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赴约

作者: 醴与郁 | 来源:发表于2018-04-06 22:35 被阅读30次
    无人赴约

    这场约定,是失约还是赴约?

    她的死,是遗憾还是圆满?


    萧敲响了那扇斑驳灰绿的铁门。

    铁门后的木门被打开,萧透过锈蚀的铁栏杆看到木门后的赵老太太探出头来,她的眼睛里本来有奇异的光,在看到萧之后,像桀骜的火柴一样灭了。

    萧笑眯眯地说:奶奶,我又来看您了。

    赵老太太一边嘟囔着“怎么又是你”,一边慢吞吞地开了门。门一开,萧就看到老太太一身梅紫色琵琶袖的竖领衫,衣裳上一排金色的子母扣,在破旧的光线中发出幽微的光。

    木茶几上有两只深口陶杯,老太太总说其中一个用来招待客人,另一个招待客人的时候自己用。可萧从未见过她用这个陶杯招待过他人,包括萧自己。跟往常一样,萧得到的是一个玻璃杯,圆口的,冒着铁观音的热气,她不知道茶几上的陶杯里装的是否也是铁观音,每次她来,陶杯已经寂寞到失去呼吸。

    萧问老太太,“奶奶,您的客人还没来呀?您都等好多天了吧。”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说,“急什么。”

    萧凑到她跟前,身上的亮橙色义工马甲被老太太的衫子衬得更像一片闹腾的塑料,她笑嘻嘻地和老太太说,奶奶,要不您再摆一副围棋,点个蜡烛,学学赵师秀好了,“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嘛。

    板着脸的老太太有点绷不住,她手里闲闲地捧着玻璃杯,玻璃杯闲闲地吐着气,萧听到她嗓子里微带点笑意地骂她,去,闲着没事,帮我晒衣服!

    萧抬着老太太的大木箱走到楼底,正巧遇上挎着大红色塑料菜篮子的李大妈,她一见萧就开玩笑说:“又来帮赵奶奶晒衣服呐?可别像上次那样把衣服掉地上,又惹她骂你喽。”

    老太太神色不动,这个时候她眼里仿佛只有那一个大木箱子,她看着萧手里的木箱,却又不像在痴迷地看着什么奇珍异宝,平静得不可思议。萧照旧把木箱子放在那片干净又有太阳的空地上,和老太太一起把衣服晾在铁线上。

    要晒的衣服其实不多,也就十几件,可每晒一次,萧就会被那些阳光下绮丽而绚烂的衣服所震撼,那些衣服组成一道优雅华丽的彩虹,胭脂红,豆沙绿,春蓝,月白,绛紫……有的是层层叠叠的马面裙,有的是端雅矜贵的对襟,它们在阳光下微微透明,像东山上熠耀的萤火,把什么东西引了回来。老太太用树皮般的手轻轻推抚过那些衣料,光投下来的颜色在她长着苍老斑纹的脸上变换,那一刻,萧奇异地感觉到,一定有很多时间的潜流一起涌上老太太的心头,而她姿态笃定,抚平了衣裳上一个又一个褶子。

    萧和老太太一起坐在长椅上,远处是灰色的水泥楼,脏兮兮的小孩在秋千上飘荡,眼前晒着一串又一串四溢的靓色。老太太和她说,萧,多漂亮啊。

    萧侧头去看身边的老人,银白的盘发边压着一支木雕的花。

    她恍惚间看见,那些衣裳化作一个个绚烂的幽灵,顺着老太太银白的发丝攀到她身边,端详她平静而苍老的容颜。

    她害羞而调皮地回答这个老太太:“谢谢奶奶,我也觉得我自己很漂亮。”

    萧在又一个约定的日子里来到义工中心,小组长斯斯文文地推了推眼镜,把体检报告给了她:“萧,赵奶奶需要去医院,你劝劝她,这么多义工,就你在她身边呆得最久。”

    “我拗不过她的。”萧说。

    “我们联系不上她的三个子女,那几个人也是,家里老人一把年纪了……无论如何,她需要治疗。”小组长认真地告诉她,萧看着小组长的圆框眼镜,框子是铁做的,细细的,她好像看到一只滑稽而话痨的青蛙,在认真地滑不溜秋地呱呱叫唤。

    组长看着萧漫不经心地接过了报告,随手敷衍地塞进包里。

    她像每一个心不在焉又放肆不羁的女人一样,点着了烟,扬长离去。

    萧在楼下把烟碾掉了,她再一次站在铁门前,准备把它敲响。可当她一发力,她发现,门自己推开了。

    对着门的实木大柜子被打开了,釉青色的茶碗剩了一只,孤零零吊在边缘,地上是釉青色的渣滓。绣线滚落一地,那种线被老太太劈了好几次,劈成很细很细的丝,在太阳下会有一闪而过的光泽。那么多的颜色又一次闯入萧的视野,红的绿的蓝的紫的,从木箱子里流泻出来,如同惊悚又美丽的,柔若无骨的鬼魂。

    萧倒退一步,目光仓促间看见了躺椅上的老太太,她冲过去,错步间踩到地上掉落的深沉的红枣,差点摔跤。

    终于蹲在老太太面前,她双目安然如同睡去般闭着,嘴角像往常一样静静地平放,只是嘴角一道道皱纹延伸消失在她嘴里,像是用线缝出来的一样。

    她手上闲闲捧着那个陶杯,茶叶在里面长出了毛。

    另一只陶杯坐落在茶几上,像往常一样,没有呼吸。

    警察来得又快又张扬,警笛拉风,警服醒目。他们带上白色胶手套,布置了红色警戒线,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有条不紊地搜证。

    邻里轰动,赵老太太的门前从未如此门庭若市,大妈阿姨大叔阿伯都挤在门口,瞪大了眼睛朝里面看几眼,然后继续和旁边的人交头接耳。

    李大妈手里还紧紧扒着菜篮子,嘴里直呼造孽,说她昨天上楼的时候听到赵奶奶家有开门声,还听到赵奶奶说了声你来了,以为是萧又来看她……大概是想到凶手曾经离自己那么近,她脸色有些不好,可是又焕发出一种奇异的光。

    楼下的陈阿叔撑着楼梯间的扶手,脸色严肃得像一位叼着烟斗的侦探,他肯定这是熟人作案,老太太都亲自来开门了,一定是认识的。

    “阿尼陀佛!”头发卷得可爱又爆炸的王阿姨低声说:“哎哟,别说了,你们看除了萧,平时哪里有什么人来看她,我看老太太玄乎得很,怕是什么神神鬼鬼的……”王阿姨住在赵老太太的隔壁,平时总喜欢把家里第二扇门打开,一有什么人来她就好奇地张望,她俨然把这个楼梯间当成了农村里的泥土小道,一有谁走过小道,小道边的人家总要问一问,打打招呼的,这样生活才不像波澜不惊的水,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

    半小时后,小组长匆匆赶来,他嘴角抿着,站在萧身边沉默良久,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太伤心了,我会继续去联系老人的子女……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后悔,老太太等人不至,等人不至啊……”

    萧身处一片喧闹之中,可是又仿佛落入了一片真空,她的视线从门口拥挤的人群滑向室内的一片狼藉,最后落在赵老太太安详的面容上和她手里的陶杯上。

    她不知道朝着谁,轻轻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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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评论

      • 醴与郁:大家好呀~很好奇大家看完这个故事之后对赴约有什么看法,你们觉得,老太太最终等到赴约者了吗?又或者赴约者是谁呢?
        很希望也很欢迎来看的人分享一下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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