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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046年,我踏上了寻找水源之路。
一.
我的行李很简单,一把高强度的遮阳伞,一个黄色的包,里面装着可以吃一个月的口粮,无非是些压缩饼干,以及家里仅存三瓶纯净水的其中一瓶。我是看见的,一直是看见的,透明的玻璃外面,太阳在天上毫不留情地舔舐大地仅有的水分,没有傻子会选择在白天出去,等到它隐没在高楼之颠,我与家人道别,他们并不言语,眼神可以交流一切,不走,是等死,走,说不定会有一丝希望。
厚重的铁门不知多久没开了,钥匙怎么也转不动,它也渴极了,我吐出些唾沫,再一插入,转动,门开了,热气与黄沙一同袭来,好像刚开烤箱时肆意的孜然粉,为了保持屋内温度,只开了一个可供我通过的小缝,挤出去,马上关上门,撑起伞,光是这一系列动作,我不知练习了多少次,不禁有些惆怅,上次踏出这扇门还是几十年以前,竟然有些重回故里的感觉,看着地面因为气流泛起波纹,烤得火红,让人眼花,皮肤隔着厚重的防护服,马上感觉到闷热,哪怕这太阳快走了,还是咬人得很。将伞往前伸些,避免唯一袒露的脸部受到紫外线的攻击,绕到房间的玻璃前,与他们作最后地道别
二.
在外面的第一个夜晚,很热,地面还是很烫,穿了加厚的鞋,脚里闷出了汗,我循着太阳落山的方向走,那样,应该可以让明天晚点到来。
直到半夜十二点,才凉快一点,街道上也出现了一些活着的人,这片土地得已获得短暂的歇息,我却要加快脚步,总能感觉些虎视眈眈的目光,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打我背包里面那瓶水的主意,又或者,是我体内流淌的鲜血,是对死亡的警惕,我离开了这座城市,来到了郊外,一片望不到头的沙漠,说不定,这是一个城镇,毕竟还有些残余的房梁,中间的凹陷应该是条小溪,天微微泛白,看着钟表上不断转动的指针,热气越发浓重,我需要找个地方藏身了,不然后果就像匍匐在屋檐底下的干尸一样,当场烧焦。
太阳微微露头,才寻到了一处防空洞,幸亏是冬天,终归要好些,看着里面堆满了垃圾,只是天气热,蚊虫都活不下去,不然看到这一堆,定要饱餐一顿,心想着,却也只能忍着恶臭,往里面走了点,蜷缩在后面,将包当做枕头,底下总是凉快些,走了一个晚上,是该睡会了。
“嘿,先生。”
尚未眯半刻,听见声音,心顿时悬到嗓子眼,坐起身,默默护住背包,手已经摸到了在路上捡到的铲子。
“别紧张,先生,我和您一样,是为了躲避这该死的太阳。”
我还是警惕地看着他,他接着说:“我想问一下,这是南方吗?”
“这里是浙江,算是南方吧。”
“天呐,我竟然走到了浙江,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知道自己走了很久,没想到走了这么远。”
“你从哪里来的?”
“西藏,你知道吗,那里几乎没有人了,都渴死了,都热死了,阿妈说去南方就可以找到水,现在看来,南方没有好到哪里去。”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继续找,我的弟弟妹妹还在家里等我带水回去呢,哎!你听过海吗?听说海里有数不尽的水!”
“那是咸水。”
“那又怎么样,我不怕咸的,想想那水啊,多么甘甜。”
“我听说世界上的海在三年前就干涸了。”
“你亲眼看到了吗?”
“没有。”
“那就不算。”
“你还有水吗?”
“还有两瓶,刚在那里边捡到的,我已经三天没喝水了,刚刚才抿了一点。”
“你与我说了,不怕我抢你的水吗?”
“阿妈在家保佑我不要遇见坏人,况且,那是垃圾水,又酸又臭。”
“行了,现在以这条枯树枝为分界,我要休息了。”
“好的,先生。”
这一觉睡了很久,许是因为太累了,所以睡得很香,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身上因为闷热出了不少汗,沾上了不少沙土,舌头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除了粘腻,没有带去丝毫水分,有些难受,干脆用袖子擦了去,突然发现原本抱在怀里的背包不见了,猛地跳起来,它乖乖地躺在那个分界的树枝边上,松了口气,但马上意识到,那个孩子已经走了,匆忙打开背包,原本满满当当甚至舍不得开封的水此时被倒去大半,饼干也没剩多少。
我该说他可恶还是该赞叹他有良心呢。
总而言之,要气疯了。
三.
我不再相信任何人,虽然一开始就不相信,现在是更加不相信了,哪怕在日出之前找的藏身处有人,我也会毅然离去,我再没有一半的水被偷,没有水,我会死的。
又走了不知多少日,我坚定了我的目标,我要去找海,指不定那些说大海干涸的人正在享受大海的滋润,只是害怕有人争夺罢了。
我先是按原计划到了西湖,毕竟那里比较近,也不知道是什么驱使我愚蠢的以为那里有水,就像北方总以为南方有水,现实非常残酷,摆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干裂的大坑,它可能比我还渴。
看着所剩无几的水,我不得不思考接下来的对策,如何把看起来十五毫升不到的水坚持到我找到水源。
“朋友,你需要水吗?”
一只滚烫的手抓住我的脚腕,我马上避开,退出几步后看着坐在地上的人,等待他的下文。
“对不起,朋友,我可能吓到你了,但是,我是说真的,我看你盯着那个快到底的空瓶子,我认为你需要水。”
“为什么给我?”我还是保持警惕。
“因为我不想活了,你知道的,太热了,我把脚走断了都没找到水。”
他说着,将背包倒置,是一瓶还有三分之二的水和一些面包,零散地滚落在地上,最后,掉出一张有些褪色的照片,似乎,是一张全家福。
“我只有这些了。”他说着,瞥见照片,费力伸手捡起,补充道:“这个不能给你,我想你拿着也没用。”
看他仔细看照片的空,小心靠近,一把将东西全部拿走,拔腿便跑,这些东西够我再坚持好多天。
“等等!朋友!”后面传来叫唤,我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加快了脚步,到手的生命可不能丢了。
“朋友!如果你找到水了,请务必去四川的……我的儿子在家里等我带水回去……”
我听到了,却想装作没听到,找到水了,我要第一时间回去找我的家人。
可事实上,我就是听到了,忘不掉了。
四.
我在一处洞窟里找到一面地图,上面清晰可见的蓝色真是让人觉得清凉又充满希望,我估计了自己的位置,将仅有的一点点食物分成了三十份,相当于每天只吃半块饼干和五滴水,不出意料的,我在第十天的时候晕倒在暮色中的街道,脑中不断想着,他们还在等我带水回去,我不能在这倒下,我要去找水,眼前一黑,身体软弱无力,没了意识,直到耳边议论纷纷的声音响起,就像老鼠抓挠下水道。
“他包里只有这么点水。”
“这孩子只吃一些没营养的压缩饼干。”
“压缩饼干不错了,您总是可怜别人,忘了自己已经两天没进食了吗?”
“把他的东西分了吧,快饿死了。”
“他还有气,他在寻找水源,不能动他的东西。”
“如果他也要留在这呢?”
“遵循他的意愿。”
我紧闭着双眼,不知他们要干什么,也不清楚他们是好是坏,只是听到要分我的东西,我直接跳起,推测这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只有门缝的一点光透过。
“天呐,他还活着,真是命大。”
“看来不能分他的东西了,那饼干看起来很好吃,水也很可口。”
“孩子你来自哪里?你叫什么名字?你出来多久了?与我们讲讲你的故事吧。”一个老婆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张了张嘴,喉咙发出嘶哑,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竟也忘了想讲些什么,可能是因为问题太多大脑尚未处理过来。
“这孩子渴坏了,有水舍不得喝,快拿上来一点给他润润喉。”老婆婆说着,马上便有一小碗水递上,虽然只有鸟蛋大小,甚至更小,不够一口喝的,但我还是能感觉到几处强烈的目光。
“我的包。”我喝下后朝老婆婆问,但并没有带一点问句的语气,甚至有些命令与不容置疑,叫人讨厌,不禁有些懊恼,好久没说话了,竟生疏起来,不过马上有手将包递上,喉咙不听使唤脑袋却正常,礼貌地道了谢,起身打算离去,老婆婆连忙张开手,拦在前面。
“孩子,不要干傻事,这会正午,外面的太阳会吃人的!”
我看了看手表,的确,下午两点半。
“给我们讲讲故事吧!”老婆婆兴奋地说,我摇摇头,说话也会浪费水,她似是发现,随即从兜里摸出个装着水的小瓶,放在我手里说:“我用我三天的水买你的故事,求求你啦,老人家年纪大了想听点新鲜事儿。”
我在水上妥协,加上刚刚因为目无尊长且在对方是救命恩人的情况下,不免有些愧疚,却不知讲点什么,平生最是无趣,但还是随即席地而坐,咳了两声吐掉积在喉咙里的痰:“呃……该从哪说起呢,从我十六岁的夏天,也就是2022年,那个人尽皆知的灾厄之年,酷暑至今席卷二十五年有余,您老人家应该也知道,这期间一滴雨也没下,刚开始不过四十几度,空调间里呆着还是能过,到了三伏天的时候好多工人得了热射病,后来是越来越热,正午热得竟然烧毁了全城的空调,又或者是全世界的,学校停课,政府发了遮光布,可是家里还是热得很,刚开始那些吃公饭的一天到晚聚在一起想办法,他们占据了水库和底下水资源,每天往每户按人头送那么点可怜的水,就这样持续了二十三年,我也很震惊,竟然储存了那么多水,但也有人说那是科学家研制出的人造水,人造水也不错,至少是水,本以为会一直这样过下去,可那些水也用完了,他们后来都不得不散了,各回各家,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临走前又分了不少水呢,不过我们也没人管了,你敢相信为了躲避天上那东西,我从高中起就一直在家里,按预言家们的话,我们早早的在地窖存了些粮食,一直到四十岁!我的半辈子都在家里过完了!而如今,水缸和酒缸都见底了,真后悔刚开始竟然用珍贵的水洗澡,因此我必须出来寻找水源,从去年十一月开始的,我大概,已经走了两三个月了吧……路上真正目睹与感受了太阳的恐怖,几乎每走几步都可以看到窝在角落的骷髅,我觉得,我讲得这些你们大概都知道吧……”
我说得起劲许久未说话,现在巴不得把一辈子的话都说了,没注意老婆婆的眼泪打湿了脸颊,马上拿出小玻璃瓶接着,周遭皆是低声抽噎。
“不知道,不一样,孩子,你比我们都勇敢。”
“我家那个娃娃,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我还有两个女儿……”
“我家的小孙子我出来时才三岁……”
“天黑了,我该走了。”我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外面的太阳看样子要落山了。
“孩子,你真的会找到水源吗?”一个苍老的声音喊住我。
“如果活着,我会一直找下去。”
“如果被活活热死呢,如果怎么也找不到呢?”
“我说过,我还有家人,他们在等我。”想了想,接着说:“我遇到一个男人,他在濒死前把他的水给了我,我答应找到水后就去找他儿子。”
“善良的孩子……”
“我该走了。”我再一次往门口走,却再次被叫住。
“孩子!等等。”
刚不耐烦地转身,门缝投进的光照在老婆婆干瘪的脸上,她塞给我一个袋子,那双混浊的双眼仿佛看到了希望,变得澄澈,变得闪闪发光。
“孩子,这是我的全部口粮,我年纪大了,走不动了,早没了斗志,在这里了呆了个把月,早时候这是个废弃粮仓,角落里找出来的东西还蛮多,我们几个平均分了,我说白了也是等死,早就放弃了,找水找了大半辈子,也没找到,但是你不一样,孩子,我的东西全给你,如果可以,替我去问候在上海等我回去的老伴,如果那个死老头又娶了,你帮我在他的脑瓜子上拍一掌,别拍右脑,那里动过刀。”
“帮帮我,我的也给你!”
“我的我的……”
……
他们伸手拿过我的包,我有些震惊,看着他们往我的包里不停塞着东西,是高兴,我再次获得了走下去的资本,是压力,不找到水对不起他们的寄托,是惆怅,人类最后的团结。
“够了够了!”我抢过包,“你们自己也留着点,全给我了也背不动。”我嘴上说着,心里还是感动。
“孩子,葡萄糖给你放下面的小隔了,下次坚持不住了就拿出来喝一口。”
“这个带上。”
手上被塞入一张纸条,上面是每个人的姓名和家庭住址,我小心地折好,放在背包里,点点头,开门的那一刹,纯白的月光照在里面每一个人的脸上,有年迈的老人,残疾的年轻人,那是一双双期盼的目光。
“你们也要坚持住,等我回来。”
五.
也许是走出了幻觉,但我更愿意相信我在同要拉我下地狱的鬼怪对话,旁人看起来我或许在自言自语,嗯……准确来说,边上没有旁人,自打那天出来后,就没遇到活着的人了,倒是也好,省得担惊受怕,肉体与心灵都不得安宁,走得轻松许多,我在心中鼓舞着自己,每走一步就离水源进了一点,突然边上传来空灵的声音:“嘿,年轻人。”
我停下,四下无人,这种声音是水润的,像溪水般,是二十五年前的声音,我用滴管往嘴里润了点水,便继续走,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嘿,年轻人,我想你需要一个聊天的人,你看起来很孤独,复习一下普通话,怎么样?”
“抱歉,我要赶路,没空和你闲聊。”鬼使神差的,我回答了他。
“别这样,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阿叁。”我再一次震惊,这嘴怎么自己开口说话了。
“你去哪呢?”
“找水。”我停下脚步,用手抓住嘴唇,迫使它不能说话,那声音竟又在心里边响起。
“你是谁?”我问道。
“我就是你,和你自己聊聊吧,免得忘记怎么与人交谈。”
我可不相信他就是我之类的说辞,刚才那声音明明就在外面,听得真真切切。
“你从哪里来?”
“家里。”
“要到哪里去?”
“海边。”
“哪个海呀。”
“有水的海。”
“年轻人,跟你聊天可真无趣,我都带不起话题。”
“那就沉默吧。”
“真没意思,路途那么痛苦,你的脚底板都磨出水泡了。”
“我知道。”
“天气那么热,你身上又黏又臭,多难受啊。”
“……”
“你一定很渴吧,你那一滴滴的水喝,根本到不了喉咙,让我看看,天呐,你的喉咙比你的嘴唇干裂得更加厉害!”
“我都知道,我同样也知道你让我原本不堪的旅途变得更加烦躁,闭嘴!”
“别这样,我亲爱的阿叁,我知道一个舒服的地方,那里有喝不完的水,那里气候宜人。”
“嗯?在哪?”我一时来了兴趣,停下脚步,听他说。
“你去路边随便找个地方躺着,等到太阳升起,你将肉体献给伟大的太阳神,你的灵魂将得到滋润。”
“你只会讲废话,我身上背着十个人,啊不还有路边那个,十一个人,以及我的家人,他们将赌注全压在我身上,我怎么能去见太阳神呢,我的灵魂得到了滋润,也同时不再安宁。”
“既然如此,真是顽固,那没办法了,祝你好运。”
声音戛然而止,我从睡梦中醒来,尚在藏身之处,看着淡白的光应该是天黑了,我收拾了一下,继续赶路,余光瞥见土黄的石壁上,用木炭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字:
“将水留给坚持的人。”
我停下脚步,这字不知道被加深了多少次,,底下是几具快化成灰的骷髅,几个包堆在墙角的阴影处,里面零零散散躺了五六瓶只有一点点的水,将它们全都收集起来,也有半瓶,之后便离开了这里。
六.
今天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公元二零四七年的小暑,我找到了地图上的那一片海,只不过,它不似地图上的湛蓝,那是一片沙漠海,一片黄土海,一片干涸了的海,看着金黄的一切,膝盖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被眼前的一切按压在滚烫的地面,发出“滋滋”声,太阳刚刚降下,周遭还是热气弥漫,在几分钟内,我加入了绝望的行列,成了不知多少个绝望的人之一。
“蠢货们!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水啦!你们还在坚持什么!老天爷早就不在了,被太阳神杀死了,还有菩萨娘娘,还有玉皇大帝!他们全被太阳神抓走啦!再也没有神明体会到你们的热的快死的身体,北方干涸啦!南方干涸啦!大海都没水啦!世界干涸啦!狠心的太阳要将我们全部杀死在地球上!后裔来了也没用!究竟是哪个愚蠢的人率先去破坏大气层!没救了……彻底没救了……”我瘫坐在地上,任凭眼泪流进饥渴的沙土。
“没救了……彻底没救了……”
支持我多日走下来的目标不过是个空头支票,海早就不是海了,我也再没有走下去的动力,我实在不知道,要是大海都没了水,那么哪里还会有水……
入夜,清冷的月光压下燥热,猛一惊醒,手上握着那张纸,是十一个人的家庭住址和姓名,我怎么能死呢,我怎么能绝望呢,我怎么能放弃呢,我死了,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我的身上背负了好多好多人,我在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好伟大,爬起身,强迫膝盖撑起,我朝着干涸的大海,投以疲惫且坚定的目光,大海的腹地,那是我可以想到的唯一可能有水的地方,我再次启程。
景色依旧是一望无际的黄沙,并没有因为曾经是海洋而改变什么,望不到头的彼岸在眼前不断招手,直到地平线上有些光亮透过,我始终没有找到任何可以栖息的地方,这里只有的平坦,和一些中等大小的石块,却也无法躲避炎热。
这下,是真的彻底没救了,我在心里自嘲。
只有一个办法,一个愚笨的办法,一个不太可能的办法,但我还是试了,拔腿向地平线的反方向奔跑,冲开弥漫在空中的层层热气,用了全身的力气,太阳闹着玩似的缓缓升起,丝毫不在意猎物地逃脱,它运筹帷幄,露出一个小头,鞋子马上开始发烫,求生的本能使我丢下厚重的包,想着反正晚些回来捡就行,最后的一把赌注,跑不过,就要死,感觉脚底磨出了火花,身后是飞扬的尘土,小腿处已经有了灼烧感。
我看到了,不远处,一个貌似可以容身的地方,刚刚经过还看不起这个三角搭成的石块,连滚带爬地进去,全身蜷缩在里面,石块不一会就被晒得滚烫,缓了口气,才发现,我竟然把包丢了!
“我天!”
偶然地一瞥,什么都无法描述我现在的心情,因为我看到了,看到了,那个将近十几年没有看到的,是绿色,那么小点绿色,就这样,立在我的脚边,静静的,似乎在打量着我,我马上将脚缩回,不惜露出半截在太阳底下,细细打量这个小生命,真的,太神奇了!
“嘶――”光线从石缝投入,光明正大地舔舐我的手臂,皮肤快速起皮,我却没有地方躲避,干脆也就没有注意,更加专注于眼前的小家伙与它令人感到清凉的颜色
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栖息地,真的要去见祖宗了。
沉思了一下,除了越来越热什么都没有,我捡起一块片状的石块,都说有植物的地方就有水,但是,我并不是要对这个小可爱下手,闭上眼,忍着痛,划破手腕,血液喷溅出来,大不了,就是一死,要是死前,这小生命能活下来,那就是又有了生命的源头,那就没有对不起那十一个人,我希望几年以后,或者几十年以后,这里可以长成一片绿洲,一片足以与太阳对抗的绿洲。
待到血差不多流尽,我却清醒得很,将最后那几滴收入口腔,嘴唇得到短暂的滋润,把身上的红背心脱下,挂在三角石顶端,这样一来,会有人找到这个地方,接下来,就是等待死亡。是逃不掉了,闷热地喘不过气,推测太阳已经露了半身,眼前变得虚晃,我深吸一口气,用最后的力气割了另一只手腕,喷涌的血液变得模糊,它那快干枯的叶子仿佛再次被注入生命,它的筋脉变得血红,变得强壮,我好像看到了,这小小的生命,顶开了三角的岩石,它变成了一棵树!树根轻轻缠绕在我的身体,伸进我的血肉,与我融为一体,然后,它变成了一棵大树,投下一片清凉的树荫,它屹立在枯海之中,坚强的与太阳对抗,不多时,底下长出了更多的小树。
而我此刻,热死了,闷死了,莫名其妙的心疼起了当初烤炉里的鱼,也是同样的感觉面临死亡吧,眼皮愈发沉重,我睡着了,准确一点,是死去了,我死了,死前并没有忘记轻吻这个生命,并没有忘记像那些活着的,死去的人道歉,亲眼看着被烤得通红的自己,蜷缩在石缝里,卷缩在树苗旁,皮肤泌出的汗液证明我刚死没多久,只是那即将升天的灵魂怕极了太阳,久久不敢出去,也确实,我竟然还是能感觉到热,出去指不定就灰飞烟灭了,灵魂在尸体旁睡去,等待夜幕降临,随着慈祥的月光离去会更加愉快。
七.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这是梦中死神的呼唤,这是梦中常有的场景,在一片沙漠之上,口干舌燥,周遭弥漫着翻滚的热气,却很安静,安静到只有“嘀嗒”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厕所忘关的水龙头,是阳台忘关的水龙头,是厨房忘关的水龙头,甚至还有水滴在石板,瓷砖,铁皮反弹起四溅的声音,我到处寻找,除了燥热什么都没有。
“嘀嗒――”
猛一惊醒,眼珠转动片刻,是一颗冰凉的水,一颗冰凉的水,一颗冰凉的……水!
马上直起身,头撞上石壁,却感觉不到疼痛,全给惊喜占据,我冲出阴影,抬头望去,不再是刺眼的太阳,而是……而是……乌云密布的天!要下雨的天!
一滴,两滴,落在眉毛边,落在嘴唇上,落在喉咙里,我跪在地上眼泪逐渐与雨水混合,皮肤仿佛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滋润,手腕结痂的伤口随着雨水融化,加入了这场欢腾。
“整整二十五年!您没有踏足这片土地,如今您终于想起这还有您的子民啊!”
惊喜,高兴,无以言表,无法释怀,直到水漫上脚腕,才意识到说不定不久之后这里会重新变成海洋。俯下身,大口大口地喝着天赠的水,我要快些回去,我要通知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们,通知他们,下雨啦!不过,他们说不定已经知道了这个喜讯,那又怎么样,我要去与他们一起分享喜悦!
我兴奋地跑着,不知跑了多久,跑得越来越快,却没有停下,一声电闪雷鸣,我在雨中再次放肆大哭。
“下雨啦!大家有水喝啦!”
土地大口大口的将掉下来的东西吸入腹中,弥补分裂的痕迹,我终于知道原来水都在天上藏着,人类声势浩大的寻水运动以成功告终,但,不是我找到了水,也不是你找到了水,更不是他找到了水,与其说是谁找到了水,不如说,是水找到了我们,自然母亲找到她残暴的孩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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