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看完了由许鞍华导演的讲述民国女作家萧红传奇一生的电影——《黄金时代》。影片通过萧红朋友的口吻,从侧面向我们展示了萧红卑微而又伟大的一生。“我将与碧水蓝天永处,留得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这是那位离开我们大半个世纪的旷世才女临去世时的内心独白,她用31年短暂的生命,对“生的坚强”和“死的挣扎”进行了刻骨的演绎。萧红一生“遭尽白眼冷遇”,直至现在她的感情婚姻状态和对孩子的态度都为很多人诟病,但也正是因为萧红遭受过苦难与白眼,她才能对女性命运的悲剧感同身受,才能真正为女性,尤其是社会底层妇女发声。她不仅营造了细腻、敏感的女性世界,还给文坛带来了一缕清新的乡土气息。独特的创作视角和创作态度使她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善于建立自己艺术风格的作家之一。
萧红说过,“我一生最大的痛苦和不幸,都因为我是一个女人。”萧红的作品中出现过很多女性生产场面的细致描写,我想这也与她生养过两个孩子,且过程心酸曲折有关。女人生育是人类繁衍后代、继承香火的标志,是一次伟大的创造。女性正是通过生育途径体现生命价值和扩张自我意识的。但在萧红笔下,却把女性生育表现得非常丑陋:“她的嘴张的怕人,像猿猴一样,牙齿拼命地向外突出。” 人类的生是以女性生育的苦刑为代价的,女人由于生育变得非人,降低到了动物的水平。在《生死场》中,萧红把女人的生育和猪、狗等动物的生产一同描写: “产后草堆上,狗在那里生产,大猪带着成群的小猪喳喳地跑过,有的母猪肚子那样大,走路时快要接触着地面,它多数的乳房有什么在充实起来。” 接下来,便是人类的繁衍后代、生儿育女。“五姑姑的姐姐不能再延迟了,忙着去请产婆,产妇光着身子,像条鱼似的在灰尘中爬行、号叫,男人还拿起身边的长烟袋投向那个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产妇。”
在以男权文化为主导的社会,女性不仅作为精神性的,应有的情感需要得不到满足,就连其性别特征所赋予的分娩,也遭到了男性无情的忽视甚至于憎恶。每遇女人生产,男人就醉酒撒野。命令在苦痛中挣扎的产妇拿这拿那,还用水泼向产妇,“大肚子的女人胀着肚子,身上浇着冷水跪在满是灰尘的土炕上,一动不敢动,仿佛是父权下的孩子一般怕着她的丈夫”,生命的诞生成了一种罪行。 “女人横在血光中,用肉体来浸着血”,最后这场血淋淋的生产场面以“窗内麻面婆的孩子已在土炕上哭着,窗外墙根下,不知谁家的猪也在生小猪”而告终。人和动物生产互为背景,人的生命活动降低为动物的本能活动,而女人似乎比动物更不如,她们除了必须忍受生育之痛,还要承受丈夫的指责和打骂。男人们既要施加疼痛于女人身上,却又憎恶女人生育痛苦嚎叫扰乱了他们的耳闻。
萧红正是通过对女性生育的触目惊心地描绘,在生命价值层面上关怀着女性,书写着女性在男权社会毫无女性自我意识的痛楚。萧红的每一次怀孕都使她陷入极其尴尬的处境:她跟萧军在一起时,肚子里怀着负心男人汪恩甲的孩子;她和端木结婚时,却怀着要永远分开的萧军的孩子,这种割裂状态折磨着她。一个孩子生下来被送走了;一个孩子夭折死了。这种身体内部的血肉分离和留下的无法填补的空洞,对萧红也许是最致命的打击。
而在最危险的逃难过程中,一直到临产,丈夫端木也没有在她身边陪着。在男权社会,这本应是伟大的创造和痛苦的牺牲的生育也只能降低到动物自然繁殖的层面了,女性生育就是在男性的歧视、偏见下成为了一个动物繁殖符号,一个“无自我意识”的附属于男性的、伺候他们生活的工具符号,成了一种传宗接代的工具。
作为一个“体验型作家”,萧红正是从自己的女性体验出发,看到了女性在生育上永远难逃令人颤栗的灾难和无法解脱的阴影,因而,可以说她笔下的女性生命的沉重和残酷注入了她自身的生命体验。
我们可能永远无法理解萧红抛弃自己孩子的行为,但我想从她的自叙性小说《弃儿》中可以看出,萧红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深爱着自己的孩子,但是她没有办法,当时的她和萧军贫穷的连生活都难以为继,更不用说要养活一个孩子。孩子生下来,萧红没有问过一句关于孩子的话,甚至不愿意看她一眼,她不是心狠,她是舍不得,“她的声音里母子之情就像一条不能这段的钢丝被她折断了。”她甚至幻想自己的孩子会沦落为院长的丫鬟被打死,她对于孩子是记挂着的,她作为一个母亲,为孩子做了所有她能做的打算。在电影中,萧军追上抱走孩子的女人并把钱还给了她“把钱留给孩子用。“留下这一笔费用完全可以解决萧军夫妇的燃眉之急,可她却没有这么做,萧红不是”卖“掉了孩子,她只是不想让孩子跟着自己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再者,萧红深爱着萧军,但是这个孩子是汪恩甲的,萧红出生于一个不完整的封建地主家庭,母亲在她八岁的时候去世了,继母对她很不好,所以萧红有一个非常悲惨的童年,她不想让的孩子步她的后尘,即使萧红相信萧军足够大度,她也不愿意冒风险。很多年过去了,萧红和友人上街看到走在街上的孩子,她悲伤的说,“我的孩子要是还活着,该有八九岁了。”甚至在生命垂危之际,她也拜托端木蕻良要找到送人的那个孩子,可见这么多年,萧红始终念念不忘。对于第二个孩子,据萧红自己说是夜里抽风而死,但外界也争论颇大,有人说孩子被萧红送人,也有人说被萧红掐死……终究不得而知。
萧红是一个对爱情极度理想化的女人,她深爱着萧军,但也难以忍受萧军的不忠和家暴。在和端木结婚的时候她曾说过这样一番话“掏肝掏肺的说,我和端木蕻良没有什么罗曼蒂克的恋爱历史。是我在决定和三郎永远分开的时候才发现了端木蕻良。我对端木蕻良没有什么过高的要求,我只想过正常的老百姓式的夫妻生活。没有争吵,没有打闹,没有不忠,没有讥笑,有的只有互相谅解、爱护、体贴。”她对端木没有强烈的爱慕之情,她只想过平凡的生活。
萧红一生都在追求爱和温暖,但她终其一生都没有找到,大概这就是她的悲哀之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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