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青宸
希望美好的东西能够美好地终结，是一种卑微的人之常情。
——《堕落论》
美好的，就停留在美好吧
“你知道你姐姐和你姐男朋友的事吗？”警察打开录音笔和摄像机。
“知道啊。我姐对我可好了，他们的事都会告诉我。”对面坐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嘴角微微笑着。
“我是指他们死了这件事。”桌子上放着两份尸检报告。
“他们死了？怎么会呢，他们没有死。”
1
杨红敲了敲门，准备在出去见男朋友前，看看弟弟在干什么。
“进来吧，姐。”
杨红推开门进去，弟弟正坐在书桌前看着书。走过去一看，竟然是纳兰容若的《人生若只如初见》。虽然纳兰容若情深不寿，写的诗词也都带着悲情，但一想到弟弟能有个爱好，心里也便不多想，只要开心就好。
“姐，你要出去吗？”杨鸿转过身来，看了眼姐的打扮，明显还化了妆。
“是啊，去见你姐夫，他约了我吃晚饭。所以晚饭你要辛苦点，自己解决咯。”杨红伸出手去抱弟弟，把他搂在自己怀里。杨鸿虽然已经是快二十的男人了，但却一直向姐姐撒着娇。双手环绕过姐姐的腰，闭上眼把头靠在姐姐小腹上，点了点头。
“知道啦姐，我都十九了！我六岁的时候就会做饭了好吗！”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骄傲，“那时候你去上学回来可都是我做饭给你吃的，你忘了吗？”
“没忘没忘，我也没忘某人七岁还会尿裤子！那你去了学校后，回来难道不是我做饭给你吃的？”杨红笑着打趣道。姐弟两人的关系从小就一直很好，现在是彼此的依靠了，更是日渐深厚，“咦，你这照片怎么换了？”弟弟桌子上本来放着好几个相框，里面放的是一家人的最后一张合照，那时的杨红十五岁，弟弟也十二岁了。但现在却换成了一张更小时候的照片，那时候自己也才十二岁吧似乎。
“都一样的嘛姐，都是我们的合照，而且这张姐姐你笑得好看。”
“你好好看书吧，我要走了。回来给你带一直想看的《爱情过山车》三部曲哈，拜拜。”松开弟弟抱着的双手，在头上宠溺地揉了揉，转身走出房间，轻轻地带上门。背过身后，杨红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想着那照片，想着自己姐弟俩这七年的日子。
七年前的那张合照是在游乐园拍的，当时的爸妈已经冷战了很久，在冷战前大吵了一架，把他们俩卧室的东西都摔得粉碎。弟弟还在学校，姐姐请了假回家拿落下的作业。结果没进家门，就听到了爸妈的争吵，声音里面似乎还夹杂着身体的碰撞。
杨红听了很久，没拿作业就回了学校。这不是她第一次知道爸妈的关系不合，只是没想到已经演变到“离婚”的地步。后来的那段时间里，家里平平静静，直到六一，爸妈带着她去游乐园给弟弟过最后一个儿童节。
她和弟弟坐上了摩天轮，爸爸妈妈在地下看着。转着转着，回到地面时，爸爸不见了。杨红默默不说话，乖乖地带着弟弟回了家。然后把自己和弟弟锁在房间里，准备和弟弟说清楚。结果反而是杨鸿先开了口，“姐，我知道的，爸爸不要我们了。”
2
杨红先到了商场，看着时间等着男朋友。她男朋友叫刘阳，是一个小服装公司董事长的小公子。公司其实不大，但对于杨红姐弟来说，却已经是“豪门”级别了。两年前去应聘前台，在公司门口偶然遇见的刘阳，也许是上天觉得他们姐弟俩受的苦够多了，准备让他们熬出头了吧。这“贵公子”竟然在杨红上班后的第二天就来了公司，还在前台问了她的姓名。
不管起因是什么，刘阳对自己一直都挺好，如果真的是纨绔子弟，也没必要和自己两年，还谈婚论嫁吧。杨红也觉得这段恋情来的奇怪，但心里想想却是幸福满满，除了刘阳有点酗酒之外，但也只有一点点。听见停车开门的声音，抬头看，下车的正是刘阳。
今天两人约好逛商场，为半年后的婚礼买些衣服，最重要的是挑婚纱和礼服。杨红上前挽着刘阳手臂。“亲爱的，想好了吗，准备买哪一款？”刘阳脸上挂着春风般的微笑。杨红看着眼前的人，觉得即便是排除了经济因素，这也是一个优秀的结婚对象啊。更不用说，和刘阳在一起之后，自己和弟弟的生活好过了很多。
“没有啊，再去试试吧，这可是人生唯一的一次婚礼呢。”
挑好婚纱吃完饭，两人先去了刘阳家里。过了两三个小时后，刘阳将一身新衣的杨红送回了家，途中绕到了书店，买了答应杨鸿的书。
敲敲门，杨红走进去把书悄悄放在床头，看着弟弟睡熟的面容，悄悄退了出去。关灯前，又朝桌子上的照片看了眼，心想：妈，我会好好照顾弟弟的。
想到七年前那一幕，十五岁的杨红看着安静的弟弟，震惊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父母的事情。“姐，我已经十二岁了，爸妈的吵架的事情，我早就遇见过，两人吵到离婚我也有心理准备了。”
杨红能看出弟弟在忍，那难过又懂事的样子，让她的心里也越发的难受起来。“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小时候他们那么恩爱，却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们都好好的幸福着不行吗？这到底是谁的错啊？”忍不住了，便无需再忍。杨红搂着弟弟，拍拍背轻声说，“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你还有姐，啊。”
后来妈妈太过劳累，一个人要负担两个孩子，又不肯好好休息，反而得了病慢慢加重，两年后就走了。从那时起，杨红姐弟就真的成了彼此的依靠。还好，千苦万苦人生苦，千熬万熬，现在熬出来了就好。
3
时间过了半年，马上就是杨红和刘阳的婚期了。购置物品，装饰新房，准备婚礼，派发请柬。杨红很忙，虽然自己这边没有什么亲人，但刘阳家是开公司的，自然人多，这婚礼不能办的不好。
杨红一直忙着，越来越少地见到弟弟。有时走进他房间空无一人，只有翻到一半的《爱情过山车》，停在男主求婚的那一章。这书杨红也看过，前面是甜到腻歪的幸福，却在结婚了之后，男女主性格大变，结局凄凉，出轨、车祸、吵架、分居，什么都出现了。桌子上还放着那张小时候的全家福，那里面的杨红的确笑的很开心，是她的最后一次儿童节。印象里，那时候的父母恩爱，家庭和谐，也是很幸福。可是，后面怎么就变了呢。
杨红想不出什么，只能安慰可能这就是生活吧。再看了看桌子，还有一页白纸，上面写的满满的“人生若只如初见”，可能是弟弟在练字吧；旁边的电脑放着《速度与激情7》，暂停在保罗沃克的画面上。
转身退了出去，刚好碰到回来的弟弟。“姐，回来啦。”
“嗯，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哦，同学叫我去上网了。然后给老师请个假，下周去参加你婚礼啊。”杨鸿走上来抱着姐，突然问了句，“姐，你觉得现在幸福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当然幸福啊。”杨红有点摸不着头脑，“你上大学，我成家，还是个有钱又帅的男人，当然幸福啊。希望我们能一直这么过下去吧。”
“嗯，当然了，你和姐夫会一直这么过下去的，就像时间停止一样。”
“傻弟弟，时间还能停止啊。快休息睡觉吧，我可不想下周有个黑眼圈的小舅子。”
笑着把弟弟推进房间，看着他躺下，给他关上灯，带上门，再回自己的房间。
杨红走后，弟弟从床上做起，摸过书桌上的日记本，翻到最新的空白页，打开手机电筒，写下今天的日记。“姐，我会让你一直像现在一样幸福的。”
一个星期后，婚礼如期举行，隆重的结婚仪式在市里面最大的酒店举行。现场真人伴奏弹起结婚进行曲，新娘身着白色婚纱，挽着新郎的手臂，从门口缓缓而来。花童在前面撒着红色粉色的玫瑰花瓣；伴娘和伴郎踩着优美的舞步，在红毯两侧站立，右手高举，左手负背；顺着手势的方向，打下来一盏柔和的七彩光束，落在新娘脚下。
身后是一席长裙，身侧是如意郎君，身前是幸福生活。杨红踩得每一步，都像是落在彩虹上，跟着彩虹的指引，走向人生的幸福。
还没到新郎新娘互说真心话的环节，怎么自己就先哭了呢。杨红笑着擦掉脸上的泪水，看着坐的满满当当的嘉宾席，找到了自己的弟弟。
杨鸿坐在离舞台最近的地方。从姐姐出现在大门口时，他便站了起来，一直微笑着用目光迎接姐姐。看到了杨红脸上的笑，也看到了杨红脸上的泪。他知道这时候的姐姐一定是最最最幸福的人了。
4
“你知道你姐姐和你姐男朋友的事吗？”警察打开录音笔和摄像机。
“知道啊。我姐对我可好了，他们的事都会告诉我。”对面坐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嘴角微微笑着。
“我是指他们死了这件事。”
“他们死了？怎么会呢，他们没有死。”
警察把两张照片从文件夹中拿出来，放到了男孩面前，一张男，一张女，都面容祥和，静静地躺在床上。如果不是身上的两个血洞，以及染红的床单，真的会误以为他们只是睡着了。警察又拿出两份尸检报告，看了看上面的死亡时间，“六月二日，也就是上周五，他们结婚的第二天。”
“看吧，他们只是睡着了，去过幸福生活了，没有死啊。”杨鸿的脸上是满足和欣慰的表情，看着姐姐杨红和姐夫刘阳的照片，像在看两个熟睡的孩子。
审问的警察叹了口气，换了个说法，“我们在他们身上，床上，门上，现场的很多地方都发现了同一个人的指纹，你的。”接到案子的警察去了现场取证，发现这个案子完全不存在疑点和难点。从门把手到凶器，凶手留下了数不清的证据。不是忘了抹除，更像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来的目的，可能就只是杀人吧。
“嗯，我知道，都是我的指纹。我开了门进去，把水果刀插在了他们的身上。我姐对我很好，完全没有防备和反抗。不过，我是为了他们好，他们当然不该有反抗了。”杨鸿脸上的笑容还是温煦如春风，却让对面的两个人不寒而栗。
“所以你承认是你杀死他们的？”
“我只是杀了他们，但他们没有死啊。”
警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绕圈子，可能对面这个凶手精神有点问题。“那你能说说，为什么要杀他们吗？”
杨鸿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照片里姐姐的脸上。
“姐姐说的啊，她说现在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候了。我问她是不是想时间一直停留在这一刻，她同意了啊。所以，我就把他们都杀了啊，让他们一直活在这个幸福的时刻，多好。”
“所有的事物，就是应该结束在最美好的一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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