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上）

怒放的生命

春梅，是我的好朋友，她这个人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笑迎春天的梅花，怒放在风雪之中，既妩媚动人，又坚韧不拔。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写作业、一起写诗、一起骑自行车出去玩，我们每天都快乐地在一起。她是一个很文静的小姑娘，身体弱小，白白净净的脸庞上架着一个深度的眼镜。她学习成绩非常好，上高中的时候，她考上了尖子班，还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呢。她很有才华，字写得非常棒，作文也很棒，每次都被老师当做范文在班上宣讲。她几乎每次考试都能考到全班的前三名。但是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每个学期，就是有一个学期她肯定是前三名，而下个学期，她肯定在二三十名以后。再到下个学期的时候，她还会名列前三名之内。很多人不是太了解，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奇怪成绩忽高忽低。我从小跟她一起长大，我对她的一切是那么地了解和熟悉。今天提笔写到这些，我已是泪流满面，回想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点点滴滴都是那么难忘。

春梅（上）

小的时候，春梅的爸爸妈妈非常地爱她。她有一个哥哥，比她大四岁，在哥哥八岁的时候，有一次哥哥在外面跟小朋友一起做游戏，忽然摔了一跤，路上的石头把他的腿磕破了，血就不停地流着，怎么也止不住。爸爸妈妈赶紧带他去医院，检查结果出来是白血病。那个时候，家里收入很低，爸爸妈妈的工资加一起只有几十块钱。爸爸妈妈倾尽所有，把所有的亲戚、同事、邻居的钱都借了，花了一千多块钱。那个时候的一千多块钱，真的是一笔巨款啊！但是还是没有把哥哥留住。最亲爱的哥哥走了，小春梅非常想念哥哥，从那以后她也特别的懂事，知道照顾爸爸和妈妈了。爸爸妈妈常常因为思念哥哥而流眼泪。她安慰他们，给他们唱歌、跳舞，拿着小板凳，掂着脚站在灶台上，给妈妈烧水、做饭。妈妈爸爸抱着她，痛苦不已。从那以后，爸爸妈妈把全部的爱都给了她，精心地照顾着她。可是没有想到的事还是那么残忍地发生了。在她八岁的那一年，又发生了一件让全家人痛心不已的事情。她和一个小朋友正在画画，小朋友的手里拿了一个锋利的刀片，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两个说说闹闹期间，那个同学拿着刀片随手一划，把她的右眼给划破了。刚开始的时候她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感到眼睛里流出了眼泪。在她八岁的那一年，她的右眼玻璃体被彻底划破，完全失明了。

我每次看着她的时候，右眼是那样的暗淡无光，右眼的失明也导致了左眼的视力急剧下降。爸爸妈妈带着她奔波于各个大医院看病，也没有恢复一丁点的视力，左眼的视力也在不停地恶化。

每次看病的时候，医生都要告诫她，以后不要看书了，否则仅存的那只眼睛真的会瞎的。她是那么爱读书的一个孩子，从小她的学习就非常优秀，哥哥不在了，她的心愿就是好好学习，好好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如果不看书、不上学，她不知道只有八岁的她还能够做什么？她没有听从医生的话，养好伤以后，她配了一副眼镜，每天上午仍然准时去上学，尽管眼睛不好了，但是她每次考试还是全班最优异的成绩。老师们也很喜欢她，她非常懂事，作文也写得好，很聪明，不需要太用功，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的。

春梅的爸爸妈妈是国营大厂的工程师，可能从小受爸爸妈妈的熏陶和影响，她非常喜欢学习。我常常放学去她家，和她一起写作业，一起玩。划破她眼睛的小朋友并不是我们同学，她也从来从来没有怨恨过她，小时候不懂，我慢慢长大了，有的时候会遇见很多类似的事情，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事情也见过太多太多，春梅如此善良，善待一切身边的人与事，这样的心胸与气量，在我以后的学习和工作中很少见到，包括我自己都没有这样的肚量，也许是胸有诗书人自华。

春梅（上）

我们慢慢地长大了，一起办学校的黑板报，一起跳绳，一起打沙包，一起做手工。虽然春梅经历了这么多苦难，但是她的性格非常开朗和外向，她从来没有自哀自怨，在她十岁的那一年，妈妈爸爸因为她的眼疾，又生了一个小妹妹。她高兴地不得了，一放学就哪里都不去，也不和我们玩了，天天帮妈妈哄小妹妹，小妹妹也是聪明伶俐的小女孩，等她会走会跑了以后，我们常常带着她一块儿玩儿。她更是把妹妹当成是她自己的生命，她曾经对我说，我们家的孩子就像被施了魔咒一样，每到八岁就要经历这样的一个苦难，我一定不要让我的妹妹经历我们所经历的这一切。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妹妹，在妹妹八岁的那一年。她已经十八了，就要面临着高考，她期盼了很久很久，她祈祷老天爷能够眷顾她，让她顺顺利利地考完试。但是，由于她的大意，父母的大意，都以为已经过去十年了，她一直在上学，学习成绩如此优异，她一定能够继续她热爱的学业。可是，就在参加高考的前夕，她头痛欲裂，医生检查了她的眼睛，告诉她左眼马上就有失明的危险，必须停下来休息，她绝不能参加高考了。如果她参加高考，她的左眼就一定会瞎掉。那段时间，她痛苦万分，坏死的细胞压迫着眼球，不仅仅是眼睛，而是给她整个人带来了巨大的痛苦。这种情况下，即便侥幸参加了高考，体检那一关她也过不去，大学也不会接收她的。她放弃了高考，在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眼里，她的梦想破碎了，破碎在十八岁那一年的夏天。

她不再想高考的事情了，她每天都小心翼翼地守护在妹妹身旁，生怕妹妹有一点的闪失，重蹈她和哥哥的覆辙。

妹妹平安地度过了八岁的劫难，她也和高考失之交臂。

当时她的妈妈已经重病在身，浑身浮肿，每天大把大把地吃药，妈妈一直省吃俭用，和爸爸要还给哥哥治病欠下的外债，也要还给小春梅治病欠的外债。那时候，爸爸妈妈一年的工资也挣不到500块钱，还要算上四个人的生活费，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他们一家整整还了将近十年。在那些日子里，妈妈爸爸省吃俭用，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差。

春梅再也没有机会上大学了，她成绩优异得可以上北大，可以上清华，但是因为她的眼睛，她哪里也去不了。每年的寒假和暑假，我都去看她。每次看到我，她都非常开心，我们一起谈论看过的书籍，谈论诗歌，她喜欢舒婷、北岛、海子的诗，她也写了很多很多的诗，时间太长了，我已经记不住内容了，但是，诗中表达的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脑海里，永远永远无法忘记，不管生活给了她多少苦难，她都微笑面对。她说她最喜欢海子的那句诗：面向大海，春暖花开。在那个年代，海子的诗不知温暖了多少懵懂的少男少女。

春梅也喜欢三毛，我们经常在一起讨论三毛的作品，她很羡慕三毛可以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可以游遍千山万水，三毛的那一份洒脱与自信，她与荷西的绝世爱恋，都深深地打动了我们，我们追逐着三毛的脚印，买每一本她刚刚出版的新书，知道她又去了哪里，也知道了她与荷西的相遇、相爱，我们也为荷西早早的离去而悲痛，悲痛着三毛的悲痛，仿佛她的灵魂也附着在我们的身上，与她一起感同身受。 三毛的离世，对于我们而言仿佛晴空霹雳，真的真的不相信，以为是一个愚人节的玩笑，可是那一天并不是愚人节啊，我们永远记得那一天1991年的1月4日，和愚人节颠倒了一下。那时候我已经大学毕业分回去工作了，所以我们能够经常在一起，三毛的离世让春梅伤感了很久很久，那个时候，她的妈妈也离世了，最亲爱的人、带给她生活的希望的亲人一个个离去，对她的打击可想而知是多么的巨大。

春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