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只是当时已惘然（一零九）

连载:只是当时已惘然（一零九）

最早给郑光明打来电话询问的是白雪，白雪问他晒在朋友圈的结婚证是和简宁的吗。他乐呵呵地说当然是自己，刚要说让白雪准备红包，白雪就挂了自己的电话。

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那天看见刘晓云和简宁自己觉得奇怪的地方，原来是最近简宁和刘晓云已经比从前亲密好多，和白雪反而往来没有从前那样亲密无拘。看来自己和简宁领证的事，简宁竟没有和白雪讲过。

和简宁吃饭的时候，他装作无意问起简宁，简宁说白雪骂自己“没有吃相，专吃窝边草”言犹在耳，每每想起就深感刺心。

“可她是为你好啊！”郑光明说。

“为我好也可以好好说，一定要讲的那么难听吗？她说的话句句都是刀子，句句都在戳我的心。”简宁郁郁不乐，过了一会儿才又说一句，“有些坦率其实不是坦率，而是暴力，身边的人这样的暴力，可能比来自外人的暴力更伤人。”

“生气啦？”他抱住简宁，简宁在他的怀里不说话，“她是关心则乱，不过也对，很多时候，我们总是对自己最亲的人说话太没遮拦，还以为这是优点，关系好不用绕弯子，但是直来直去总要有个度。只是你们就这样一直不咸不淡下去了吗？”

郑光明最喜欢这样拥着简宁，现在终于和简宁合二为一了，他更是恨不得把简宁宠到天上去。

“那倒不会，有事我们还是会互相惦记，只是不像从前那样亲密了。也许时间长了，慢慢就好了。”简宁也已经习惯他的怀抱，靠在他的怀里。

转眼就进入了六月，六月五号这天，简宁还要去学校，吃饭的时候郑光明问明天就要考了，怎么还去，难不成还要讲课？简宁说这几天早就不讲课了，但是老师还是要入班监自习。

早晨的时间总是匆忙的，郑光明拿了车钥匙准备送简宁去学校，站在门口催了好几遍，简宁才换了衣服出来，她一出来，郑光明立刻就惊掉了墨镜。

简宁今天竟换了一身暗红色的旗袍，脚下也换了一双细跟的鞋，头发也挽得极精致，手里还拿着一个同色的手包，这样的穿戴郑光明记得简宁只在和小院告别的那天穿过一次。

简宁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但还是强作镇定，郑光明建议简宁打个小洋伞，再摇一把泥金小扇。简宁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听不出他是在夸还是在嘲，就也不睬他。可是到了车上，他竟还是时不时偷瞟一眼。

“你到底要这样偷看到什么时候？”简宁气恼地说，“贼眉鼠眼地像什么样子？”

“这又不是我的错！谁教你穿着旗袍这样好看！”郑光明不干了，“自己漂亮还怪我？当老师就可以这样不说理吗？”

简宁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也不理他的胡说，但他接下来却醋意大发。

“你都肯为你的学生穿旗袍——”

“还有你儿子呢！”简宁忙说。

“我不管，那你也要专门为我穿一回，”

“什么话！”简宁无可奈何，对他这样无端的醋意，只好笑着又哄他，“你别闹啦！我穿的漂漂亮亮的，别人都夸‘看这是谁的老婆’，难道还不是为了你？从某个方面说我就是你的面子工程，我敬点业难道你还不高兴？”

“谁的老婆？你再说一遍？”郑光明笑，心里美坏了，这还是两个人结婚以来，简宁第一次这样说自己。

“怎么你嫉妒人家吗？”简宁翻他一眼。

“我羡慕嫉妒恨啊！”郑光明哈哈大笑，“我就把车停在老地方，然后睡一回笼觉，一会儿你上完课给我打电话。”郑光明把车一直开到教学楼底下对简宁说。

他的车学校没有谁不认得，自从安安被救回来，他就一直给简宁当着保镖和司机，天天负责接送。好在简宁只有一个班的课，后来干脆又不再坐班，倒是也不会等太久。即使是这样也把学校的女老师羡慕坏了。肖立自己就亲口和简宁抱怨，姐夫有钱就算了，难得还这样有心，而自己家李如海是没钱还没心没肺，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简宁这身装扮惹得好多女老师到语文组来串门，人们都纷纷说好看，也有人说自己可不敢这样穿到学校来。简宁也不在意，她早就无视别人的目光，照样和肖立他们说说笑笑，给几个小年轻的留下她们要的做旗袍的裁缝的电话。等到上课的时候一进班，全班就“轰”的一声炸了锅。

“老师，你这是预祝我们旗开得胜吗？”

“谢谢老师，还是开门红呢！”

“老师，你老漂亮了！”

他们纷纷抢着和简宁合影。简宁是来者不拒，有求必应，最后才给她亲爱的学生致毕业辞。

“我最亲爱的孩子们！”刚说了一句下面就反了。

“老师，你才比我们大多少！”

“就是！别装老阿姨！”

“顶多就是个姐姐。”

“什么姐姐，和我一样，叫妈！一日为老师，终生为父母！”

郑德元不干了，觉得同学们都占他便宜。

简宁忍不住笑了。

“别闹了！我们明天要上战场了，让老师说几句为我们壮行。”有女生说。

“就是，以后就听不了老师讲课，我还没听够呢！”

渐渐地班上安静下来，简宁看着这些花朵，眼圈有些红了。但她很快地就控制住情绪。

再开口的时候，她的称呼就改成了“亲爱的朋友们”，她叮嘱他们一些考试的注意事项，觉得紧张了，可以吃块口香糖，忘了带准考证也不要着急，可以找带队的老师。这两天不要吃太油腻太凉的东西。还要再嘱咐的时候，郑德元就起哄说简宁像个老奶奶，总是以为孙子们弱智，都是沙场老将了！任他将军百战死，我们可是壮士十年凯旋归。

有的同学说就你牛，我们都担心考不好呢！又问简宁考不好怎么办。

考不好，那就接受考不好的事实。简宁笑着说，没有别的办法。好在高考是这样的事情:它虽然对你的一生有影响，但却并不能影响你的一生。未来还是握在你的手里。

所有曾经历过的苦难都不算是苦难，等翻过了高考这座山，再回头看，曾折磨你的高考已经不算什么了，我应该坦诚地告诉你们，生活就是“一座座青山紧相连”。未来还有更多比高考还要难翻越的山再等着你们。可是有了高考的经验，你们就会明白:再重的苦难也终会成为过去。没有什么山是翻越不过去的。

高考不是终点，它将是你们下一段航程的起点，无论你是驾一叶轻舟还是乘万吨巨轮，或者是浪遏飞舟，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殊途可以同归！

还记得老师让你们背的《双桅船》吗？是一场风暴一盏灯，把我们联系在一起，而今是另一场风暴另一盏灯，使我们再分东西。老师感谢你们，和你们相逢于你们最美好的青苹果时代，我会永远记得你们清新甘甜的香味。就像这首《双桅船》最后说的那样:

哪怕天涯海角

岂在朝朝夕夕

我在你的航程上

你在我的视线里。

“老师背错了！你正好说反了！”

“可是我说的是对的啊！”简宁笑着说，“我出现在你们人生的这段航程中，而你们将永远在老师的视线里。无论你们走多远，都走不出我关注的目光。我们一起再来背一背这首诗好吗？”

好！

学生们一起喊，然后他们一起大声地背诗，他们背了海子的《面朝大海》，背了食指的《相信未来》，背了梅道收的《闪电湖青草》……背得越来越高昂，越来越激扬。

铃响了，简宁祝福他们，用《闪电湖青草》里的句子“听说幸福可耻，它不会放过你我”，祝每一个人都能被幸福无赖地纠缠一辈子，就此结束了在此地的最后的一节课。

下了课，简宁叫过郑德元来，问郑德元这两天是在学校和同学们在一起，还是回家去住，郑德元说不回去，再和同学们一起呆两天吧，以后想这样也不能了。简宁笑着说随他。

“我就是给你和老郑腾个地，让你们过过二人世界。”他笑嘻嘻地说，结果被简宁狠狠地抽了一书。“我是说真的，前两天我回去和安安视频，说好了高考完了，我就去云南和安安一起。安安有我呢，新疆你就和老郑自己去吧！我这灯泡度数太高了！”

“你这孩子，反了你了！”简宁看他越说越没谱，对他虚空地比了两巴掌，他竟配合着甩脸尖叫，然后吐舌头跑了，真的是让简宁又好气又好笑。郑德元没有告诉简宁，其实自己一开始也很想和他们一起新疆逛逛，但郑光明威逼利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自己最终就被启发成了懂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