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飞过那座山,在最高的大树上化了人形,飘飘然落在山顶上,山顶有个洞窟,洞口望去里头黑漆漆的,洞口荒草杂生。
虽然化了人形隐了身姿,重明也不爱走路,老飘来飘去。她摸到火折子,点燃了洞里的蜡烛,有点暗,但也算好的。
洞很浅,里头摆着一张粗制滥造的旧桌子,上面摆着个香炉,两边贴着看不清字迹的破红纸,两只蜡烛也只在盘子里剩下些红油。桌子正中间摆着一个青铜方形酒盏,里头窝着一只大的黑蜘蛛。
重明化了尖嘴狠狠戳了下酒盏,蜘蛛慌慌张张地逃出来顺着桌脚溜走。
看来这几年那村里人很平和,早忘记给她供些琼浆玉液,反正不用她驱赶邪兽,管她有没有琼浆是死是活。
重明全世界飞过,不供奉琼浆的神殿越来越多,她虽然好养活得只靠点琼浆就能熬个把月,但若是继续这境况下去,她迟早饿死。
她虽好养活,但也挑剔非琼浆不食。
重明辗转回到这儿的时候,洞口干干净净的,看得出清扫的痕迹,想来村里又开始祭祀了吧。她颇为欣喜地进洞,却发现一个少年正拿起那青铜酒盏送入口中。
“别。”重明喊了一声,那少年惊讶地回头一看,慌慌张张地着急把头一抬吞了下去。
“哪儿来的小兽,做什么喝我的酒。”重明夺下酒盏,却发现一滴不留。
“这酒又没写你的名字,凭什么你喝得,我喝不得。”少年面色潮红,倔强地反驳。
“小子,这是我的贡品,这是我的神殿,你这人,”还没说完,重明就发现那少年摇摇晃晃地倒下来,缠住她的腰,把脸放在她脖子上磨蹭,“嘿,你快给我松开。”
“凉凉的,好舒服,我好热啊,心里火烧火燎的。”少年扒拉着衣服,白皙的皮肤均匀地染上一层赤红,神情恍惚,一副春心荡漾之色。
“诶,我喝醉了吗,你这左边眼珠子怎么有两个瞳仁呢,四个瞳仁,真是妙啊。”少年捧着她的脸,左瞧瞧,右瞧瞧,甚是有趣般端详着。
重明鸟本就是有四个眼珠的神兽,上古时期开始还没人敢如此放肆。重明不知作何反应,憋着怒气冷着脸且看他,没一会那家伙就热力上涌,昏了。
“哼,叫你偷我酒,这供奉之物岂是你这小兽可用的。”重明交叉双手,低头睥睨着那少年。
静……
重明化成原形,抓着他飞到附近的一个湖,“扑通”把他扔了进去,春天的湖水尚且未脱离冬日的刺骨寒意。
少年惊醒后扑腾了几下,身子软软的没力气,吸了水的衣物如铁索缠绕着他,没几下就化成原形咕噜咕噜沉了下去。
重明慢悠悠跳进水里,把他捞了出来,从湖岸边飘上来,手里打横抱着那只棕毛小野猪。
重明点了火,自言自语道:“虽然你喝了我的酒,但是我害你这番境地,算欠你的,这下也只是还你。”她化了鸟形,把小野猪拢在自己羽翼之下,伴着那昏睡不醒的小野猪一宿。
早上重明要走了,小野猪听动静醒来,两只黑漆漆的小眼珠滴溜溜地盯着天上。
少女在天上飘逸地飞舞,朝霞为带日为珠,绕带戏珠,光华围绕在她身边,就好像仙女一般。她嘴里吟唱着古老的韵律,声如凤凰,不成言语,却有种神奇的力量带走心里的沉重与阴霾。
远处的凤鸣与之两三呼应,山林开始摇晃,那些黑乎乎的影子快速穿梭在林间往远处奔逃,那歌声竟如鞭子把藏匿在山里的邪兽都驱赶了出去。
之后少女化鸟飞向远方。
小野猪迅速化了人形冲她喊道:“什么时候再见你啊?!”
重明回头看了他一眼,远远传来两个字:“下次。”
小野猪名唤白穷,是野猪神之子。这天他在外头闲晃,就被父亲大人的对手盯上了。
“你这只恶鸟,你要是敢动我一个指头,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咯咯,那大野猪自己还自顾不暇了,哪儿有空管你。”
“你说什么?”还没说完,那头黑色大鸟拍打着翅膀,刮起一阵黑风,就像他扑来。白穷扭身就跑,尽量绕着树跑,还想借地势把他困住。
谁想那大鸟撞倒好几棵人腰身粗的大树后,反应过来往天上飞去,在高处牢牢掌握着白穷的动向。
白穷拼命逃跑,身后那锐利的眼神一刺一刺地扎在背上,那老鸟并不急着要了他的命,只是颇有兴致地延长这场虐杀游戏。
白穷跑不动了,那恶枭就一头冲下来用尖嘴叼扯他的皮肉,并不致命却疼痛难忍。
白穷硬着头皮往山上的洞穴跑,躲在洞里是他这境况下唯一能想出来的法子了。
眼见洞穴就在眼前,他后颈实打实被恶枭抓住,尖硬的铁爪如同倒刺狠狠戳进他后颈的皮肉,鲜血浸湿了他后背。
“你做什么逃呢,反正结局变不了。”恶枭的巨喙流出的恶臭涎水滴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发出“哧哧”的腐蚀皮肉的声音。
白穷拼死挣扎,但心却像捆绑着一个大石头似的,慢慢往下沉,会死在这了吗?也不知道他爹会不会发现他儿子死了呢,毕竟春分以后再也没见到他了。对了,刚刚那恶枭说什么来着。
“喂,你说我父亲自顾不暇是什么意思?”白穷忍痛扭过头去问他。
“嗯,什么意思呢?”恶枭装糊涂偏不告诉他。
“想来是你败在我父亲手下后,没本事只会口嚼些谣言来吹嘘吧。”白穷皱着眉头不屑地抬头瞥他,嘴唇苍白还强笑出声。
“你这小子,我败了便败了,不屑用那些蝼蚁小兽才用的歪门邪道。你父亲的事告诉你也行,反正你都要死了,就当给你践行吧。那野猪神频繁偷盗人类的粮食,破坏田地,偷袭人家,现在人类一边设下陷阱等着他来,一边寄希望于重明鸟,希望重明鸟来祛除邪魅。想来你父亲现在正躲在某处怕得瑟瑟发抖吧,哈哈。”恶枭低头张开大嘴,扯下白穷臂膀上的软肉,伴着白穷凄厉的叫声,有滋有味地品尝起来。
白穷被折磨得无丝毫反抗之力,只能任由恶枭欺凌虐杀。他的头无力的垂在一边,自己的血散发出的浓重血腥味混着恶枭的恶臭如泥沼将他裹挟,意识愈发涣散,看来要死了吧。
突然眼前伸来一直纤细的手,一把抓住恶枭的右翼扯了开来,此女力大无穷,连如此巨大的恶枭也一把擒住,像丢小鸡一样随意一扔,山晃了晃,地上砸出来一个大坑。
恶枭反应过来时已经趴在地上无法动弹,他斜眼去看,那女子站在高处睥睨着他。恶枭双眼一眯,猛然睁大,看来是发现了重明的四个瞳仁知晓她的身份。恶枭不顾一切挣扎着想逃离重明。
重明一个飞身,化身展翼的恶魔,面无表情地一脚踢进恶枭硕大的眼球,他的眼球炸裂,脑浆飞溅,转瞬失去生命。
重明从坑里爬出来,白穷已经昏死过去,她抖抖脚,把白穷拖进了洞穴。她探头去看酒盏里是否有酒,看来这次还没来得及被偷喝,幸好自己早点来了。她捧着酒盏,红色的酒液散发着腥甜的香气,坐在白穷身边小口小口啜饮起来。
重明一点一点享受琼酒带给自己的快感和热度,余光看见苍白的白穷,想想还是出洞摘了叶子,用树叶沾了些酒液点在他嘴角。眼见得白穷脸色有了点血色,伤口也止住了血,她喝下最后一口琼酒,长舒口气,自顾自闭目养神。
白穷醒来时发现自己被裹在温暖的羽毛之中,他抬头看见一只大鸟匍匐在一边睡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酒香,喝醉了的大鸟?!
他重伤未愈,但暂且保下一条性命,他想把自己从鸟翼下移出来,轻轻一拉羽毛,那棕红的羽毛就掉了。呆.....白穷傻乎乎的想把毛给安回去,尴尬地看了一眼重明,结果和重明波澜不惊的视线对个正着。
“是你啊,你是救我的那位吧,额,抱歉,这个,我不是故意的。”
“啊,到那个时间了呀。这落毛是自然现象。”重明捋一捋羽毛,留下一堆毛,重明直述道:“你是野猪神之子。所以你偷我的贡酒。”
“额,你听见了。”
“恩,所以你害怕我对你父亲不利。”
“没,我只是,额,那个……”白穷低着头说不出话。他不相信自己的父亲成为了重明鸟会驱除的邪魅,但父亲已许久不归。林子里的妖怪到处说野猪神入了邪道,人类已将恨意付诸行动,开始祈祷重明鸟来驱邪。他找不到父亲,之好先把贡酒喝了。
“我既然喝了贡酒,这回可不能只是警告一番就离去,定是要将那祸害众生的妖孽清除干净了。怎么,你可是想阻挠我。”重明略含杀意地撇一眼白穷。白穷瑟缩地摇摇头,实力不是在一个等级的对手,这时候唯有谋定而后动。
“你可知道我不杀你,是因为你没有恶意。若是你父亲亦如此,我定不杀他。”重明站起来,翅膀光秃秃的,掉了一地毛。
她这时是原形,故看不出她脸红了。她转过身,化了人形,恢复清冷的模样。每到这种时期,她是绝不会化出原形的。
山下开始骚动起来,带火星箭矢燃烧声音和炸药声此起彼伏地响彻这片土地。人们大声的呼号悲鸣和野兽的嚎叫在林子里涌动。
重明神色一凜,猛然一跃,在树林上方轻松飞跃。白穷忍着伤痛,化了原形尽全力奔跑。
白穷到的时候,他第一眼看见的是自己的父亲,那一幕深深刻在脑海,让他无法动弹。曾经温柔善良的父亲用獠牙不管不顾地袭击人类,他的眼睛充血,毛发沾染着血污,身上插着好几根箭矢,浑身散发着黑色污浊的气息。
村子里的人手握武器不断发起进攻,重明此时正骑在野猪神脖子上,左手束缚着他的行动,右手将一根箭矢从他背上拔出来狠狠插进他的右眼。
野猪神悲鸣一声,鲜血淋漓地挣脱人类的绳索,驮着重明在树林里闷头乱撞。
勉力追上父亲的白穷,看见两者打得难舍难分,周围七零八落躺着粗壮的树木。猛然,野猪神站起来狠狠朝少女踏去,重明双手一抬抵着巨大野猪神的前蹄,两人相互抗衡中。重明羽毛化作的衣物落了一地,赤身裸体全身散发微弱白光地站在野猪神之下,她单脚朝野猪神下巴一踢。野猪神往后一倒,脑袋砸碎了地面,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嘎似嘎斯……”野猪神吐出一口黑血,虚弱地笑了一声。
重明不打算停手,此物已被恶念所挟,失了心魄,身形有了凶相,已入魔道。即便白穷拦在她面前,也不能改变结果。
“重明,你来了,来杀了我。”野猪神口齿不清,气息不匀,但仍自顾自说起话来,“我一直想,我自己停不下来,就该有人来阻止我了吧。其实我也不想杀人的,刚开始只要有点吃的就满足的我慢慢消失了,后来非杀戮不欢,若你早些来,我大概还是野猪神之子。”
野猪神挣扎着站起来,站在白穷身后与重明的异于常人的眼睛对视,浑身从皮下渗出黑色恶臭的体液。
白穷慢慢变透明了,消散在空中。重明疑惑不解地盯着看了一会,才发现这孩子是野猪神之子,但只是前代野猪神之子,是他元神的一部分记忆。重明觉得那偷喝的琼酒帮他强化了身形,导致她也没看出来。
“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丢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那些记忆也把我丢开,大概我已经恶臭不堪,从内里开始腐烂了吧。你怎么不早点来见我,你遵守了我们的约定,但没想到是这么晚,以我这幅丑陋的身躯见到你。”
重明凝视着野猪神,见他说着说着沉默起来,陷入自我厌恶、怨悔和贪婪的撕扯之中,神色愈发痛苦不堪,他的形态于此刻还在异化,他内心的黑暗愈发吞噬他自己。
重明静静看着他的皮肉腐烂,包裹的骨架横冲直撞地在刺穿躯体,并妄图将地上的血污重新汇聚成新的血肉。重明听着他喉咙里按捺不住的呻吟,一拳打在他命门,结束了他的生命。
“我一直很想见你啊。”野猪神盯着重明说完这句话,翻了白眼,死了。
重明想想,下回该到哪喝琼酒了呢?
网友评论
最后感觉重明好无情欸,那只猪一直相见她,她却在想要去哪里喝琼浆😥😥😥
是不是另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