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得去的故乡 回不去的童年时光

文笔/陈利

一座大山经过多年的洗礼，恰似从云缝中落下，是否因为在天边浪荡太久，像那总是忘记回家的男人，突然怀念藏在肋骨之间的温柔，一条河从山的那边流过，或者缘于野地的风情太多，像那时常向往旷世姻缘的女子，终于明白这条河的浪漫，所谓赤水，正是那醉到骨头，美到心口，还将一份红颜招摇于市，却只做了一条河的地方。

我生长在这里，赤水河畔的连乡之地土城坝，这里有高山、森林、峡谷和数不清的石头，却没有丰厚的土地。一年四季，一日三餐的实物都是包谷（玉米面）、红薯；很少吃到全是大米煮的饭和猪肉，如果有这样的海市盛宴端上餐桌，那我们想到的就是与节日有关。

小时候，当我看到父亲手里提着一块猪肉回家，锅里煮着的是大米饭，我就知道这一天又是什么好日子来了。

那时候的条件，要吃上白米饭外加猪肉，除了过节，乡里乡村办酒席、或是家里插秧、收谷子，其他的日常就是包谷子（玉米）加四季时蔬，好一点的家庭也许还保存着往年的腊肉。

一  好朋友阿黄

我的家在李好寨的小村子上，茅草屋的土墙房，冬暖夏凉；房屋前可是大片大片的菜园地，是奶奶种的，每到收芽菜的季节，我就会悄悄地跑到奶奶的菜园地，找长得最好的芽菜杆，很甜的那种，拔掉就开吃，吃完以后擦擦屁股走人，等奶奶发现时，人影都看不到，这是我小时候最淘气的地方，也是最想去的地方。

那时候我家养了一条很大的狗，毛很滑，就像秋天的麦穗一样金黄色的，眼睛圆圆溜溜的，像两颗黑珍珠，后腿长，前腿短，爪子很尖，跑起路来又轻又快，我给它取名叫“阿黄”。一次外出，被一只不知道是那家的狗追赶，阿黄看见了，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过来，把那条追赶我的狗赶跑了，从此我和阿黄成了更好的朋友。

夏天的时候，我常着阿黄上山割草，我们来到大山中央，我用镰刀把草割走，把地铺成一个大圆形躺在那里，阿黄坐在身旁，我们听着大自然的一切风吹草动。

等呀等，不耐烦的阿黄起身跑了出去，我以为它要回家，没有想到它快步冲进了树林，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我呼喊了两声，再也听不到树林躁动的声音。

这一年阿黄三岁了，个子很大，走到哪里我都不怕它走掉，我也没有找它，拿着镰刀开始割草，我走遍了山上各处，割了很多草。

累了，我擦擦额头上的汗，抬头望望天空的太阳，已经快下山，一圈红日照耀着大地，真美，我放下手上的镰刀，对着对面的大山，呼喊着阿黄回家。

等我装满背篼里的草，起身走的时候，阿黄出现在了我面前，摇着尾巴在我身边转来转去，每当看到阿黄摇着尾巴高兴的时候，我就知道阿黄今天又逮着野兔子了。

一个手势阿黄懂了我的意思，它带着我走了三步，我看见一只血淋淋的兔子倒在草丛里，我高兴地尖叫起来，抱着阿黄一阵狂喜，阿黄也高兴地甩甩尾巴，嘴里咕咕叫着。

迎着夕阳，背着背篼，我和阿黄下山回家了。

对于这样的日子，全家人都很开心，没钱买肉，能吃到山上的野味，无比幸福，今天的晚餐很丰盛，除了野兔，父亲还增加了一份保存已久的老腊肉，吃的那叫一个开心、快乐。

阿黄的功劳不小，我赏了它一个兔腿肉和一根排骨，父亲看见了，还说了我几句，我没有理会父亲，因为小，除了哥哥和弟弟，阿黄成了为唯一的伙伴，所以我有吃的，就有阿黄吃的。

可惜，好景不长，阿黄四岁那年，出去串门，走在回家的路上，被外地人捉走了，没有阿黄陪伴的日子，我好像少了什么？整整半个月不开心。

当我识字读书的时候，我念到马致远的古诗《天净沙——秋思》“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这句话的时候，我就会想到阿黄。

二  牛魔王雄霸

小的时候，我们都爱看电视，我最喜爱看的电视剧除了《新白娘子传奇》以外，那就是吴承恩的《西游记》了，《西游记》里面孙悟空有个拜把兄弟，叫牛魔王。头上戴一顶水磨银亮熟铁盔，身上贯一副绒穿锦绣黄金甲，足下踏一双卷尖粉底麂皮靴，腰间束一条攒丝三股狮蛮带。一双眼光如明镜，两道眉艳似红霓。口若血盆，齿排铜板。吼声响震山神怕，行动威风恶鬼慌。四海有名称混世，西方大力号魔王。

正好，我们家也养了一头大黄牛，大黄牛的身体非常庞大，“国”字头，鼻子“呼哧”、“呼哧”地喘着气，鸡蛋大的眼睛炯炯有神。头两边竖着一对灵敏的耳朵。不时地摆动着。耳朵两旁弯而尖的牛角像两把钢钻，用来决斗、护身。它有柱子般的四条腿，瓦盆大的四只蹄子，还有一条钢鞭似的尾巴，一甩一甩地赶着背上的苍蝇、牛虻。

由于我从小就和阿黄伺候着它，每天除了我和哥哥割的草给它以外，还要喝四大桶清水，如果你不满足它的条件，撕叫起来真可怕。所以我给它取名叫“牛魔王雄霸”。一点也不为过。

别人家的不是水牛就是瘦弱的黄牛，干起活来，一天就筋疲力尽，我们家“牛魔王雄霸”，那是相当了得，一干活就是三天才休息一天，出了名的大号。偶尔有亲朋好友来借我们家“牛魔王雄霸”去耕地，都是招架不了它的。

有一次，表叔上我们家来了，老远看着我在给“牛魔王雄霸”喂食，表叔笑嘻嘻地走了过来，“二娃，把你那雄霸借我耕两天地呗，表叔给你买糖吃。”

我看了看表叔那体格，在看他走路歪歪倒倒的样子，笑嘻嘻地指着他说：“表叔，不是我不肯借你，就是我答应了，雄霸都不答应。”

表叔不明所以然地问“为什么？你不借我找你爸借去，我就不信你爸不借给我，我非要把你的雄霸借走。”

表叔转了一圈，向我家正屋走去，一身的酒气难闻死了，我大声地说，“表叔，你找我爸也没有用，雄霸最近好像不乖，急急燥燥的，借给你，向你发脾气咋整。”

表叔根本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念着，“我就要把你的雄霸带走，看你服不服。”

过了一会，我转身提着水桶回去，看着表叔拉着我爸走了过来，嘴里还念着“借牛耕地、借牛耕地。”

我爸也很无奈，真的被表叔的死缠烂打折服了，才答应了他，我爸答应还不行，非得要当着我的面说给他听，我表叔才放心，我爸答应了，我没有理由在拒绝表叔，也只好答应了。

当天表叔没有带走“牛魔王雄霸”，因为他喝酒了，不适合耕地，表叔没有带走雄霸，有点不甘心。

第二天，天刚亮，我还没有起床，就听到雄霸暴跳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等我出门看时，表叔早早的就来找我爸，把雄霸牵走了，我还来不及告诉表叔，雄霸最近的脾气很怪，表叔和雄霸早就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吃完早饭，我就去上学了，等放学回到家里，坏消息就传开了，听邻居说，表叔被我们家雄霸甩翻在地里两次，伤到了腰，现在躺在家里。

也因为这样，那天雄霸被我爸关在牛圈里打了很久，等我看到雄霸的时候，它好像流泪了。

长大后我才知道，那几天雄霸闹脾气，是雄霸发情时期，所以特别燥，又遇上一个不听使的表叔，非要在那个时候借雄霸去耕地，难怪被雄霸给灭了，想想真的是可恨又可笑。

渐渐地，“牛魔王雄霸”没有人能招架住它，就连我老爸是它的主人都没办法驯服它，最后雄霸只能卖给了牛市的那些人，雄霸的离去，让我想起《大话西游》里面唐僧被牛魔王擒住后，与牛魔王小妖的对话。

唐僧：你有多少兄弟姐妹？你父母尚在吗？你说句话啊，我只是想在临死之前多交一个朋友而已。

唐僧：所以说做妖就象做人一样，要有仁慈的心，有了仁慈的心，就不再是妖，是人妖。（小妖甲开始呕吐。）

唐僧：哎，他明白了，你明白了没有？

唐僧：人和妖都是妈生的，不同的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小妖甲：我受不了啦－－！（拔刀自尽）

唐僧：你妈贵姓啊？小妖乙：啊－－！（精神崩溃）

唐僧：看，现在是妹妹要救姐姐，等一会那个姐姐一定会救妹妹的。

唐僧：看，我说对了吧？（这里小妖乙在唐僧身旁上吊自尽了。）

唐僧：居然比我还快，你真行！

唐僧：小心啊！打雷喽！下雨收衣服啊！（从小妖晕倒一片。）“牛魔王雄霸”走了，那天天在打雷，也在下雨，雄霸甩甩尾巴就这样走了，走的比谁都坦然，也许那时候的雄霸也累了，该好好休息了，原来动物和人还真是有感情的。

三 用笔写不完的童年记忆

  站在故乡的土地上，再也看不到阿黄、牛魔王雄霸的影子，但是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值得回忆的童年时光。

除夕，是最热闹的日子，大大小小都盼着除夕，放鞭炮、吃汤圆，有肉吃、有新衣服穿。

每到哪一天，我便会独自一个人沿着我家老房子的背后那座山，慢慢爬上去，看看山的那头是否传来鞭炮的声音。遇到好的天气，山里面头顶蓝天和白云，如果坏一点就是雨淅雨淅一整天。

恰巧那个春节，天空作美，蓝蓝的天空，我坐在山顶上，被暖洋洋的太阳包裹着。山野上的微风，趟过葱郁的树林，轻抚我的脸颊。家的小屋就在山的脚下，看着父亲在哪里劈柴，整整齐齐堆成了山，母亲在坝子边杀着鸡，屋前屋后，时不时还有邻居的孩子追逐打闹，还有的小伙伴们迫不及待地放起了鞭炮。

我静静地坐在山上，看着我家，在看看其他家的房屋，不觉间，炊烟四起，那是各家各户在做年夜饭，袅袅的炊烟，从房顶上冒出来，飘起来，如一幅美妙的人间写画。那画里，有父母亲甜甜的笑靥，也有鸡鸭在撒欢。

我疲惫了，我倒在山坡的大石头上小睡了一会，突然一阵鞭炮声把我给惊醒了，远处的阵阵鞭炮声越来越近，我一个筋斗翻了起来，赶紧向山下跑去，家里的年夜饭已经做好了，就等香火供上，点燃鞭炮就可以热热闹闹团圆喽。

现在突然想起，回家的路总是那么漫长，一年才能走到家一次，这样的改变，都是逆着我的童年。

还记得房屋背后的那棵杏子树，又高又大，邻里上下的小伙伴们，每到杏子成熟的时候，都三三两两约在一起，爬杏子树，摘杏子吃，其乐无穷。

小时候我们最爱唱的民谣有两首，一首《地瓜熟》“六月六 地瓜熟，七月半 地瓜烂。”另外一首叫《八月瓜》“八月瓜  九月炸  十月掏来诓娃娃。”

翘楚的时间来到六月，我就会掐着日子算一算，地瓜熟没有熟，每次唱起这首民谣，思绪很快就飞到了满山遍野的地里去，想想到处刨地瓜的身影。不知道大家是否还记得，这样的地瓜是长在满山遍野的蔓藤上的，一颗颗、一堆堆，惹人爱。

走在田埂边，山坡上，扯上一根狗尾草，轻轻抛开蔓藤的叶子，哇，尖叫声一片，小伙伴们争先恐后地说，我找到的地瓜最大，他也说他找到的地瓜最大，都为了那份喜悦争抢着，找呀找，串呀串，串起来就像如来的佛珠一样，红润、饱满，让人馋。

我避开伙伴们争抢的蔓藤地，在树林边的山坡上看到一片，抛开蔓藤，又大又红的地瓜埋在地里，我小心翼翼地抛开泥土，地瓜完整地露出了地面，摘下来放在鼻子上闻一闻，一阵清香。它与桃花、腊梅的香很相近，但是更有一份大自然泥土的芬芳。这香气高贵而显得有点优雅，因为桂花、腊梅每年我们都不约而同闻得到，可只有地瓜的香味来的十分珍贵。

八月桂花香，九月娃娃忙。九月的八月瓜炸开了，又是我们沸腾的时刻。

八月瓜属云、贵、川南、湘西一带的山珍。稀少，好吃，味美，野生，有较高营养价值。湘西民谣与我们当地的民谣有所区别，但是都是唱的“八月瓜”，湘西云：“八月瓜，九月眨，十月不采老鸦抓。”

我们赤水河畔的高山上产八月瓜，外地游客来“美酒河”旅游，导游就说：“赤水八月瓜，那不要我夸，赤老汉八十八，爱逮八月瓜，一餐一瓢瓜，怀中抱个娃，还能下河把纤拉。”

八月瓜，长在大山中，靠吸收大自然阳光雨露成长，是大山人们喜爱的食品。它又叫八月炸，是三叶木通的果实，属于一种山生的果品。

八月瓜，一根藤，生命力强。只要根入土里，它就憨憨地长，与树木、杂草、荆棘、石块为邻。风吹雨打，也不停地开花结果，给人类以美食和故事。

如今，再回到故乡，也嚷嚷着要再去刨地瓜，找八月瓜；可是似乎什么都已经变的不在合适了，年纪不合适了，时间不合适了，连相约一起刨地瓜、找八月瓜的人都找不到合适的了。

时间飞快，物是人非……就连农村的地都变了，它再也生育不出那香甜的地瓜，野地瓜越来越少，越来越难以觅得，偶尔找到的却已不再似从前那般火红、香甜、可爱让人馋……。

   不知道真的是物变了，还是人变了……。

我只知道，我怀念那段有地瓜可刨的日子，更怀念从树上摔下来也要去摘的八月瓜的日子，它是我最爱的滋味，若说我馋了，那多少都是为它而馋！

以前总想把这么香甜的野地瓜、八月瓜带出农村，让更多的人尝尝，让更多的人爱上它的滋味，可是现在似乎已经不可能了……唯一留下的就是那一段值得一辈子珍藏的记忆！

那些年，我们一起在牛滚荡洗澡；那些年，我们一起放火烧坡；那些年，我们一起钻过的洞；那些年，我们一起躲猫猫......还有好多好多的那些年，你可还记得？

回得去的故乡，回不去的童年时光；

有童年可忆，尚好；

有家乡可回，更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