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太前传
文/疆月
Chapter3(一)
君笑:云胡不喜
我见你便欢喜,不见你便思念。我欢喜的、思念的,是你调侃我的语调,是你爽朗的笑容,是你衣裳的淡淡清香,是你的全部。
(一)相见时难别亦难
春尽夏将来,阁楼之上读书,偏偏被那花香和鸟语扰乱了心神。罢了,顾不得“之乎者也”也放下了那“昔我往矣”。正好长清哥哥和子规哥哥一起去了南方打仗。这就不会出现我在偷玩时忽然出现那张大黑脸了。
我扔下书本,提起裙子,大步大步的跑下了阁楼,跑过花桥,去了湖中心的花亭。
果然,湘霖已为我备好点心、果干和甜茶。我得意忘形,在花亭了胡乱跳起舞来。
我吃了一口点心,吃一个果干,再喝一口甜茶。“偷得浮生半日闲。”我想大概是这般滋味吧。
“小姐。”
“嗯?”我正忙着吃,并未回看,听声音便知是湘霖。
“信来了。”
我嚼着果干,想着信……信!是图南!
“嗯!给我给我。”
我连忙放下手中的点心果干,手往衣服上胡乱擦了几下,便接过信。
“君笑亲启。”图南每回都是这么写。我拆开来读,图南向我问好,又说了诗词歌赋的事情。信中最后写道,“许久不见,图南亦念君笑。思量许久,城外十里亭处,或可一见。明日巳时,望卿赴约。图南。”
我将信折好放回信封里。捧着信封压在心口,想让那激动不已的心平静一些。可欢喜哪是压得住的,不知不觉间就自己溢出了心间,填满了身体。只觉得轻飘飘的,像躺在棉花床里。
“小姐若无事,奴婢便下去了。”
“啊?额。嗯。”
见她退下,我又想起一事,连忙喊住她。
“等一下。”
湘霖回头,走上前来,不卑不亢的样子。她屈膝向我行李,淡淡的问我,“小姐请吩咐。”
“前日曾说长清哥哥他们从南方回来了。说是又打了胜仗,我却不记得具体是哪一日了。若是哥哥们回来了我却毫无准备这不大合礼数。”
虽然我一直没什么礼数。
我装模作样的继续道,“可又不该再去问父亲与娘亲,只怕他们怪罪我没有将哥哥们放着心上呢。那时不知该如何批评君笑了。”
“小姐说的是。长清公子和子规少爷今日便归来,这会怕是快到了。”
“什么?当真,实在是太好了。”
好像有一点点激动。
“嗯,我是说哥哥们回来,我很高兴呢。”
眼见她嘴角微翘,定是憋笑。
“是,小姐。”
“算了,你下去吧。”
“是,奴婢退下了。”
我将信揣进怀里。既然今日长清哥哥就回来了,那我就放心了。
我左手拿点心,右手拿果干,吃得不亦乐乎。细细想来,我和图南,真是好久好久没有见了。我怎能不思念,希望长清哥哥会帮我。
一如少时,帮我看着后院,好让我爬出府外。那时自然不懂得,如今想来他怎么可能看不出。他可是长清。
晚间,长清哥哥和子规哥哥果然到了。家中举行宴会,庆贺他俩平安归来。
又是一场热热闹闹的宴会,同时也是吃不到什么好东西的宴会。听这人说一声贺喜看那人敬一酒,不知何时这些没有的事情才会做完。桌上的菜也不能胡乱吃,吃也不能大口吃。我还得装作做一个乖巧的三小姐,真是为难。
一场宴会热闹又难熬,终于结束了。
我见父亲喝了不少酒,连忙上去献殷勤。
“爹爹,君笑扶着您。”
我看了一眼旁边,示意下人退下。
“嗯?君笑,你搀不动爹爹。”
“是有些重呢,那让一位哥哥也过来搀着爹爹吧。嗯……只是不知哪位哥哥还未醉呢?”
我皱着眉头,看向七倒八歪的哥哥们。
“长清,来,扶我一把。”父亲开了口。
我低下头挑了挑眉,正合我意。
“是。”
长清起身走来,扶着父亲的左手,让父亲靠着他,我顿时轻松了不少。
“多谢长清哥哥!”我甜甜的说道。
“君笑妹妹客气了。”
若是我没看错,长清微微的笑了,弧度很小。喝了酒的他,好像清冷了,是柔和的冷。
我们扶着父亲往他房里走去。
“嗯,你们并非亲兄妹。君笑这丫头又向来不管不顾总是没礼数,净是装乖巧。日后,可不必兄妹相称。”
一向重礼数的父亲竟然这样说,我还真是有一点意外。
我偷偷瞧了长清一眼,见他正看着父亲。看他的模样除了意外似乎还有着别的什么情绪,我看不大明白。
我佯装恼了,微微仰头,且侧到左边去。
“哼,父亲竟说我不懂礼数。不知君笑什么时候见着父亲没行礼了,还是父亲在外君笑写信不够勤了。竟让父亲如此说君笑。”
“哈哈哈……你这个丫头。爹爹说不过你。”
这可是个好机会,我怎么能放过。我不依不饶的说,“不管,总之君笑生气了。”
“罢了罢了。你这是看见杆就爬,说吧,又想要什么了。”
这还差不多,我心里嘀咕着。
我轻轻摇摆着身体,语气变得柔和。
“君笑好久没出门了,好想出去转一转哦。也不知道爹爹会不会同意呢?”
说着我便可怜兮兮的望着爹爹,活像一只癞皮狗。
父亲还红着脸,想来酒意还未全去。
“好,准你出门一日。你何时想去便去。”
“爹爹,你真好。君笑好喜欢你。”
说着,我便抱紧爹爹的手臂倚在他身上。
“可是,君笑一个人去吗?”
“说来也是,那让长清陪你一起。”
我离开父亲手臂,站直了身子。瞟了长清一眼,面色如常,那就是没问题。
“可是长清哥哥刚回来呢。”
“无碍,陪君笑去便是了。”
长清终于开口同意。
“多谢长清哥哥。”
这话完完全全是真心的。
月色下,三人一同走着。我从未觉得这长廊走起来可以这般开心惬意。
将父亲送回房后,我正想和长清道别。他却说陪我一同走回,过了花桥,他再绕回院子。我只好应下,两人借着月光,走得散漫。
我走在前面,有一搭没一搭的,偶尔吟诗偶尔唱曲。很少在长清面前这般,我想我可能也醉了吧。或者是高兴上头了。
长清默默的跟着,也不见他说话。脚步很轻,和我一直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眼前就是花桥了。
我回身看向他。
“花桥到了,长清哥哥也回去歇着吧。明日还得和君笑出门。”
他淡淡的吐了一个字——“嗯”。
这么高冷,小时候还是挺好玩的。
“那君笑回去了。”我向他行常礼,便转身走上花桥。
将要下桥,长清的声音却传来。
“你要见他吗?”
我停下脚步,沉思片刻才回了身。
“是的,长清。”
“非去不可?”
“并非,只是去了更好。”
“我明白了。”
我背对着他,轻轻颔首,不再回话。
花瓣落入湖中,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他也不在说话,我回身看去,他已经离开。
我站了一会觉着有些凉意,方才起步回房。
我这心中总有些亏欠感,不知从何而来。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我总是不能释怀。
怎么就说不明白呢?
那便不想也不说了,任它东南西北去了。
清晨。
我出门时已经晚了一刻,急急忙忙跑着出去。到了大门口,见长清一个人逆着光站着,我瞬间觉得他好孤单好孤单。
于是就那般怔怔的看着他。他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觉着奇怪,便转了身。阳光没了长清遮挡,瞬间都往我脸上跑,一时睁不开眼。只好用衣袍挡着,走了下去。
“君笑会骑马?”
这话问得,明知故问。
“骑过几次,自然比不上长清哥哥了。”
“君笑什么时候学会话里带刺了。”我瞟他一眼,他含笑看我。
“正所谓言者无意听者有心,今日君笑明白了。”
“走吧。”
“啊?”我有些转不过弯来。
“好,出发。”
他一跃上马。我大概是太久未骑马了,我爬了两三回总算爬了上去,有点儿狼狈。
我偷偷看了长清一眼,他没有嘲笑的意思。若是图南这个家伙,肯定会捧腹大笑,而且不知要一直记着多久,想起便嘲笑我。哼!
不过一想到就要见到图南了,我总是欢喜得很。
“你还未说去哪?”长清忽然出声,我惊得立马回头。他诧异的看着我,我觉得脸上有点烫。
“在城外十里亭处,并不太远。”
“已算僻静处。”长清微微皱眉。
我提着一口气,真怕他不去了。
“快去快回。”
“好。”
长清总是说话算话的,我应该信他。
一个时辰后,我们便到了十里亭处,相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两刻钟。
“这里真舒服啊!”我觉得自己像一只笼子的小鸟,如今主人让我出来看看,我实在是兴奋不已。眼前树林茂密,只一小亭子在其间,我俩有待在亭子里,真真舒适。
不过这人真煞风景,我同他说话,也不见搭理我。看他一眼,他却面容冷峻,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想来也是,陪我待在这,的确也无聊。
“一会图南来了,长清哥哥便先做自己的事情,临了来接君笑便可。不必一直在此。”
“君笑,我们得回去了。”
“什么,可是……”
我话未说完,长清便抱起了我,一个转身,我眼见一支长箭划过。
一时不知作何反应,也不知有没有伤到长清。还未等我回过神来,数十只黑箭向我们涌来。我怕是长清的累赘,只好乖乖的在他怀里不作任何反应。
“快走!”
此时只见那些黑箭或被斩断,或被劈裂,散落在地。
长清牵着我,往马儿跑去。我只得庆幸今日穿的是骑装,若是罗裙还不知多麻烦。
“看来是有备而来。”
顺着长清的目光看去,不远处我们的马儿已经被杀了,血还在流着,想来刚刚下手。
长清拉响了类似烟花的东西便牵着我往树林里跑。
“长清哥哥怎么办。”
我还是有些担心,出了这等事,父亲肯定要知道了。
“害怕吗?”长清轻轻捏了一下我的手。
“嗯。爹爹知道了以后肯定不让我出门,我就再也不能见图南了。除此之外,还要连累长清哥哥被责罚。”
“你……”长清摇了摇头,笑了。
“你笑什么。”我有些恼怒。
“你这时候不该担心我们能不能回去吗?”
“难道你不能带我回去吗?”我停下脚步,不解的望着他。
他似乎有些意外,怔怔地瞅了一会。
“当然。”轻飘飘的吐出两个字。
没有风,我的发丝却飘起。
来了!
“抓紧我。”
“好。”我紧紧的抓着长清的手。
他们的动作太快,刀光剑影间,只见黑衣人一个、两个、三个,接二连三的倒下。可是他们的人数很多,目前还剩四人,之前亭子里的那些人想来也快到了。
长清擅长领兵,但并不一定长与近战肉搏。这些刺客,一定是擅长近身战斗。
况且,长清习惯用枪,而不是剑。
他呼吸渐急,我算着时辰,图南应该快到了。
刺客又展开进攻,四人配合良好,长清却也不差。林里树叶摆动,又是无风。又来了。这回来了八个人。
图南,应该也到了。
十二人齐齐进攻,长清虽然吃力,却也应付得来。他们攻不下长清明白我是长清的弱点,于是剑势都冲我而来。长清为了保护我,手臂和大腿受了两剑。
手臂的血很快染红了衣裳,我紧忙用空着的手为他捂住。
我看了一眼茂密的树叶,又是那种感觉。
左侧剑朝我来,右侧刺向长清。长清不顾右侧,未我挡开左侧的剑。
“铮!”长剑相触,唯剑鸣声。
来了。
“图南。”
“我这不来了,君笑怎么哭鼻子啦!不用怕哦。”
图南又是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想来只有日出国的文化典籍才能让他静心研读。
“才不是因为害怕。”
这可是真话。图南若不说,我都不知自己何时落了泪。我见鲜血从他身体里流出,不觉着害怕,这是心里有一点拥堵的感觉。谁知堵出了泪水,还让图南这坏家伙嘲笑我。
可气!
他们虽未见过,但哥俩配合挺好。片刻便解决了。
长清松开了我的手,我空出手来,也正好未他包扎。我刚拿出手帕,就被那图南抢了去。
“让图南来吧!”
我想想也好,我除了帮小猫小狗包扎过,也没有给人包扎过。那就让图南这个家伙来吧。
“竹子还需一会才来,我们先去亭子里坐着等吧。将军,定会知晓了。你们……好好相谈。”
我看不清他面容,他低着头,转身走在了我们前面。
图南瞥了一眼那些刺客,便牵着我的衣袖跟在长清后面。
“你可还好?”
总算知道关心我了。
“你选的好地方,哼。我乃堂堂将军之女,怎么可能被吓到。何况还有长清在。”
图南抿了抿唇,牵起我的手。
“我们君笑真是勇敢。”
“自然!”我有些骄傲。
“对了,你上回信中说道,要去日出国,可是真的?打算何时去?可先只会我?”
“嗯。还未定下来,父亲那边还没同意。自然会先告诉君笑。”
虽说我支持他,但还是有些担心。
“听闻要渡海,海上不知是否有风浪。我总是有些担心你。”
图南敲了敲我额头,并未用力。
“日出国的使者每三年来一次,不还是相安无事。寻一艘好船,在定个天气好的日子,不会有事。”
“那你可得寻一艘好船,定个好天气。去了可记得回来,不然君笑可是会生气的。”
图南哈哈笑出了声。
“君笑快变成小怨妇了。”
闻言,我便甩开他手,哼哼哧哧的快走了两步,走到他前面去。
他追了上来,歪着头在我眼前。
“君笑,小君笑。你哼哼哧哧的像一种小动物哦。”
小动物……竟敢说我是猪!我决心不理他了。
“好了好了。”
他双手撑着我肩膀,让我停下。
“君笑。”
他语气里没了调侃的意味。
我便抬眼看他,他认认真真的瞧着我。
“世间女子千千万万。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潇洒的图南就只欢喜可爱的君笑。怎么都喜欢不上别家的姑娘了。”
我霎时红了脸,却不肯低下头。我只想看着他,记得他说着番话时的模样。
“你可不要诓骗我。”
“图南不会骗君笑的。”
他眼如漩涡,我便就此沦陷。
“君笑似我心,我心若磐石。如此,甚好。”
两人对视,齐齐笑了。
他亲吻我额头,我觉得光自天灵盖注入我的身体,心中充满了力量,身体却渐觉发软。
我们回到了亭子里。长清持剑而立,面容冷峻,望着城里的方向。
半个时辰后,竹子带着府中密卫赶来。长清与竹子看起来十分默契,并未说话,目光交接,一切似乎便明了。
长清带上了几个密卫,同我和图南一起回府。
一路上,长清和密卫走在前头。我和图南在后头。马儿似漫步般走,午时便也是到了城门口。长清和密卫在前方等着。
就要告别了,图南握紧了我的手,只是瞬间便松开了。
“你回去了,好生歇息。”
“嗯。”
此番出了这等事,不知下回再见是何时。只怕是难上加难。
“图南。”
“我在。”
“朝堂之事,君笑虽不了解,但多少也懂得。我总归知晓你我父亲不和,必要时刻……君笑愿意做出选择。”
图南望着我,眼里是悲伤的。
“不,君笑。我们总会找到好办法。你我两家之间并未有世仇,只不过是朝堂之争。”
“我想,母亲是遂了我心意的。虽然她未曾说过,但母亲是明白我的。”
“君笑,不必忧心。”
“我这心里总是不安。”
“那是图南做的不够好。”
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觉得出口都是错。难得相见,我不该说这些。
“下次见面,记得为我带吃的。今日你竟没有带。”
图南无奈的笑了笑。
“你呀你。好,今日出门着急了。怕你等着了,便快快赶来了。还好我赶来了。”
我只轻轻哼了一声,表示不满意。
“那么,君笑姑娘在上,小生错了,可饶了小生这回?”
见他抱拳低头,低眉顺眼的样子,还真有几分道歉的模样。
“罢了,可不许再有下回了。否则,哼哼,有你好看!”
“行行行,君笑说了算。”
我正笑着,见长清策马走来,敛了笑意。示意图南,我得走了。他轻点头,我便策马向长清而去。
此时,日头在上,光影重重。我仰头望去,光散在了脸上,好暖好暖。那股肃杀之气的阴冷感一扫而去。这就是图南可以带给我的东西,光和暖。
我低头看了一眼,长清那受伤的手臂,血已经染红了手帕。我倒吸一口冷气,我竟忘记了这回事,一路上走得如此慢。真是对不起长清。
“我们快些回府吧!”
长清点点头,说了声:“好。”
大概一刻钟便回到了府中。下马之时,有些眩晕,想来是累了。
父亲召我俩去大厅,我急忙吩咐下人去请了大夫,便和长清走去大厅。
不用相见便知,父亲定是大怒,母亲定是捧着手帕在落泪。我真是不孝,但又无奈。
眼见到了大厅,长清停下来。
我知他是有话要说。
“不必害怕,将军是极爱护君笑的,无论他眼前如何要求你、限制你。”
“君笑明白。”我向长清行常礼,他亦回礼。
可我看他,却有些奇怪。先是一个,又成了两个。我摇了摇脑袋,却越摇便越多长清。我痴痴的笑出了声。
他先是不明所以,后来轻皱眉头。看他嘴型,似乎在唤我名字。我正想应他,忽而,好多好多声音,好多好多人在唤我。我一时,竟不知道应谁人比较好。
这还未听父亲责罚呢,我怎么能晕过去,不行的。
可那些声音越来越远,我也看不清长清了。
身体似乎被抽干了力气,我挣扎不得了。唉,那便睡去吧!爹爹,你改日再责怪君笑吧!
次日便醒来了,听娘亲说,我只是受了惊吓外加累着了,回了府中放松下来才晕了过去。
我让青芸将窗户打开,我好看看窗外。父亲责罚我三月不许出门,这倒没什么,几乎算不上惩罚。我就没出过几回门,见不着图南的,都算不上。
最最难受的是要抄写女诫。说是让我静心明理,倒不如说是为了折磨我。明知我最讨厌此书了,还不如让我抄佛经。
风轻轻拂我面,我看着青芸的身影,真有些不习惯。
本章为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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