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今年本命年，60岁了。
儿媳妇一个电话，母亲从三百公里外，来到儿子家。从早上坐车，中间倒车，到了汽车总站，又倒有公交车，因为公交车离儿子近，儿媳妇骑电动车三分钟就到。这一上午折腾得，本来就血压高，时间长不出门，脑袋又发蒙，看哪都晕晕乎乎的，像驾云一样，孙悟空天天驾云在天上飘，估计也就这种滋味吧，这滋味可不好受。母亲在心里面自己嘀咕着。
中午一点了，总算到儿子大楼房了。屋里敞亮，没法和家里自己的破房比，儿媳妇嘴甜，左一个妈，又一个妈的叫着。
下午，就去干活去了，坐在一个破旧的大院里里，守着如小山一样堆积的破旧衣服和被褥，母亲像个雕像一样，在棉花戌，灰尘的中，一针针地挑着，使劲地撕着，好像在撕开了自己的晚年生活。也许所有的疲惫，所有的无奈，在晚上看到孙子光屁股调皮，沙发上蹦上蹦下，一切都蒸发了，都定格成了天伦之乐，幸福的笑容定格在开怀大笑中，幸福印在一颗掉了门牙的牙豁里。映在三十年前里，也是一个光屁股满炕跑的男孩子，那时候，母亲满头青丝，白净的脸上光滑如蛋清，风韵犹存的年轻少妇。时间呀……
01
四十年前，母亲是村里的妇女主任，外公外婆都是共产党员，生得姐妹六个，母亲排老四，是家里的老丫头，下面还原地两个弟弟。那时候的母亲是村里一朵花，本来就白皙的皮肤，由于是老丫头，自幼聪明伶俐，通情达理，父母自然要宠爱些，所以每天早上起床时，都要温水洗脸，为了避免浪费柴火和水，外婆总是留下一盆淘米水，母亲每天用淘米水洗脸，皮肤越加光滑柔嫩。直到有一天，一个所谓的媒人领着一个小伙子来到家里，匆匆喝了一杯水，就又走了，走到院里的时候时候，母亲的好朋友，还追到后面盯着看，母亲开玩笑问，知不知道害臊，大姑娘家家的追着个男人看，母亲的朋友一瞪眼，反驳道，我还不是为了你，我追着看，看他走路瘸不瘸，不看好了，等你嫁过去，才发现是个瘸子怎么办？母亲脸一红，捂着脸跑开了。
十日后，那媒人又来了，牵着一头毛驴，算是彩礼。就这样，没多长时间，毛驴留在了外婆家，母亲嫁了过来。
父亲家里一共哥三个，姐两个，父亲是老大，爷爷是老共产党，奶奶是童养媳，但爷爷疼爱奶奶也怕奶奶，奶奶很少干重活，这来了儿媳妇，奶奶就成了年轻的婆婆。父亲在生产队里车队里赶马车。一走就是好几天才回来，母亲每天早上天刚这就要起来做一大家的饭，做好了，放上桌子，一碗一碗盛好，二个小姑子，什么时候把饭盛好什么时候上桌，两个弟弟更小，二弟爱学习。很少说话，天天抱着书本，去趟毛坑都要抱着本书，小弟弟才五岁，天天调皮，一到吃饭点就喊肚子疼。躺在炕头连哭带闹，母亲就得给找糖水喝，喝上就不疼了，小弟肚子不疼了，家人也吃得差不多了，母亲只好站在地上忙得爬一口饭，饭自然也凉得差不多了，又得赶紧往下收拾碗筷，等洗完了，收拾利索了，奶奶就会找出大姑二姑，二叔老叔的衣服来让母亲洗。像一口大锅一样的大盆，一洗就是一盆，一块肥皂，奶奶紧盯着，生怕母亲用多了。等到洗完了，母亲找出父亲的衣服想接着洗时，奶奶却过来拿走了唯一的肥皂，母亲一边洗，泪水一边滴落洗衣盆，泛起点点波敛，父亲不在家，母亲只好忍着，晚上在被窝里偷偷地哭。
劳累充实一天又一天，每次母亲都是在期盼着渡过，父亲每回来一次都是母亲的漫长期盼，就这样，一年过去了，母亲怀孕了，父亲提出要分家过，奶奶说，分可以，净身出去，就这样父亲和母亲在村南头，借钱盖了两间小土房，开始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虽然很穷很穷，但是却很快乐，母亲再也不用看奶奶的脸色生活了。第二年的七月，我出生了，夜里十一点多的时候，接生婆把我和母亲的脐带剪断，不同的是，我是坐生的，就是先出来的不是头，是屁股。据说。在过去，坐生的女孩是当皇后的命。刚出生时的我，长得白白净净，一双大大的眼睛，生下来就像会说话一样，父母喜得合不扰嘴。特别是父亲，格外的高兴，一点没有因为我是女孩而不悦，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里，有这样的父亲，应该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
很快，村里传开了，母亲生了一个特别好看的女孩，村里从来没有这么好看的孩子，村里人会三三两两来观看，而我，见谁也不哭，见谁都眼里含笑，西院有个海的男孩，每天上学前都来我家看一眼我再就上学，爷爷奶奶自然也来看我了，爷爷见了谁都说，我有大孙女了，我大孙女长得和画里的一模一样，谁见了谁都说好看。
可是这样的日子到我百天就被打破了，我开始生病，乡里医院一住就是十天半月的。开始，父亲还能接送母亲和我，后来，住习惯了，父亲就忙家里的活了，母亲一个人和守在医院了，打针吃药，我哭，母亲也哭。直到后来，医生找母亲说：“要不就转大医院吧，要不就把孩子抱回去吧，顺从天命吧，没什么希望了，你们还年轻，想开些，再要一个孩子吧。” 母亲只好给我办了出院手续，拖人捎信，让父亲来接我们，可是下午四五点钟了，父亲也没有来。母亲想起了前阵子偶然听到奶奶和父亲的对话：“孩子别治了，治不了，都借多少钱了，以后还咋过。”放声痛哭起来。哭后就抱着我，拎着一个大包袱，绝望地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似乎忘记了距家有三十多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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