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酒店的路上，车里弥漫着一种怪异的味道，充满压迫感。刘家鼎几次转头看玉翎，几次欲言又止。直到把玉翎送到房间门口，他才终于开口：“好好睡一觉，不要想太多。我在706房间，明天等你有空，我们再聊。”
玉翎拿出磁卡，开了门，转过身来挺直背脊，扬起下巴看着他，维持着礼貌：“谢谢你的晚餐。再见。晚安。”
“翎子，我还是你的朋友，是不是？”他盯着她的眼睛。
她自顾自走进房间去，闻言回过头来，不疾不徐、不带一丝火气，将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不是。如果我给你带来了一些困扰，对不起，我错了。请你原谅。”
她的神情，她的这几句话，一掌将他推到了言语的死角，他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只好叹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房门在玉翎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
然而——他不在门外，却在房间里！而且一个箭步跨到她面前，死死地盯着她，青筋在他额上突突跳动：“翎子！”
玉翎惊悸地睁大眼睛，蹙紧了眉头，费力地和自己的眼泪挣扎：“我已经向你认过错了，对吧？再见。”
“翎子！”他又喊。捉住了她的肩膀，强迫她正视自己。有几秒钟，他只是不依不饶地瞪视着她。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越来越重，空气紧绷得没有任何张力……终于，他把她轻轻往前一拉，用自己的胳膊圈住了她小小的，小小的躯体。
次日，沈玉翎上课去了，刘家鼎在酒店的房间里，接二连三地打电话。
他临时改变计划，决定留下来多待几天，是要向很多人做出交待和安排的。他不仅有家庭有事业，还有根深蒂固的责任感，凡事不能想做就做，或者想不做就不做。事实上，他是一个生活很严谨的人，很多大计划提前一年做好，按部就班，秩序井然，他并不喜欢也不习惯任何一种“节外生枝”。
但是，经过了昨夜之后，他回不去了。
昨夜，即将离开玉翎房间的一瞬间，他的理智、原则、定力突然全线崩溃，是无法解释的。他真实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情不自禁”、“身不由己”。那么，“情”又是什么呢？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驱动力呢？
电话打完了。他打开桌上的手提电脑，准备抓紧时间查看邮件，还有一份要交给大陆合作伙伴的合同，按计划今天要确定细节，返回给对方。
然而他集中不起精神。
眼前又浮现出玉翎的脸。那张被他捏着下巴，半强制性地抬起来的脸。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红肿的大眼睛里滚落，注视着他，不胜愁苦，不胜凄怨。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他不懂，他看不透，唯一清楚的是，他贯彻了一辈子，执行了一辈子的那些原则，在这种注视之下，如遇到野火的冰山，迅速瓦解，迅速消融。
“不许哭了。怎么有那么多眼泪呢？”他哑声命令她。
她湿湿的睫毛闪一下，再闪一下，真的把眼泪止住了，像一个乖巧的听话的孩子。
“为什么？”他哑声问。
“什么为什么？”她的声音轻得像梦呓。
“为什么是我？翎子，我有什么好？”
“我不知道。我并不想爱你。”
这样万般无奈，也是情不自禁吧。他的心脏很不规则地狂跳起来，有种模糊的犯罪感。同时，另外一种情绪更鲜明更强烈地袭来，像无数只小蚂蚁成群列队，飞速行进，搅动起流动的、澎湃的热力，在他身上的每一根血管里奔窜。更像赤道上热带海洋的潮汐，暖洋洋地翻卷着汹涌着，冲垮了他体内凝结以久的某种障碍，让他身体的某一部分，有了反应。
这本来应该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却让他差一点惊呼出来。可能吗，这是真的吗？怀中这个算不得绝世美丽，也谈不上丰满性感的小女人，给他带来了奇迹？
他舍不得放弃这种奇迹，决定跟着心里真实的感觉走了：“翎子，给我时间，让我了解你！”
她很快反问:“你想要了解我吗？”
“是的，翎子。你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孩子。”
“我不是孩子！”她把头一扬，抗议。
“唉，”他捏一捏她的鼻子。“我开始有一点担心了。”
“担心什么？”
“担心你会对我失望，担心我不能让你快乐。”
她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怯生生地抚上他的脸颊：“你在这里，就好了。”
他的眉毛高高地扬了起来：“这是我这一生中听过最动人心弦的话。”
“你听不懂的，”她摇头，雾气又迷蒙上了眼睛。“你不会明白。或者，你永远也不会明白。”
“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翎子，”他虔诚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可是今天已经很晚了，你要睡觉了。明天还要上课。”
“不。等我一闭上眼睛，你就不见了。”
“不会的，我保证，不会的。”他为她脱掉了外衣和鞋子，让她躺在床上，为她盖上毛毯。然后俯下身去，轻轻地吻她的额角。
“真的吗？你不会悄悄走掉吗？”她怀疑地皱着眉头。
“不会。”
玉翎笑了，这一笑春光明媚——她放心了。眼睛却还不肯闭上，只是看着他。那种注视让他的心口隐隐作痛，唉，他叹息着，用手合上了她的眼睛：“听话，好好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沈玉翎这一天开了很久的车，又流了太多的眼泪，她的确累了。加上一点酒精残余的威力，她很快就睡着了。
刘家鼎和衣半躺在她身边，一夜没怎么合眼。
太不可思议了。这整个晚上所发生的每一个细节，都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他沿着自己惯性的思维逻辑，很想要客观地、冷静地分析一下缘由，判断一下利弊，然后总结归纳出一个行动对策。可是他做不到，他毫无头绪，他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肯、不能、不会，放走这种“不可思议”。
进入了休眠状态的电脑，七彩的小球在黑色屏幕上滚来滚去，“不可思议”这个词也在刘家鼎的脑海里滚来滚去。他习惯性地拍了一下键盘，电脑屏幕重新亮了，打开的文档上“合同书”三个字，再次提醒他，哪怕昨晚彻夜未眠，今天该做的事还必须做。
刘家鼎叹了一口气。这些做了一辈子的事情突然让他无比倦怠，但他还是起身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开始审核这份合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