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价出轨

作者: 她家小酒馆儿 | 来源:发表于2018-07-22 13:55 被阅读118次

    妻子胡媚会去参加那场意喻不明的同学会,还是林桥首肯的。

    邀约参会的电话早就打过,定在夜九点,Pinney酒吧。林桥以头痛发作推诿,不愿去。

    那日乌云沉坠,灰黑一片,风声在百叶窗上肆虐,也不是什么明朗天气。林桥在厅外松软的沙发上,盖一张晚报,似在瞌睡。

    他假装没有听见骤雨将至。假装没有见到,妻子胡媚端坐梳妆台前,细细描眉,淡抹朱唇,换一件微泄春光的长裙,浅露一双秀腿,款款走两步,就是万千风情。

    晚餐是胡媚亲手所做,或许体恤丈夫不适,菜肴清清淡淡。也较昔日殷勤,给他舀一碗海带汤,又给他夹一筷子青瓜条。

    闲扯半晌,胡媚才仿若无意般,穿插一句:“依我看,多年未聚,还是让我去一次的好,省得怨我们不给脸面。你说是不是?”

    林桥扶额瞥她一眼,仿佛才见到她刻意地打扮过,喝一口汤:“我更喜欢你穿海蓝色那一件。”

    胡媚知他同意,又给他添上一勺汤,语气轻快起来:“你可不懂,同学会比什么?比谁过得好!这件斯尔丽可贵,没上过两次身,准把洪莉她们往下比!”

    见林桥不置可否,她又柔柔添一句:“我们这两年阔绰一点,当然不能甘心伏低头。你不要担心,我会把握分寸,一准不超十二点到家。”

    临出门前,雨声渐小。林桥没忘给胡媚递上伞,像送别一个远行的爱人,望她姗姗而去。随后把电视打开,放的是乏味的晚间新闻,但好歹不至于清清冷冷。

    他又把报纸铺在脸上,假装胡媚仍在房里描眉,随时会俏皮地出来,要他帮忙削一只水蜜桃。他看电视时,她总这样做。

    林桥想,究竟为什么要答应她呢,明知同学会上,有她的初恋何战?

    她穿那件斯尔丽,必然不是为把洪莉她们往下比。

    02

    两年前娶胡媚时,父母就讥讽过他:“你娶这么个漂亮女人,等于同时娶一顶漂亮的绿帽!你不照照镜,知自己能配上不能?”

    人人皆道胡媚和何战才是一对。

    艺术系学生讲过,如果把这对般配男女的相偎背影,轻轻描摹下来,就是一幕配过乐的恋人电影,由静转动。连墙角的白玉兰,都恨不能染就粉红的颜色。

    你说,这不新奇,不过满足年轻男女们对浪漫的圣洁臆想罢了。

    可偏偏浪漫二字,年少堪为致命。如林桥这般淳朴之人,诸项皆取平均值,本不该有上台机会的。

    毕业后胡媚留城工作,和攀上官二代女的何战分了手。而那时的林桥,兼了一份便利店的职,她深夜悒悒不欢地撞进来,张口就要一打啤酒。

    喝到一半,见他缄默不言,而眼神温和,她索性把心事吐了个干净。虽然狼狈到极致,在林桥眼里仍然动人。两年一过,胡媚认识到他的好,应承了他的求婚。

    他能娶到胡媚,正灵验一本校园言情刊物里面,最为凄然的一段:此生只爱过一人,今后无论身旁是谁,也不会多快乐。

    以古风粗劣复述一遍,则是:如此薄情负心郎,奴不如嫁与潦倒匹夫,草草一生也罢了。

    林桥就是那位接盘的匹夫。他不潦倒,温饱无愁,但天生钝慢,强项只是倾听,性情温软,也知道他无法给胡媚太多的快乐。

    她习惯他的照顾,依赖他的贴心柔情,可人人知道照顾,依赖,离爱情实在差得千万里远。他也皮贱,见到胡媚莹洁的面庞淌下珠泪,就不禁要怜悯,甘愿为她吻平伤痕。

    十二点一刻的夜,深邃浓寂。林桥听见门锁“嗒”的一声轻响,捺住迎接的冲动,仍旧拿报纸遮脸。

    可他闻到强烈的酒气,也就无法再伪装,把酥软的女人拖上床,替她脱掉细高跟,倒来一杯温水,轻轻为她摩挲小腿肌肉。穿这么半天,一定劳苦,怕她醒来会筋骨抽缩。

    胡媚手袋里的物什流泄一地,林桥一一拾掇,最后看见一张硬物。

    显然是私人名片,翻转一看,赫然何战二字在列。

    03

    对旧情人的最好防范措施,会是什么?

    林桥睁了一夜眼睛,也没有得出结果。是把那张名片撕掉?是把酣睡的妻子胡媚摇醒,质问详情,或干脆往后将她囚禁?他没有这样毒,知道他没有办法管住。

    他如常早起,给胡媚榨鲜橙汁。把全麦面包切片摆盘时,不慎把手划破,连忙处理掉沾上污迹的一片。她喜欢拍照,喜欢早餐美观。

    那张名片他没有碰,决定要等胡媚开口。他们尚没有孩子牵绊,最坏结果无非就是离婚。何战这次从国外回来,无非是要和胡媚重温旧情。他倒想赌一赌自己的专情不移。

    不知何时开始,平淡竟成了艳情的对比物,可这婚后的五年,生活缺少惊险波澜,不是一样安宁可度?为何偏偏要寻求刺激,才算圆满?

    可一连两周过去,胡媚也没有开这个口,甚至没有提过同学会。兴许是他过度忧心,根本没有发生任何。林桥笑自己傻,白白胡思乱想两周。

    上司派林桥到邻城出一趟急差,历时一周,他愉悦应许,就当放松心情。不料临行前,又添上一位女同事唐穗,肌骨微丰,一张笑脸很甜,应酬是一把好手。

    第二位客户实在难缠,陪吃喝三日,仍然不肯签字,还是唐穗机灵,单独定一个包厢,把林桥支开,一杯一杯地灌白酒下去,巧笑倩语。

    林桥去接唐穗时,见她自己也快要瘫软,衣襟微敞,大概让那客户觑了个够,连忙替她披上外套。也亏她这样豁得出,竟硬是把单子磨下。

    尽量心里不适,但任务完成,奖金可观,林桥也不会抢占她功劳,只想够给胡媚买一支口红也就满意了。他敬佩这样的女人,愿意舍身往上爬,这个钢筋世界本来残忍。

    但当唐穗趁醉拽住他衣领,把唇往上凑时,他还是轻轻扯开,帮她盖上薄被。她算是林桥下属,客户可以犯小错,他可不能这样糊涂。

    提早两日回家的林桥特意绕路,买了两只板鸭拎在手里,那是胡媚爱物。他一路盘算,要炒什么配菜才合衬,忽然看见前面五十米远处,一对男女正步入咖啡厅。

    女人穿着他说过的那件海蓝长裙,笑意温柔。

    正是妻子胡媚。

    男人翩翩风度,绿格领带白衬衣。林桥不会忘记那张脸。他正是何战。

    04

    梦里幻想过万千遍的场景,真正上演时,作为观众,他反而比预料中冷静。

    林桥手上拎两只沉重的板鸭,远远而望。妻子嫣然给何战的咖啡添糖加奶,正如她在家里为他添汤加饭。他们相谈甚欢,一幅剪影果然迷人如画,仿佛周边之物全沦为陪衬。

    真的般配。他不能不承认。

    他们谁都没有碰那份精致的玛德琳蛋糕,仿佛两个相别了整整五十年的人,有太多情话可诉,只一个劲要缠住彼此谈过往,谈未来。而胡媚在家里和他说过的话,一日很难有三十句。

    不是不难过,可撞见他们会面,也不是出轨,林桥尚抱一丝希翼,艰难腾出手来,想给胡媚打电话。只要她回心转意,及时止错,又有什么不可原谅的?

    人人皆是欲望动物,喝饱了白开水,嘴巴还是贪馋,也无可厚非。他望着他们这样热切交谈,甚至想到,如果他曾有初恋,未必重逢时会比胡媚清醒。

    这样一想,林桥又把手机放下了。

    再赌一次,如果她今晚没有在外过夜,或者往更深一层想,她没有把何战带回家,这一幕他甘愿忘掉。

    林桥把板鸭切块,酱料装碟,素玉米沙拉两份。熄灭满厅的灯,几盏烛灯灼灼跳动。他一惯务实,很少有这样费心布置的时候,但愿博胡媚一笑。

    十点差一刻,门才响起开锁声。

    胡媚独自一人回来,被这一室的浪漫气氛吓了一跳,看清林桥的脸,才虚惊般把门关上:“林桥,你提前回,也不说一声!故意吓我?点什么烛灯啊!是什么纪念日?”

    更虚张声势地提高声调:“莫非,在查我的岗?”

    林桥暗自松一口气,那段插曲就算过去了。他迎上前帮胡媚接过外衫,把晾凉的菜肴一一加热:“女人不是都爱惊喜吗?对了,”他不经意地添了一句:“你很少回这样晚。”

    “还不是加班,饭也没吃!”满室的黯淡光影下,胡媚避开他眼睛,略微慌张地动筷扒饭。沐浴后上床歇息,林桥想起多日未曾温存,心痒地去扯她的睡裙腰带。

    或许是沐浴时蒸汽的功劳,她肌肤微红,面庞更添两分艳美,粉唇轻张,尤为诱惑。

    或许也是和旧情人会面的功劳?林桥不愿这样联想,但又不得不这样联想。

    胡媚却一把将薄被盖过,间接推开了林桥的手。

    她的说辞是倦怠,已经赶了两三周的项目,次日仍须早起。

    林桥顿生疑心,但也只好作罢。

    05

    不料刚过三日,林桥忘取一份业务资料,匆匆赶回家时,却看见本应在家休息的胡媚,正在发动她那辆奥迪。

    林桥不禁喊了一辆的士,悄悄跟上去。他非要证实自己猜测,只好像个捍卫婚姻的原配,再赌最后一次。

    其实他已经想好,胡媚如果真的逾礼出轨,他无法吞声度过此生。没有什么大度气节,他毕竟还是一个堂正的男人。

    半小时后,他亲眼见到,胡媚和何战挽手进了“丽菲”度日宾馆。

    已经没有可解释的理由。回头炮,旧情炮,打着危险的动听名头,行罔顾伴侣的不轨之事,根本就不值得被原谅。

    他的老实,还真给他换来一顶漂亮的绿帽啊。他赌输了,或许每一次都输了。

    林桥恍恍惚惚,接到唐穗电话,声音极甜,说公司为嘉奖他们签到大单,举行一个小型庆祝仪式。

    也对,至少可以放肆喝一场酒了。之后,就和胡媚摊牌也罢。

    他还苦笑着想到,早知那一次,不该推开唐穗。人人薄凉,他为何还要固守深情。

    林桥喝到头脑昏聩,眼前一片朦胧。他想起和胡媚共处的点滴,虽没有过多甜蜜,但也称得上柔情。

    日子平淡如细水,不也流了五年过去?为何旧情人一回头,她便舍得全然弃之不顾?他不甘心,真不甘心。

    恍惚之中,唐穗给他喂水,把他半拽半拖到一间休息室。她轻轻把他领带松开,随后是衬衫钮扣、腰带。

    好闻的气息扑鼻而来。和胡媚不同,她不够好看,还有一点丰满。但林桥被她这样温柔对待,心想,左右胡媚对不住我,我为什么不报复一次?双双出轨,随后离婚,可真是一出好戏!电影都不敢往上演!

    他已经有一点癫狂,加之酒醉,他没有抗拒。可此刻,他手机忽然在衣袋震动起来。

    是胡媚吗?或许她会跟我解释?

    林桥还这样梦想,清醒了三分,一把推开唐穗便接起。

    06

    果然是胡媚,她声音略带惊慌,让他到人民医院一趟。

    办公室里,妇产科医生困惑地抬头,见林桥一脸汗珠地冲入,瞅瞅胡媚,笑道:“你妻子怀孕一月有余,你不知道?”

    胡媚刚取到结果,忐忑地欲问什么,见林桥赶到,又不敢问,还是他先出声:“胎儿无恙,对不对?告诉我,对不对!”

    医生被他一吓,连连点头,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胡媚的面色由白转红,明白林桥并不糊涂。

    胡媚孕期反应迟,出宾馆后才感到腹部隐隐作痛。这是她和何战重逢后,唯一的一次,实在对林桥不住。惊慌之下,她第一个想起的,还是林桥。

    兴许一开始,她就根本不该参加同学会,给自己犯错的可能。何战早在美国成婚,犯不上叙什么旧情,也就是借机偷一回腥,寻一场刺激,过后就脱身。

    仍然是她错。

    幸好,林桥不再纠葛此事,疼惜地搂住她肩膀:“回家。往后,是我们三个人的家。”

    林桥当然不糊涂。他那样问,就是明白怀孕期间,行房事有极大危险。尽管大概木已成舟,但孩子不会是别人的,他没有办法连孩子一起恨。

    胡媚像在补偿一般,准时归家,和林桥的聊天时间也多了起来,常常殷勤地给他煲汤。

    怀到第四个月,肚子已经显形,他们在河堤漫步,胡媚似无意地提起:“还记得何战吗?同学会时回来一次,前阵又出了国。”

    她这样主动提起,是希望林桥不再介怀。林桥配合地笑笑,说记不得了。他还是让她那一次任性,就此成为过去。

    学会作哑,兴许才是维持婚姻的秘窍。

    他也不是好男人,比胡媚高尚不了多少。和唐穗那一段,他也没有态度坚决。

    人人谈专一,可也人人都贪心。

    他也明白,诱惑时刻都在,或许在斑斓的未来,他们依然会面临。但至少此刻,林桥还可以珍惜。他的要求并不多。

    他们像一对年暮的老夫妇缓缓而行,旁人都夸他们恩爱美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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