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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吴造化与烟霞客有一战。碧霄宫巅,仙圣云集,尊威毕至。
胜者,执掌碧霄宫,统治四极,威临八荒,御宇三百载;败者,此间除名。
天地人神鬼,臝鳞毛羽昆,十方各出一名大贤为此作证。
恐天裂,一十二名大罗金仙扯住天帷;忧地崩,九方独角鬼王顶住地柱,群鬼护着日月星辰,众妖看守山川河流……
那一战仍打得日月变色,山川移位,阴阳颠倒。
吴造化胜,拜封碧霄宫主人,维护九天十地伦常秩序,万方皆服。
烟霞客被吴造化以渡化剑斩断右臂,跌落人间,再无音信。
断臂坠落,落地生根,化作大山,山名黄骡。
1
“倒霉徒弟,你已得我真传,自行下山去吧。”独臂老翁背向徒弟,厉声训斥。
“师父,我不想走,我在山里种花养草,快活的很。”那倒霉徒弟名叫胜剑,此时满脸的委屈。
“倒霉徒弟,你只需依我三件事,我就将我的宝刀赐你。”独臂老翁忽地一翻手,倒提一把寒光沁骨,冷光欺雪的宝刀,好似提着一截月光。
“我铸此刀共耗三百年,地角为架,天心做骨,日光为锋,乌云做鞘。当年我若是持此刀与吴造价交战,胜负难料。倒霉徒弟,你先依我三件事,这刀,就是你的了!”
“师父,我不要刀,您将上次没收的花铲还我吧。”
“不行。”独臂老翁话音刚落。宝刀便飘到胜剑跟前,似生了根一般,怎样也甩不开。
“师父,这刀我还给你,我不下山。”
“倒霉徒弟,第一件事,日后无论你惹出多大祸来,都不许说出我的名号来;第二件事,你要威震寰宇,须教十方英灵尽数拜服;第三件事,接管碧霄宫,刀劈吴造化!”
“不算数,师父,我没要你的刀,我不下山,这刀我还你。”胜剑急得险些洒泪。
“倒霉徒弟,由不得你。事已至此,你休想把刀还我。”独臂老翁冷眼嗤笑。
胜剑确实无法还刀,因为师父自己抹了脖子。刀刃上只留下一线血痕,似绝代佳人脸上泛起的一抹红。
烟霞客桀骜凶狠了一辈子,到死也是如此,性烈如雷,杀自己也是毫无含糊。仅一刀,差点把自己的整颗头颅都割下来。
烟霞客一死,尸身化作云烟袅袅飘散,青山呜咽,长河悲泣。
胜剑泪如泉涌。烟霞客逼着他学会了太多他不喜欢的事,呼风唤雨,担山赶海,御风吐焰,通幽斩妖,变化无穷……
胜剑最喜欢的种花,烟霞客却始终不许。
胜剑嚎啕大哭,哀彻四野。
“师父啊,你一死了之倒也痛快,可是,天地无穷无尽,我只知道碧霄宫矗立云端,具体在哪里,你从来没跟我说啊!你叫徒弟去哪里找啊?”
2
胜剑驾青云漫游天际十五日,一无所获。
“师父啊,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啦,怎么一点也不稳重,急急躁躁,说死就死,留下一堆麻烦要我解决。十方人物我一个没见着,碧霄宫也没寻到,如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胜剑腰挎宝刀,大吐苦水。
天边猛传来一声穿云裂帛的巨响。
“难道苍天有所回应,要为我指条明路?”胜剑大喜,忙运转法眼仔细观瞧。
却见一只金喙银钩的大鵟振铁翼划过天空,昔日神风凛凛的大鵟此刻羽毛凌乱,鲜血淋漓,喙中衔着一颗浑圆的灵珠拼命逃窜。翼后六人各持法宝苦苦追赶。
胜剑平生最厌恶以多欺少,倚强凌弱。见六人苦追大鵟不舍,当即一抹脸,换个呆头呆脑的面目,纵云拦在大路当中。
“小鬼,识相的赶紧滚开,否则取你小命。大鵟口中的如意珠,我‘原谷六君子’要定了。”
胜剑不搭话,更不愿杀人污手。扬眉立目,霎时间使了个法天象地的神通,化作一尊万丈巨魔,那巨魔头如泰山,腰如峻岭,眼如闪电,口如血海,伸三头,探六臂,杀气如水洪水决堤般肆意冲卷。
“原谷六君子”果断异常,没有半点犹豫,一溜烟似的跑了。
胜剑冷笑,收了法相。
不料那大鵟突然抻长脖颈,高声喝道:“动手杀了我吧,夺走我的如意珠。死在你的手底下好歹胜过被那六只杂碎害死。不过我死前有一事相求,你若是应了我,我死后也不会在阎君面前告你。”
胜剑哭笑不得,一时间竟没了主意。
大鵟忽化作浓眉大眼,丰神俊朗的少年,取出一张贴身而藏的金帖,“将此帖交给九州使君,莫教他错过碧霄宫的十方拜封大会。你动手吧,求阁下赐个痛快!”
“我为什么要杀你?”
“不杀我?你夺走如意珠,与杀我无异。”
“我也不要你的宝贝如意珠。”
“那你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
“当真?”
“自然不假。”
3
二个怪人一起上了路。
大鵟觉得胜剑怪极了。为什么他什么都不想要?为什么绝世高手生着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为什么他身怀无数惊世骇俗的神通本领却偏爱种花?
胜剑觉得大鵟怪极了。为什么大鵟能拥有异宝如意珠?为什么他不将如意珠藏好,偏偏要挂在胸前招摇过市?为什么一名弱小的信差总是如此快乐?
胜剑笑大鵟是只菜鸟,大鵟则骂胜剑是颗呆头。
“呆头,咱们到了,那就是九州府君的宅第。”
一座仙宫拔地而起,直指天心。玉殿琼楼,雕梁画栋,飞榭回廊,气象宏伟。
那大鵟忽地放声大笑,轻抚挂在胸前的如意珠,无限深情,眼中却噙着泪,喃喃自语:“第十封信,我也送到了,你可千万别忘了我。”
“呆鸟,在想什么?赶紧去奉上金帖。”
大鵟回过神来,将金帖小心翼翼地送到一名玄衣禁卫手中。
禁卫带着二人穿屋过栋,参拜九州府君,一路上大鵟总是挂着若隐若现的痴笑。
九州府君端坐王座,仪表堂堂,英气勃发。
那玄衣禁卫手持金帖,神态恭敬,为九州府君趋步奉上金帖。
玄衣禁卫距九州府君还有三步之程,突然撇开金帖,拔出钢刀,飞身跃起,照九州府君当头劈去。肃穆庄严的大殿突生剧变,宛如晴空中的一道霹雳。
“不好,贼人行刺君上,护驾!”大殿内群臣瞬间乱成一团。
“六翼夜叉!”禁卫之中有人尖声高呼,声音微颤,惧意难掩。
那玄衣禁卫已然现了本相,圆眼獠牙,筋骨如铁,背生六翼,赫然是一只凶神恶煞的六翼夜叉。
电光火石之间,大殿内的禁卫舍命护驾,祭出五柄飞剑径直刺向夜叉背心。
不料那夜叉竟不避不闪,竟意图以命换命,准备硬挨五剑,舍命劈死府君!
九州府君肉体凡胎,见夜叉凶恶残暴,一时间竟被吓得不能动弹。
“真是想不到,九州府君统率人族,竟是个修为全无的人。”胜剑喃喃自语。
胜剑当即使一招“钉影锁身法”,拔一根头发射向夜叉所投下的暗影,发丝正中暗影,夜叉的身体仿佛忽然化作一尊石雕,竟在半空凝滞不动。
五柄飞剑立即没入夜叉背心,夜叉血撒满地,立刻殒命,死时尸身仍保持凌空劈砍的姿态,甚是恐怖。
大殿内君臣面面相顾,尽皆愕然。
4
“少侠,今日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只怕已死在那妖魔手中了。”
九州府君邀胜剑,大鵟到书房议事,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君上,我有一事不明,如今天下太平,风调雨顺,民心安稳,为何还要有人行刺?”大鵟毫无心机,心生疑惑,轻声问道。
九州府君轻轻地摇了摇头,“如今碧霄宫十方拜封大会在即,四方云动,其中不乏别有用心者,我身为人界领袖,就算是有功无过,也难逃这险恶漩涡。”
府君两目突然炯炯发光,“少侠,你可知三百年前吴造化与烟霞客的绝世大战?”
胜剑详装不知。
“那一战真是打得惊天地泣鬼神,可惜当年我还未降生,无缘一睹两位绝代高手的风采。少侠,如今碧霄宫重启三百载一次的十方拜封大会,你可愿与我一同赴会?”府君满脸期待,“少侠,其实我也有一份私心,仗着你的盖世神通,就算遇上大险大恶也能化解。”
胜剑正愁着无法混入碧霄宫,听到九州府君出言相邀,满心欢喜,却没有立刻应下。
“君上可知碧霄宫主人吴造化是个怎样的人物?”
“碧霄宫凌驾于天地人神鬼,臝鳞毛羽昆十方之上,维护普天之下万物的伦常秩序,运转更迭,其主人吴造化本领通天,手段惊人,这般人物一千年也不曾出一个。他统治碧霄宫三百年,九天十地安宁长乐,天地稳健,四时不乱,实属是难得的圣主。”
胜剑忽然想起师父临死前所托之事,“接管碧霄宫,刀劈吴造化!”雷霆似的巨响在胜剑脑中炸开。
“君上,吴造化御宇有方,你可愿吴造化继续接管碧霄宫?”
“何止是我愿意,天下人无不愿意。不过,此事困难重重,怕是难成。碧霄宫主人,十之八九是要易位!”
“君上可知原因?”
“吴造化百年不曾露面,只怕他,只怕他早已辞世!”
5
云间缥缈,仙宫巍峨。碧霄宫内霞光闪烁,瑞彩缤纷,光晕动人,云气氲氤。
九州府君,胜剑,大鵟初至碧霄宫,不觉神醉。
清风吹来一道若有若无的幽香,胜剑鼻翼轻耸,喜上眉梢,开口道:“君上,呆鸟,我失陪片刻,去去就回。”话音方落,胜剑留下个身外化身保护府君,真身乘风而去,倏而不见。
天边云锦之中,竟滋养着一片蔚蓝的花海。只可惜千朵万朵的蔚蓝色小花均是含苞待放,不能尽情地释放美丽。
“闻道花,茎通直,叶青绿,六片花瓣,蔚蓝颜色,含苞十年,一夕落尽,极难培育。想不到有生之年能在此一睹此花,碧霄宫果真卧虎藏龙。”胜剑感慨无尽。
一位瘦弱矮小的少女手持花铲蹲坐云絮当中,神色淡然,冷冷地道:“阁下既然是懂花之人,怎么忘了最重要的一点。闻道花,成花后奇毒无比,花毒可使人生无限幻像,虚实真假再难分辨。”
胜剑沉默不语。
那少女凄然一笑,眼底满是苍凉。“明日清晨此花便能绽放,我却活不过今夜,可惜了,看不到闻道花的倾世之姿。”
胜剑大惊,忙问道:“莫非是有歹人要谋害姑娘?我虽不济,却愿舍身护姑娘周全。”
瘦弱少女忽地一笑,“人总是要死的,何必在乎早晚,我只是可惜,我照顾了此花十年,却不能见到它为我绽放一次。”
胜剑心生不忍,右手掐诀,口中念咒,使了一个大回春术。
清风徐来,春光普照,闻道花缓缓舒展,纷纷绽放。
瘦弱少女满目感激地望了胜剑一眼,旋即站起,痴痴地面对花海,神情恍惚,一言不发,沉浸其中,仿佛她也变成了一朵不会言语的花。
不知过了多久,胜剑猛地想起还要照看九州府君,强割舍了花海,抽身欲走。
瘦弱少女一把拉住胜剑,将一袋花种与一柄花铲递给胜剑。
“多谢阁下好意,若是不嫌弃,还望收下。”
胜剑接过花种花铲,报以一笑,飘然而去。
6
云霭深处站立着两道人影,相互对峙。左侧那女子衣着华贵,气质脱俗,冷浸天姿,真神女也。右侧那人,正是大鵟。
胜剑的好奇心顿时大起,立刻屏住气息,隐匿身形,藏在大鵟身边。
大鵟笑面如菊,掩饰不住的兴奋从体内不断冒出。
大鵟扯下胸前那颗为他带来无限灾祸的如意珠,恭恭敬敬地递与那女子,满心欢喜道:“公主,我带着你给我的如意珠走完了十方绝域,送毕十张金帖,这珍宝,我还给你。”
胜剑猛然想起那女子是谁,方才十方豪杰尽聚碧霄宫,那女子紧随羽族领袖凤凰身后,如今大鵟口称她为公主,想必是羽族领袖凤凰之女。
“怪不得呆鸟能有如意珠这般珍宝,原来是羽族公主所赐。”胜剑心中猜想。
公主见如意珠大惊失色,似见了一只狰狞恶毒的蟾蜍,竟不敢伸手去接。
大鵟惊道:“公主,您昔日曾经允诺过我,只要我身携如意珠完好无损地走尽十方,您就会,就会给我一次机会的。”
凤凰公主收敛慌乱的神情,庄严的面庞似敷了一层雪霜,“大鵟,你虽英勇,奈何你我之间身份悬殊,纵是我愿意,我父亲也不会同意。这如意珠,你便留下吧。”凤凰一刻也不愿停留,转身欲走。
“公主,我当真没机会么?”大鵟声如裂帛,字字滴血。
凤凰公主莞尔一笑,“明日十方拜封大会,你若是能成为碧霄宫主人,我想我的父亲一定同意咱俩的婚事。”言毕飘然而去,婀娜生姿。
大鵟呆立,痴若玩偶,眼皮也不曾眨一下。连那天边的云霞也欺辱他,纷纷拍打大鵟,模糊了他的轮廓面目。
胜剑心生不忍,在心中痛骂凤凰公主,又见大鵟一副失魂落魄,苍凉可怜的模样,一时间竟不知道是否应该现身安慰大鵟。
胜剑双耳能听三千里,此刻忽然听到早已远去的凤凰公主的低语。
“世上传言如意珠乃天下至宝,可此物除了光滑圆润以外,再无它用。就把如意珠给了这缠人的家伙,也好叫他对我死心……”
7
碧霄宫十方拜封大会声势如龙,气震寰宇。
然而此时九天十地,千族百界的领袖均是一言不发,气氛压抑如死水。
大会的主持仙官汗如雨下,心似油煎,强行安抚众人道:“诸位稍安勿躁,我家主人闭关多年,今日出关,请诸位再等半刻。”主持仙官暗自心虚。
鳞族大圣雪首青龙忍耐不住,猛拍桌案,声如雷震,喝道:“世间传言吴造化早已过世多年,且不论是真是假,就算吴造化在世,难道他一世不出关,我们还要等他一世吗?”
此言一出,会场顿时哗然如沸。
羽族大圣云程万里鹏当即附和,“鳞族的朋友此言在理,吴造化音信全无,碧霄宫主人自然要易位。”羽族领袖凤凰冷眼瞥视云程万里鹏,鹏鸟自知语失,不复出言。
天族无上灵尊反驳道:“千百年来,能以威德服众者,仅吴造化与烟霞客两人,如今重新推举碧霄宫主人,以我所见,怕是不妥。”
“烟霞客三百年前已败,吴造化下落不明,碧霄宫主人不得不选,若是无人约束寰宇,万一生了祸事,谁能负责?”
“在座谁能统帅苍生?我等该如何推选?”
“诸位莫慌乱莫叫嚷,不如再等上片刻,说不定吴造化就出关了。”
堂堂十方拜封大会,竟乱成一团。
“在座何不效仿烟霞客与吴造化?各界推一名能服众的大圣,最终以武争位。”九州府君忽出一言,石破天惊,道出了无数人的心思。
神族领袖长生居士拂袖捻须,淡然道:“若论修为,我经千劫,历万难,天底下除吴造化烟霞客二人外,只怕无人是老朽对手!”长生居士此言掷地有声,意图明显。
妖界之王五蕴君心中不服,起身便打。霎时间风雷涌动,天地昏暗,江海止波,地火喷涌。
妖王五蕴君已修成无相之境,自身七窍消失,却有千百万化的神通,忽化作万丈大蟒,生吞长生居士,在座者无不骇然,迟迟未有应战者。
羽族领袖凤凰双目精光湛射,现出真身。好一只五色夺目,光彩照人的大凤凰!
凤凰振翅腾飞,口中喷出一道火焰,直奔妖王五蕴君而去。五蕴君忽然化作金甲狻猊,烈焰升腾,火光冲天,一对金眼对那道火焰充满了不屑之色,竟不避不闪。
那道火焰轻飘飘地打在五蕴君身上,一声清响过后,五蕴君连灰烬也不剩下。
“业火!凡天下有业障者,若因业火烧身,无不焚寂!”毛族领袖定海灵猿不禁失声叫道。
天下生灵,孰能无业?会中之人自知难是凤凰敌手,纷纷心生退意,更有甚者,股栗如筛糠。
“我可为碧霄宫主人?”凤凰轻声发问,却胜过万雷齐震,竟无人敢作一声,无上尊贵俨然已是囊中之物。
“我大鵟不服。”平地惊雷,万众瞩目之下大鵟挺身踏步,直面凤凰。
“无知小辈,轮资格你还不配与我较量。”
“我为旷世异宝如意珠主人,可有资格!”
8
世上有言:如意珠为天下至宝,得如意珠者,再无逆心之事。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为如意珠葬送身家性命,如意珠转手无数,却始终无人能发挥如意珠的神力,因为,从来没有人试过将如意珠吞入腹中。
大鵟那日本想将凤凰公主所赐的如意珠吞入腹中,再自行寻死。却不成想,如意珠入腹那一刻,滔天的法力翻涌澎湃,全部涌入大鵟的身体。
大鵟拥有虽然拥有通天彻地的神通,代价却也极其惨重,他的性命只剩一年。
“呆头,可借宝刀一用,我还真怕难敌凤凰至尊。”大鵟发声狂笑道。
“菜鸟,刀,尽管拿去。”胜剑毫不犹豫。
“大鵟,你发什么疯?快给我回来!”凤凰公主失态的咆哮。
大鵟苦笑,抽霜刀,运神力,使杀招,欲斩凤凰。
凤凰故技重施,再次引出业火,喷烧大鵟。
奈何大鵟已然癫狂,竟无畏业火,任凭业火将他活生生烧成一截焦炭,依然挥刀劈砍。
业火可烧大鵟,却不能点燃宝刀,在座主人只见一截裹挟着烈焰的焦炭挥舞一柄杀气凝云的宝刀斩向凤凰。刀法质朴无华,毫无章法。
寒光一闪,刀锋似新月划空,人人呆滞。
凤凰殒命,尸首两截。凤凰公主痴若木偶。
“我做到了。”大鵟的焦炭身躯忽然炸裂,重塑筋骨,再成血肉之躯。
大鵟手提宝刀,环视四方,双眼中没有半星情感波动,唯独看向凤凰公主时,神色中起了一丝波澜。
“碧霄宫主人的宝座,我能坐吗?”
众人的神色均是复杂无比,万般难看。
大鵟径直坐上宝座。顷刻间,一柄长剑正穿其心。
人人都认得这柄震上顶苍天,下抵九幽,震慑寰宇的剑,吴造化的佩剑—渡化剑!
9
大鵟被渡化剑穿透心胸,钉于王座之上,却未丧命。
吴造化从碧霄宫巅一跃而下,傲视群雄。
“各位有意叛我?”吴造化冷眼扫过各方领袖,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吴造化握住扎在大鵟心口的渡化剑,顺势将大鵟踢下王座。剑身反射出一丝诡异的青光,幽香暗生,大鵟跌落于地,生死不知。
九州府君眉头一皱,悄悄对胜剑低语:“世上传言吴造化心怀慈悲,今日看来,他与我平时所想的大大不同,我看他处处透露着诡异,有些不对劲。”
胜剑轻轻点头,心中忽然冒起一个按压不住的念头:接管碧霄宫,刀劈吴造化!
吴造化拾起胜剑师父亲手所铸的宝刀,信手将其挂在腰间。胜剑目力超群,看得清清楚楚,刀锋上那条由烟霞客鲜血染就的赤线突然躁动不安,几欲跳脱。
胜剑突然高叫:“你不是吴造化,当不得碧霄宫主人。”
那人呵呵冷笑,轻蔑道:“无名小卒,口出狂言,眼下各界领袖尽数服我,你一个乡野小子哪里来的资格质疑我!若非嫌杀你有污我的名声,你早已成为剑下之鬼。”
“我为烟霞客之徒,可有资格与你一战!”
群雄听得烟霞客三字如雷贯耳,纷纷变色,三百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历历在目,无人能够忘却。
那人脸色铁青,左手持剑,右手提刀,携风雷之势,力劈胜剑。
层云墨染,狂风呼啸,整座碧霄宫战栗不止。
胜剑已得烟霞客真传,神通骇人,法力无边,那人亦有通天彻地的本领,更持两柄绝世神兵,当真是天下无敌。
十方百界大圣被强行卷入法力之中,竟无一人能够脱身。
二人以命相搏,削山为夷,煮尽沧海,四根撑天玉柱几欲崩裂,天出缺口,天河之水滚滚奔涌,淹漫大地……
胜剑气力不支,一时不备,被那人一刀断头。幸亏胜剑心神未灭,旋即使个复生术,从胸腔之中再生一头。
“小子,下一剑,就教你形神俱灭!”
瞧着那柄泛着青光,暗散幽香的渡化剑,胜剑忽地惊醒,这剑淬过毒!闻道花毒!
若中闻道花毒,此生堕入无限幻境当中,真假难分。幻境景象,皆由下毒人操控。
“怪不得大鵟中剑后是一副不死不活的痴傻模样,原来是中了花毒。”胜剑暗自揣度。
渡化剑依然飞至眼前,胜剑心神大乱,竟抽出一柄瘦弱少女所赠的花铲挡在身前,意图以花铲抵挡旷世神兵。
“对不起了,师父。倒霉徒弟小命休矣。”
“当”一声巨响,那柄花铲竟格回了渡化剑的催命一击。
胜剑瞬间明白,此铲常年与闻道花接触,铲身已被花毒浸染,早成天下之中一大神器,何惧渡化剑。
那人奋平生神威,刀剑其下,胜剑燃周身法力,施展最强一铲。
胜剑七窍齐迸鲜血,栽倒在地。那人如山峰般傲立天宫,轰然倒塌,其神魂已被一铲拍碎,灰飞烟灭。
可那经过花毒淬炼的渡化剑亦碎成千片,各界逃得残生的领袖被花毒迷住,皆堕入幻境。
胜剑强撑身躯站了起来,却看见各界首脑均是一副痴傻模样。
“十方世界此后必定大乱,没得救了。”胜剑心如死灰,自责难当,喃喃低语。
“有的救!快扶我起来!”神魂俱碎,横尸天宫的“吴造化”竟大声呼叫。
10
胜剑惊骇无比,一人神魂已灭,怎还能活?他还活着,我还怎能活?
惊骇至极,胜剑反而笑了出来,朗声道:“老兄不要戏耍我,我现在哪里是你的对手,求老兄给个痛快,死在你的手里也算是不枉此生。”
“小兄弟莫开玩笑,我是吴造化,只是现今法力尽失,需要借小兄弟一臂之力。”
“哈哈哈哈……”胜剑只是笑。
此时,那柄被丢在地上的宝刀竟凌空飞起,缓缓飘至吴造化身边。
吴造化以指轻弹刀锋,刀锋上烟霞客的血痕竟飘散开来,化成一个独臂的人影,赫然是烟霞客!
“倒霉徒弟,救他。他才是吴造化。”
胜剑的惊骇更上一层,目瞪口呆,“师父,您老人家还活着?”
“倒霉徒弟,我知道你想来心慈手软,故意留一缕神魂置于刀中,等你大发善心的时候,我再从刀中现身,宰了吴造化。没想到,我居然没杀他,反而救了他,罢了罢了。”
那吴造化闻言笑道:“烟霞兄,我如今法力尽失,与凡人无异,你是嫌杀我侮刀吧。”
烟霞客冷哼一声。
胜剑奇道:“师父,究竟是怎能回事?”
“倒霉徒弟,一点见识都没有,真是丢人。”
吴造化道:“小兄弟,你可知世上有一身二魂之人?我便是了。你先前见那人,是我弟吴道化,我弟贪欲太重,只想统治寰宇,我便一直压抑着他,好不教他现世。三百年前我与烟霞兄一场大战,虽然我斩断烟霞兄一臂,但也被烟霞兄打得身负重伤,我表面上是胜了,可只有我知道,我是输了。百年来我疗伤无果,法力渐渐消失,我弟吴道化便逐渐占了这具身躯。百年间他工于心计,闭关不出,一心想要永远统治十方世界。没想到,哈哈哈哈,没想到他出关第一天就给你杀了,可笑可笑,哈哈哈哈。不过他临死前以大法力震碎渡化剑,各界领袖皆中剑上之毒,堕入幻境。我弟吴道化神魂虽灭,却仍给各界领袖造了他执掌众生的幻境,可怜他大梦成空,只能在假象中称尊。”
胜剑在一刻经历几大骇人听闻的事,此时倒也平静了,问道:“前辈,我该如何破除幻境,恢复十方世界的秩序。”
“简单简单,那姑娘给你的花种就是解药。”
胜剑取出花种,将其碾成粉末,吹一口气,解药随风送至各方领袖的体内。
大鵟率先解除幻境,醒来便寻凤凰公主,可惜她已死在大战余波当中,尸骨无存。
大鵟拾起一截剑片,自戳一剑,造了一个凤凰公主还活着幻境,自愿堕入其中。
“呆头,不必唤醒我,我只剩一年生命,我能与她相处一年,此生足矣。”言罢,大鵟化身一缕无行无迹的清风,隐匿于浩荡天际。
“痴儿。”烟霞客与吴造化齐声叹道。
胜剑忽地想起一事,急切问道:“造化前辈,那种花少女可还活着?她在哪里?”
吴造化凄然沉吟道:“我弟吴道化利用少女培植闻道花,提炼花毒,昨日淬成毒剑之时,便将一剑少女杀了,尸身弃在花海中。”
胜剑只觉得自己好端端的一颗心突然缺了一角,说不上的苦楚翻涌而出,飞奔至花海。
千万朵闻道花已经衰颓零落,枯枝败叶乱糟糟的堆成一团,似一座巨大的荒坟。
一具丧生不久的女尸静静地躺卧其中,微风拂过,胜剑一言不发,眼底尽是泪。
“没出息倒霉徒弟,你哭什么?你仔细看看她?”烟霞客笑道。
胜剑慌忙查看那具女尸,那女尸竟是由闻道花毒制幻化成的假象!
胜剑捋清思绪,恍然大悟。
胜剑那日使大回春术提前催闻道花开花,那少女便在吴道化为剑淬毒之前取了一点花毒,制成幻像,诈死骗过吴道化,真身则逃往别处……
念到此处,胜剑不禁喜极而泣。
“师父,我有一事相求。”胜剑紧张道。
“去吧,去人间找她,去人间种花,别再来烦我。想我一世威名,到头来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倒霉徒弟……”
胜剑驾起青云,拜别师父,飞奔人间花海。
仔细想来,胜剑确实是一个倒霉徒弟。
第一,胜剑非但没有惹出祸事,还做了善事,并亲口承认烟霞客就是他的师父;第二,胜剑并没有威震寰宇,教十方折服,而且连个名号也没有留下,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一个绝世高手会叫做呆头;第三,胜剑撇下了碧霄宫,也没有刀劈吴造化,甚至,他连刀都没有拔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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