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回到临水阁,迷迷糊糊地睡了三日,清晨被一抹折射入屋内的艳阳扰醒,这才懒洋洋地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不经梳洗、赤着脚走出了房间,去了药房。
阁中自是女子较多,除了些许留着操心苦活的男丁外,倒是鲜少顾忌。
“呀,这姑娘起了怎么也没个下人伺候着?” 陆嘉柔见诗云一副慵懒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连连叹气,忙快步上前牵着她的手,正打算往回走。
“无妨,阁里并无外人不是?” 诗云漫不经心地被她牵着走,反倒略有些烦闷。
“外人倒是事小,这般单薄,莫要着凉了才好,还是回去添些衣裳吧。” 陆嘉柔语气略有些气恼,强压着一副姐姐的势头,恭敬地牵着她又走快了些许。
诗云听罢,不再多言,无奈地由着她好一阵折腾,非要挑来几重厚重衣裳强压她添上,又捋顺了头发,梳扮得齐齐整整地,这才肯迎她去药房瞧上一两眼。
药房新进了药材,闻说是现下弟子们鲜少见过的稀罕物,阁中弟子见她走来,二话不说忙捡起放在身旁的书册,纷纷赶来询问一二,却如数被陆嘉柔拦下,轻易未叫她们近身。
“陆姐姐,姑娘好不容易来一趟,柜上新得的药材我们可都不识得,这般如何配药?” 一个女弟子放下手里的书册,凑到了她的跟前。
“就是就是,这新药的药性、用法,日后我们也没法用不是?” 另一人又忙着搭了腔,不禁明面里撒起娇来。
“那我配一剂辅药让你们瞧瞧,你们可得给我记着,至于这九株玉的制法与药性,我晚些再差人送来给你们。” 诗云见她们实诚得很,便轻轻地推开了陆嘉柔,上前瞧了瞧那制好的干瘪药材,从柜里取出一件裙阑围在了身上。
“唉,一个个平日里那副懒散的模样,我都懒得与你们计较,今儿竟学会向姑娘撒娇来了?” 陆嘉柔无奈地看了眼诗云,又用眼光扫了眼房里的弟子们,不禁连连叹气,松了警惕,容弟子们围上前去瞧个清楚,自己也暗暗地挤在了一旁,留神瞧了几眼。
“这方子你们平日里也能用得上。” 诗云取来一杆小铜称,分别盛了十多样药材,逐一向她们言明,又混入了两味粉末,手法熟稔却又刻意放慢了拾药的速度,好叫弟子们瞧见:“这方子可作应急之用,若作治病怕是不成,可这味药原是我用来配那清明丸用的,回头我顺便将那方子也给了你们吧,反正这进进出出的,也总能用上。”
“姑娘,您莫要惯着她们,您那清明丸可金贵着呢,哪是人人都会配呀?” 陆嘉柔面上有些不悦,言语不禁有些发闷。
论及清明丸一物,陆嘉柔忽然想起前几日那茬子事,忙收了收脾性与她提起:“姑娘,前几日您不在阁里,门外有一位男子,带着突逢重病的母亲前来求医,属下瞧着可怜,便收入了阁中...”
“什么病症?你且说来听听,配完这药,过去瞧瞧。” 诗云将药放入药炉,与她们交代了熬药的时辰,便与陆嘉柔一并去了客房。
“姑娘,人我瞧了,老人家错食了毒草,前几日陆掌事还叫人服了您的清明丸,应是没有大碍了。” 韩玉见陆嘉柔领着诗云过来,忙凑了上前,将她们拦在了门外。
“只是寻常病症?” 诗云瞥了她一眼,略显疑惑,醒了醒精神对她说道:“且容我瞧上一眼再说吧,留或不留,还需得我做主吧?”
“姑娘说的是。” 韩玉盯了陆嘉柔一眼,连忙退到了一边,心里不甚服气。
诗云入了房,细心地替躺在榻上休息的老妪号了脉,安心地寻了个由头将男子打发了,嘴里说着开方抓药的言语便借此退了出去。
“的确不是大毛病...谁带回来的人,便由谁自己想办法解决吧,你们俩做了这么久的掌事,难不成连这小毛病也不会医治么?” 诗云示意着两人走远了些,停在了一处路口,方才开始与她们说话。
“从前只知你有自己主意,却不知竟这般果断,连一位老人家都不愿看顾?” 诗云双眉颦蹙,偏是凑着有人来时,开口反问。
“我...” 韩玉一时语塞,思索一番后方才回道:“这不是姑娘定下的规矩么,您说的寻常小病一概不作医治,属下严守规矩,哪里犯了错?”
“规矩虽是不差,却缺了情理,难道你真能任一位老人家自生自灭么?” 诗云瞥了瞥路过的人,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姑娘言下之意,反倒是说我规行矩步是为错咯?” 韩玉不忿地提高了嗓门回她,气急得很。
“你...既无错,却也有错...” 诗云冷声说道。
“姑娘非要当作我错,那就当我错吧,那她...难道就没错?” 韩玉气恼地指着陆嘉柔叱问诗云。
“我也没说她没错呀。”诗云挑了挑眉,笑了两声,又同陆嘉柔说道:“陆掌事坏了我的规矩,把人领了进来,便该由你来负责这人。你虽人情占了理,但却坏了规矩,不论如何终归是要受罚的,你可认?”
“我...属下认罚。” 陆嘉柔低着头,想辩驳却又不好作声,只好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那这样安排吧...你们月钱是12两银子,两位掌事便各罚5两吧,陆掌事既然认罚,便去刑房领五鞭子。” 诗云对她们说罢,细想了一阵,又对陆嘉柔说道:“人是你带回来的,总不能叫我负担她们母子的诊金与用度吧?”
“那...那属下自己担下吧。” 陆嘉柔委屈地小声言语,虽是应承了,却叫谁人都能瞧出她心中的委屈。
“你们明儿再去领罚吧,挑着人多的时候再去,好叫底下的人都瞧真切了些。” 诗云瞥见院中的兰花开得正好,叶上停了两只蝴蝶,便打发了她们,自己走去逗那蝴蝶去了,临行却仍不忘对陆嘉柔柔声说道:“需要什么,回头到柜上取便是。”
难能瞧见陆嘉柔心中憋屈,韩玉竟心中略生暗爽,丝毫不将5两银子的惩罚放在心上。
见诗云走远了些,又瞥见韩玉嘴角暗扬,陆嘉柔便委屈得小心地跺了两脚地,既要拘着自己顾及脸面,又实在忍不住内心的委屈。
“不就罚了点银钱嘛,至于那么委屈?” 韩玉瞥了她一眼,得意地瞧着她,一脸嫌弃地说道:“你委屈个劳什子呀,若你这般委屈,那我岂非更委屈了,白白给你做了个垫背。”
“你这般绝情,罚你才不亏呢。” 陆嘉柔理了理情绪,小声啐道。
“说你傻,你还不认,偏还以为自己耿直良善,我看姑娘罚你才当真不亏。” 韩玉见她啐骂自己,竟也不气恼,竟停下拌嘴,与她道来。
“亏你做了这好几年的掌事,竟还瞧不出姑娘的谋算?” 韩玉伸手弹了弹她的脑袋,又道:“姑娘这般责罚,全都是做给外人瞧的。你看着吧,用不了多久,她必叫人将此事散出去,叫旁人知晓。”
“你这话是何意?” 陆嘉柔一愣,定睛看着她。
“罚我,是为不落下闲话,叫人觉得我们临水阁情义寡薄、见死不救。” 韩玉说着将陆嘉柔拉到了一旁廊道边坐下,又道:“至于罚你嘛,是为了不叫那对母子有讹你的先机,自然也是为了让我们临水阁莫要被有心人见缝插针。”
“你自己细向一二,姑娘这般罚你,回头若那对母子生了歹心,你也好应付得来。你既已受了罚,那人便再找不到由头说你的不是。再者,叫阁里旁的人瞧着也并无坏处,叫她们知晓这救人也需思虑清楚,岂不更好?”
“你这般说来...好像又有些道理。” 陆嘉柔心中缓和了不少,安静地听她说着这话。
韩玉心里不爽,总爱与陆嘉柔对着干,心里却服气了诗云,不似初来时那般趾高气扬。
“你说我们这姑娘怎地清冷成这般模样? 叫人瞧着冷冰冰的,有何益处。” 韩玉不禁抱怨。
“难不成非得如三公子那般每日嬉笑怒骂才叫舒心么?” 陆嘉柔这又理直气壮地回了她一嘴。
“切,这叫什么大事。” 韩玉词穷,只好心虚带过。
“我们姑娘面上虽冷,可你有见她哪里亏待有过谁没有?” 陆嘉柔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罐子塞到了她手里:“这是姑娘给的万用丹药,这罐子是给你的。”
“还有这等子好事?” 韩玉不可置信地笑了笑,接过了小罐子收进了袖子里。
诗云别了这档子事,便回了房,赶在入夜前将那九株玉的用法与制法写了下来,差人将那药材的模样拓了一遍后,存在了药房里。
金绮罗听说自家的三表哥竟便姑娘背了回来,这便噘着嘴、大摇大摆地甩着袖子跑来闹腾。金绮秀看着,只好默默地跟着,生怕妹妹生出什么事来。
金绮罗拎着裙子小跑到诗云跟前,不管不顾地便一屁股顿在了地上,噘着嘴哇哇地哭了起来:“阁主姐姐,你骗人,明明答应我不与三表哥亲近...”
“什么?” 诗云刚叫人送走了书册,金绮罗便忽然在她面前哭了起来,叫她好生愕然,不禁笑着放下了笔,从椅子上起来,上前将她扶起:“不知表小姐这是怎么了?”
“听说...听说前日...是三表哥半夜背您回来的呢,我...我...” 金绮罗吸着鼻子,委屈巴巴地噘着嘴,眼眶里盈着泪珠,像是向大人讨要礼物的小娃娃。
“那是他趁我不备,胡乱折腾的,你怎地与我计较起来了?” 诗云好一阵讪笑,忙唤人差来两盏茶,奉与姐妹二人。
“哎呀,小妹不懂事,还请姑娘莫要见怪,千万别和小妹一般见识。” 金绮秀端起茶,扪了两口,柔声替妹妹周全着,生怕妹妹得罪了人。
“绮罗小姐这般倒是无伤大雅,绮秀小姐不必如此拘谨。” 诗云恭和地回了金绮秀,未见面上略显不悦。
“不如我差人去愈轩楼问问楼主与几位公子是否得空,找个日子出去松快松快?” 诗云笑着看了看金绮罗,无奈地摇了摇头。
金绮罗听罢,掏出手绢抹了抹眼泪,惊喜地凑了上前:“阁主姐姐,当真可以出去与他们一块出去玩么?”
“当真,不过得先瞧瞧人家得不得空呀。” 诗云柔声应道,忙唤她坐下。
“那...我明儿便去问问姨父!” 金绮罗听罢,心中怨气竟无端消散不见,反倒又再喜逐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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