来的，强求来了老天爷也得给你收走。”
……
街口的两个老大爷你一言我一语，满是惋惜可怜的口气。
李静成废人了吗？我不信。
我再次去看李静时，她依旧疯疯癫癫，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胡话。这次她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被绑着双手坐在靠墙的地上，用头不停地撞着墙，后脑勺上垫着一个厚墩墩的方枕头。
李静妈说，请了许多医生，都看不出病因在哪儿，也不知道如何彻底医治。药也吃了，针也打了，就是不见好。
半年后的一天，李静突然出现在校园里，她带着灿烂的笑容奔向我们，和我们拥抱。她的笑容毫无杂念，天真得像个五六岁的孩子。
李静的病好了，但似乎又没完全好。她全身浮肿，大概是药物的副作用；她的眼睛是无神的，失去了原来的灵气；她说话有点大舌头，憨憨的嗓音不像从前那么清脆悦耳……
我向李静身后看去，她的父亲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眼窝深陷，头发全白，佝偻的身躯瘦若枯槁。
李静是来学校办理退学手续的。“以静静目前的情况看，她还不能完全自理，已经不适合上学了。”李静爸平静地说着，并把宿舍里属于她的东西全都搬走了。李静跟在父亲身后，一步三回头地跟我们挥手说再见。
不上学的农村孩子都结婚早，李静退学后的第三年，也嫁了人，嫁给了一个比她大五六岁的瘸子。李静这情况，十里八村的都传遍了，哪能嫁得什么好人家。
没过几年，李静又离婚了。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的笑容依旧那么单纯，那么明媚，看上去却又呆呆傻傻的。我知道，李静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李静了。
“不用担心，我娘说了，好日子都是人奋斗出来的，只要我好好的，有人就有希望……”李静忽地又聪明起来，仿佛看出了我内心的忧伤。
已是傍晚时分，西斜的阳光散满大地，像母亲的手一样温柔地抚摸在李静上扬的笑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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