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镇上的一家酒店里吃晚饭。当然是去“吃酒”的,一个朋友为他的父亲过生日。想想快到五月份了,母亲的生日也快了。一年中每个日子似乎都很平常又不时的在更新着,像一本书从打开封面开始,看着、翻着就越来越薄了,也就有些感慨。
母亲今年八十三岁。父亲前年走后她就一个人生活在老家,行走在弟弟空旷的房子里。前两天接到她的电话,问我五一回不回家?还说我弟弟月底就回去。我回上海还不满一个月呢,况且还有许多事等着我,看样子,老家的那些老人们也像我们小时候一样,盼着过节、过年乃至过生日,因为只有在那个时间段里,他们的孩子才有可能回家看看。挂完电话心里酸酸的,出门那天是四月一号,在程家墩吃午饭的,还有小奶奶一家人,围在一个小桌子边开心的吃饭聊天,那情景就像是昨天,可是现在空荡荡的家里只剩下母亲孤单的身影了。
每个人每年都过一次生日。
记忆中父母每年都会给我们过的,即使在生产队的时候,再苦再忙都没有忘过一次。在生日到来的前几天我总会表现得中规中矩,衣服不再弄得脏兮兮的,也不再乱疯乱玩让母亲扯着喉咙喊我回家吃饭,似乎有一种隆重的仪式在等着我这个主角。生日那天,母亲不仅给我煮碗煎了两个鸡蛋的面条,还有一句“过了今天你又大了一岁了。”的嘱咐。
从童年到少年我吃了一碗又一碗的“生日面”,从跌跌撞撞到成为人父,从跨过老家的小桥到去他乡打拼,一晃就是二十多年。生日面也从母亲的手中到从另一个女人(妻子)手中接过,没有间断。这么多年就是从来没有想起父母也是有生日的,也从来没有给父母过过一次生日,直到母亲六十岁那年父亲说要给母亲过生日,才知道她的出生日子,这可是人性的悲催呢?
记得我去上海的第二年,在他乡奔跑了两年的脚步依然还是摇摇晃晃的,好像不知道回家的路,也就没脸面回家。母亲过生日的那天,我迟疑了半天还是进了一个路边小店里,一边朝投币电话机里投硬币一边哽咽着祝母亲生日快乐。那台投币电话像只老虎机一边贪婪地吞噬着我的硬币,一边拼命的在里面响着铃铛催我,直到换来的三十只硬币投光,只记得母亲开心地说,现在日子好了,不愁吃不愁穿的,你们在外面一切顺利就比买什么东西给我都要好。放下话筒我的心愈发沉重,有种头撞南墙的冲动。
以后每年当母亲生日临近时我都有点急燥,忙了一天夜晚时总是向遥远的家的方向眺望,仿佛能看到头发日渐花白的母亲倚在口框上,眯着的双眼朝小路上张来张去,最后总是失望地关起锅屋的木门。
第一次回家陪母亲过生日还是父亲做八十大寿那年,我们弟兄三个商量借给父亲做个大寿时顺便给二老的“老屋”(棺材,老人的一般叫寿材,前几年因为殡葬改革被毁了)圆了。父亲的生日过完几天就是母亲的生日,来的人也较多,父母的脸上都挂满了笑容,虽然是她的生日,但她还是要忙着烧菜,做饭,还要忙着招呼我们这些远到而来的“客人”,好像过生日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别人。
秋风和煦吹不干母亲额头的汗滴,岁月无声诉不尽母爱情深。转瞬间我也两鬓斑白,岁月已在我的额头面上刻下了无数道深深浅浅的印迹,但每次回家我仍喜欢母亲煮的鸡蛋面,只是母亲每次多煎了两个,面汤上面漂了一层厚厚的黄色的菜油,切得碎碎的葱花点缀其中,喷香喷香的。但我每次吃的都很慢,面条被筷子一根根挑起,我歪着头张着嘴接下。母亲便问我是不是不好吃?我笑着说这是我一直喜欢的味道,怎么不好吃呢?
我只是在慢慢品味有母亲的日子。
母亲八十三岁的生日到了,我还是不知道能不能回家。昨晚吃了别人的“生日酒”,在遥望的他乡写下这些啰啰嗦嗦的文字,不知道有没有和我一样经历和感受的人。但我知道长了翅膀的候鸟到了归乡的季节会风雨无阻地飞向旧巢,我们这些没长翅膀但有思想的候鸟却忘记了归乡的路。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不在,人生只剩归途!”
我是用茶敬了那位老人,没说一句祝福之类的话语,因为我的喉结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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