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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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池夏醒来时，窗帘的缝隙处透进一道刺眼的光。久违了这样酣畅的睡眠，一种新奇惬意涌遍全身，脑回路条条通畅，眼睛像用清澈的泉水洗过，伸伸胳膊蹬蹬腿儿，关节如同浇上了油，比平常灵活自如。

池夏参加一个项目的方案制作，连续加班加点干了半个多月，昨天组长海灵把完成的方案交给公司，回来后告诉小组成员，主管项目的张总看过之后，非常满意，认为和公司的预想高度吻合，接近于完美，如果不出意外，服务的对方企业接受这份方案，双方合作成功，届时签下订单，公司会有一笔可观的收入。

作为小组里的核心人物，池夏自然欣喜若狂。项目一旦成功，不仅奠定了自己在公司的地位，而且可以得到晋升，职位高了，薪水也会相应增加，她和男朋友邱子陵的距离也会缩小，他们的婚事也会水到渠成——一连串的喜事会接踵而至。

昨天晚上下班之后，邱子陵特意约上池夏，两个人去了一家川味火锅店，吃他们喜欢的铜锅涮肉，以示庆贺。

完成任务如同卸去重负，池夏感到格外轻松。邱子陵早已预约好了位置，点了池夏喜欢的各种肉和蘑菇以及青菜。池夏是个朴实的女孩，吃东西也和她这个人一样，从不挑挑拣拣，两个人在一起，寻常饭菜就能打发她很高兴。而邱子陵是一个善解风情的男人，池夏的每一点心思他都会猜得很准。

火锅沸腾，汤底漂浮起微微的红油，邱子陵体贴地为池夏夹了两团虾滑，还有一点牛筯丸。这都是池夏钟意的食材。透过氤氲的汽雾，池夏看邱子陵的眼神更加多了缠绵的内容。很显活力和朝气的板寸发型，白衬衫穿在身上永远没有一丝褶皱，这个男人不仅事业成功，还心细如发，那双不大的眼睛透着睿智和沉稳。池夏越看，心底那种踏实和幸福的感觉越强烈。

池夏滴酒不沾，邱子陵只要和她在一起，也从不喝酒——尽管他和许多男人一样，对于酒有一种不可抗拒的亲近——池夏很佩服邱子陵的自控力。

池夏带着这种幸福的感觉轻松入眠，一夜无梦。

池夏来自东北的一座小城，在天津一所普通大学读的本科。毕业后父母希望她能回到离家所在地较近的长春找份工作，他们见面容易，也方便彼此照顾。但池夏不肯。池夏自小不甘人后，学习努力，成绩拔尖，目标是进入国家一流大学。但天不遂愿，高考时偏偏生病，勉强参加了考试，成绩很不理想。人生最关键的节点，命运和她开了个玩笑，她进不了985，去不了211，只能去一所普通大学。

池夏知道成绩后，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愿意见人。父母见她这样，劝她实在不满意，就来年再考，但池夏思虑再三，对父母说：我就是上个末流大学，将来读研，也要进入名校，一样能挣个好前程。

事实上，池夏有回炉重考的打算，但自尊心极强的她，怎能忍受那些询问和怀疑的目光，便倔强做出接受现实的决定。

池夏本科毕业后来到北京，在经历了无数次的打击之后，找到了一家不算大的信息技术公司，搞软件程序开发。三年后，她凭着扎实功底，考取南方的一所大学，读了MBA学位。她再次回到北京时，和本科刚毕业已完全不同，经由读MBA时的同学引荐，她竞聘成功进入了知名IT咨询服务公司PL，担任企业资源规划咨询实施顾问。

02

改革开放以来，信息化的脚步一直没有停下，有实力的企业基本已经完成了信息化改革，现在留下来可供开发的资源越来越少。尽管池夏就职的公司现已发展成为IT咨询业里的领军企业，近几年开始在各大知名商学院招收MBA毕业生，顾问团队很有实力，也依然面临着订单业务的竞争问题。

PL付给员工的薪水高于市场平均水平，所以要求员工产出更大的利润。一旦有了订单，员工就需要加班加点、突击完成，出差的频率很高，每个顾问基本都是空中飞人，成了各大航空公司和酒店的高级会员。

飞来飞去的日子过了三载，池夏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虽然她在忙碌中自己没有什么感觉，但父母却对她的婚姻问题越来越心急。她的同学一个个结婚生子，孩子都到了上学年纪，而女儿还在拼学业，拼事业，眼角有了鱼尾纹，脸庞也不如以前那样饱满水嫩，好年华正在悄悄流逝，父母怎能不急？经常打电话来，催问她有没有男朋友。

在滨海城市酒店举办的一次大型年会上，池夏遇到了读MBA时的同学邱子陵。他们虽然分属于两个独立的公司，但却是同一个行业。两家公司同办年会，同时选择了这家酒店。

池夏在读MBA时，与邱子陵有过频繁接触，相见之初，就对他有一种莫名的好感，不仅俊朗出众，而且头脑清晰，行事果断，在IT咨询行业里打拼多年，入学前已晋升为他所在公司的大区销售经理。因为邱子陵的优秀，也成为同学们瞩目的焦点，池夏很留意关于邱子陵的信息，从同学的谈论中得知，邱子陵已经结婚，妻子是他的大学同学。池夏心里喜欢邱子陵，却从未流露，她知道毕业之后，自会各奔东西，况且他们中间还隔着婚姻和事业的鸿沟，这不过是自己的单相思而已。她只能用时间去慢慢消解这份情愫。

年会上邂逅，让池夏觉得这是上天赐给自己的一次机会，与心仪之人同在沙滩散步，同在泳池畅游，不经意间的肌肤接触，虽然时间短暂，也让池夏想入非非，迷醉而满足。所谓幸运来了，挡都挡不住，池夏偶然听闻邱子陵和他那个大学同学的妻子离婚了，目前单身，调来北京工作已有半年。

池夏的出现，也给了邱子陵一种全新的认识。读MBA时，池夏还是一个初出茅庐、时时事事都在求教的稚嫩新手，三年多的锤炼，她明显成熟、干练，有了职场精英的气质。他们互加了微信，返回北京后开始频繁联系。邱子陵给池夏讲了许多行业里的故事和他的经验与感受，池夏觉得帮助很大，以后每当遇到问题和困难，总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邱子陵，向他咨询。

邱子陵的谈吐不乏幽默，与池夏在一起，时不时还能制造出一点小浪漫。池夏的潜意识里，自己始终没有谈恋爱，仿佛就在等待邱子陵的出现。知识渊博，成熟稳重，是梦里寻他千百度的白马王子。如果和他走到一起，自己有了安全感，也有助于事业进步，那时就可以用上比翼双飞这个词。

慢慢不光是工作上的问题，生活上的一些琐事，池夏也会向邱子陵求教。对于一心奔前程的池夏来说，她缺少其他女孩对生活的理解和基本常识，很少化妆，穿衣搭配上也很落伍，有朋友说她“工作拼命，生活低能。”

对这些，邱子陵并不在意。有一次两个人逛街，走到松山棉店前，池夏随口说道，这家店卖什么的？进去看看吧。邱子陵笑了，看着池夏迷惑的眼神对她说：这是一家品牌店，专门经营家居服的，你要购置两套，咱们就进去看看。池夏听了嫣然一笑，不想这邱子陵对服装市场也如此熟悉，生活能力看来远远高于自己。

邱子陵走进池夏的生活，他们恋爱了。虽然两个人经常出差，但只要都在北京就一定相约见面，一起吃饭，一起喝咖啡，一起去影院。

过了一段时间，邱子陵向池夏正式求婚，池夏答应了邱子陵，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父母。父母看了邱子陵的照片，仅从形象上就感到十分满意。看来女儿眼光不错，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最好的吧。

03

池夏睡了一夜好觉，起床拉开窗帘，床上、地板上，池夏宝蓝色的棉莫花纱套装上也点缀上了一层金色。她的心情好极了。她和小组成员不分晨昏，一心为了完成项目方案，多长时间了，都没有注意天气的阴晴。

室外阳光灿烂，更加愉悦心情，洗漱完毕，草草吃了早饭，池夏拉开抽屉，拿出她自从买回来就没怎么动过的化妆品。她看着这些东西，犹豫了一下，只挑出了其中的眉笔、散粉和口红。那些保湿水、隔离霜和眼影、睫毛膏之类的，她觉得过于复杂，化不好弄巧成拙，还不如这样给人以本来面目要好。

以前即便与邱子陵约会，她也很少化妆，邱子陵说就喜欢她素面朝天的样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池夏自嘲地笑了笑。论容貌，自己算不上漂亮，从上初中开始，就从男同学看自己的眼光中知道了这一点。扁平的脸有些呆板，黑色镜框下的那双眼睛也不会顾盼生辉，尤其是这张嘴巴，上唇很薄，下唇却略微突出。就算她最引以为傲的白晰面庞，上面也有几粒隐约可见的小小黑斑。再想想邱子陵，虽比不上明星，可一双略带忧郁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脸部的硬朗线条，还有适中的身高、挺拔的腰身，都给人聪明智慧、英气勃勃的感觉。他肯屈就自己，是因为他比自己大出几岁，还是因为他离过婚呢？这两点对于池夏来说，可以完全忽略不计。

池夏又对着镜子照了照，将桌上的口红和眉笔塞进挎包，然后出门。

坐上约好的出租车，一路驶向公司。正是早高峰，路人行色匆匆，街上车流如过江之鲫。那些不断被甩在身后的高楼，里面正在上演着怎样或惊心动魄、或温柔缠绵的故事？整齐美观的路道树和送来阵阵幽香的花草，让人耳目一新、神清气爽。自己这样一个来自十八线城市的丑小鸭，能在京都有了一方立足之地，爱拼才会赢，对，爱拼才会赢。想着想着，池夏的心忽然激动起来，她就要在北京安下一个家，和邱子陵共同的家。

就在昨天晚上，在火锅店内，邱子陵向她说起结婚的打算，她嘴上说着和父母商量一下再定，心却早已怦怦乱跳，她的梦想成真，她真的想一口允诺，但出于矜持，她还是打出了父母的幌子。

“我不是沉默的羔羊，我也有梦想。当明天太阳升起在我的脸上，我一样能散发光芒......”司机启动了车载音响，这歌声池夏太熟悉了，是郑智化《沉默的羔羊》，她很喜欢，微微地闭上眼睛，开始静静地欣赏。

04

写字楼高耸入云，抬眼望上去，有些让人眩晕。池夏下了车。脚下的高跟鞋与地砖合奏，发出韵律感很强的哒哒声，前后左右都有穿着职业装的男男女女向不断反射出巨大光柱的楼宇大门走去。池夏今天的脚步格外轻盈飘逸，笔挺的西服裙不再有约束感，她与这环境十分和谐。

池夏信心满满，这一个平常的工作日，让她觉出了不平常。也许从今天起，自己的职业生涯又要翻开新的一页，她以后有可能独当一面，可以带队友，独立承担项目了。

身后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喊池夏的名字，池夏蓦然回望，原来是组长海灵。海灵紧走几步，追上池夏，对她说，上去后，通知小组的其他人，大家都到我的办公室来。

海灵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是池夏想象中的开心样子。池夏想问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马上开会，不必此时多嘴。池夏有意放慢脚步，让海灵走到自己前面。刷卡后到走进电梯，二十几米的同行，海灵没有与池夏再说什么。

小组的其他几个人比池夏来得早，显然大家心情不错，开心地说说笑笑，有的在整理桌面的文件资料，有的正在开机，做着开工准备。池夏说，各位，我和海灵组长一起上来，她让我通知大家马上开会。

当几个人来到海灵办公室后，海灵说：昨天半夜，张总给我打了电话，说他意外得知，我们没有拿到全部订单，最有利润的一块，也就是我们小组负责的这部分被KR公司拿走了。而且他们公司的提案跟我们负责的那部分很接近，并且报价更低。张总很生气，我也很受打击。

听到这个消息，小组成员惊呆了，池夏更是如五雷轰顶。要知道，这个KR，正是邱子陵供职的公司。这个项目标的数额巨大，在前期的商务谈判中，公司与服务的对方企业取得了良好的信任关系，对方表示，只要业务咨询的提案能够通过全预算控制这个考核指标，PL公司就能拿到这笔订单。

PL公司在金融和会计领域里具有绝对的竞争优势，可以说，单就这个指标而言，只要PL公司出手，其它公司几乎没有什么染指的可能。煮熟的鸭子飞了，这样一个胜券在握的项目，偏偏在关键的利润点上出了问题。大家面面相觑，默默无语。

池夏作为小组的主要成员之一，掌握了许多核心的算法和信息。公司领导曾表示，如果这个项目成功，池夏他们几个主要成员都可以成为新项目团队的负责人。最让池夏感到激动的是，成为新团队的负责人之后，不仅薪酬提高，而且不用高频率地出差和加班，可以有更多时间和邱子陵在一起筹备婚事。

池夏兴奋地跟邱子陵讲了这个事情，邱子陵高兴着她的高兴，也在电话中鼓励她，让她加油，争取把这个案例做好，如果有什么困难和问题，两个人可以随时沟通，他将不遗余力，不吃不睡也要帮助她。

在制作提案的过程中难点重重，进展得磕磕绊绊。算法最核心的问题并不是财务模型，而是业务模式上的问题。池夏想到这是邱子陵最擅长、也是经验最丰富的领域，于是打电话给邱子陵，把这个部分详细地描述给他。邱子陵给池夏作了细致的分析并给了她解决的建议。

不仅如此，邱子陵还会不时主动打电话过来，关切地询问池夏的身体，强调让她抓紧休息，不要过度疲劳。也在不经意间询问项目，池夏把邱子陵当作最知心的人，对方案的内容和进展情况毫无保留，一五一十地告诉给邱子陵，以信任来感谢他的帮助。

05

不期而至的变故让池夏痛苦异常，这时她突然明白，自己被邱子陵利用了。公司经常强调不要把客户和项目信息透露给第三方，但她觉得邱子陵是她最亲密的人，是完全可以信赖的。她做梦都不会想到，他会在背后狠狠戳上自己一刀。

大订单飞了，团队的士气受到很大打击，但大家在短暂的失落之后，都在互相安慰。商业竞争嘛，总要分出个高低上下，有输有赢。这时的池夏默默不语，只有她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是自己出卖了团队，拱手把大蛋糕让了出去。

池夏躲到步梯间，看看左右没人，给邱子陵发去信息。内容很简单，约邱子陵晚上下班后去那家叫梦飘摇的咖啡馆。

这家咖啡馆正好在两家公司的中间位置，是池夏和邱子陵约会经常去的地方。

在咖啡馆门口看到邱子陵的身影，池夏一反常态，连招呼都没打，径直奔一个靠窗僻静的位置而去，邱子陵也紧随其后。

刚一坐稳，池夏没有任何铺垫，用有些哀伤和愤怒的声调对邱子陵开始发问：我们得到了消息，提供的方案竞价高于你们公司，订单最有利润的一块被你们公司截走了。我们的提案，我只和你一个人说过，如果说别人泄密，那么拿走订单的为什么偏偏是你们公司？

池夏实在控制不住，深情脉脉的风格变成了机关枪扫射。邱子陵不卑不亢，并不马上回答池夏，而是对着前来的服务生，彬彬有礼地要了两杯拿铁咖啡。

池夏一通质问之后，眼泪一滴一滴从面颊上滚落。邱子陵把送来的咖啡缓缓地放在池夏眼前，轻声说道，先喝一杯，这是你喜欢的。

拿铁咖啡有了牛奶的温润调味，原本的苦涩变得柔滑香甜，这是平日里池夏的最爱。可是此时此刻，这咖啡除了苦涩，池夏已想不出它经过调制后的味道了。

邱子陵轻啜了一口，然后看着池夏：池夏，你要明白，这是两家公司的事、商业上的竞争，为这个干扰情绪、影响我们的感情，有意思么？

邱子陵并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一如平常那样淡定。这份沉稳是以前池夏最为欣赏的，但今天她却觉得这是一种油滑，是一种躲避问题的装腔作势。

“我只问你，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池夏依然咄咄逼人。

“我们马上就要成为一家人了，还要分什么彼此么？你想想，肉反正是烂在锅里，你的和我的，又有什么区别？”邱子陵依旧不温不火。

“这么说，你承认这件事是你做的？你利用了我对你的依赖信任，剽窃了我们团队辛辛苦苦做出方案的核心部分，你让我们的心血和希望付之东流。”

池夏越说声调越高，吸引来周围人不满的目光。邱子陵抽出两张纸巾，递给眼眶中新一轮潮涌的池夏。池夏看着那双手，仿佛看见一双魔爪，她把头转向一边，不再看邱子陵。

池夏已从邱子陵的口中得到实证，没有必要再继续追问，是这个自己最钟情的男人利用了自己。她哪里还有喝咖啡的心情，默坐了一会儿，起身拽起自己的小包，抬腿就走。她有些踉跄的脚步，带起了身边的椅子，椅子碰撞到桌角，在咖啡厅中发出几声不和谐的哐啷声响。

邱子陵坐在那里，依然淡定。他好像早已预知这个结果，波澜不惊。

06

白天天气晴好，到了晚上，不知何时却飘起了细雨。池夏没有吃晚饭，也没有开灯，把自己隐匿在黑暗里。窗帘没有合上，室外闪烁的街灯给池夏送来几丝微光。

池夏蜷缩在床上，时而双手抱膝，时而把目光投向窗外。她爱这座城市，她想在这里一展宏图。可是现在，她却觉得一切都变得那样飘渺。

池夏努力让自己静下来。周围的同事并没有人知道自己和邱子陵的关系，公司在这个订单上受到损失，但邱子陵和自己就要结婚，他在这个订单上将会得到一大笔奖金，而自己不过是丢掉一个职务晋升的机会，此消彼长，邱子陵的说辞好像也有道理，事到如今，还要分什么彼此吗？

但是池夏马上觉得，自己这是在异想天开，自欺欺人。即便自己和邱子陵马上结婚，婚后夫妻财产能否真的实现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单就目前来说，邱子陵把自己置于何地？他究竟是更在意做为女朋友的自己，还是他的金钱和事业？

这样一想，池夏的心头不觉一紧。邱子陵在眼前忽而帅气迷人，忽而变形狰狞。

两个人的恋爱关系确立之后，池夏兴高采烈地告知了父母，而邱子陵却从来不在池夏面前说起他家庭中的任何人、任何事情。两个人相处半年有余，池夏想不起邱子陵为自己花过什么钱，逛街消费，也是交替买单。她神经大条，以前对这些毫不在意，现在越想，越觉得邱子陵犹如一湾深潭，她无法探测这潭水能有多深。自己和团队辛苦完成的投标方案竟被他偷偷拿去竞标，不仅使自己供职的公司错失商机，也使自己与属意的职位失之交臂。要知道，那是自己多年打拼就要证明自己能行的一个梦想实现机会，可是就这样轻飘飘、甚至神不知鬼不觉间被邱子陵给毁了。她喜欢邱子陵，但是她不能丢了自己，现在都能被他利用，那么以后呢？池夏有些不敢继续再想。

池夏索兴起身下床，来到窗前。望着城市不眠的灯火，听着细雨敲打窗户玻璃的沙沙声，她想打个电话给父母，可是看着那个熟悉又亲切的号码她犹豫了。她心中隐隐还有一丝希望，希望这时邱子陵能给自己打个电话或者发条微信，但手机始终就那样静默着。心惴惴着，隐隐的痛感从脑部向躯体四散发射。夜里失眠的日子她总有这种感觉，她简直有些无法忍受。其实从她入职的时候起，她的睡眠就一直不好，而今天晚上，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池夏忽然又想起白天在出租车上听到的那首歌。

当世界遗忘我的时候，我一个人过。幸福对我来说，其实是一种传说。当敌人越来越多，朋友都离开我。当爱情变成一种负担却无法解脱，我不是沉默的羔羊，我有话要讲。给我一点酒让我有勇气，向你吐露我的悲伤。

我不是沉默的羔羊，我也有梦想。当明天太阳升起在我的脸上，我一样能散发光芒。羔羊也会怒吼，沉默是一种力量。你是不是和我一样，在现实中学会坚强。

是啊，要在现实中学会坚强。遇见了该遇见的人，却不一定是缘份，撤掉光环，去看一个人的本相，池夏知道，能陪自己在世间慢慢行走的人，不是邱子陵。邱子陵是自己似睡非睡时的一个梦，一个飘摇的梦。该醒醒了。经历一些事情，看清一个人，未必是坏事。

池夏长长吐出一口气，回到床上，她明白了自己应当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